金丝楠木大床上,两人滚作一团。萧砚夕摘掉掌珠鬓上朱钗,云髻雾鬟披散开来,垂落腰间。
两人跪坐在锦衾上,掌珠双臂环胸,往男人怀里钻,“冷。”

萧砚夕扣住她双肩,拉开距离,定眸看着她。女子灼若芙蕖,美得惊心动魄。他忽然不想草草要了她,勾唇道:“你不是想看月亮么。”

掌珠哪有心思同他看月亮,她只想赶快煮饭,也好酝酿小包子。

萧砚夕跨下床,弯腰捞起地上的衣裙,一件件为她穿好,“伸胳膊。”

掌珠欲哭无泪,谁要跟你看月亮!她瘪着小嘴,嘟囔道:“好累啊。”

萧砚夕不予理会,板着脸道:“伸胳膊,没听清?”

怕他发火,掌珠抬起手臂,穿过袖管,整整齐齐穿戴好。

萧砚夕兜着她的臀,抱着她出了屋子。路上无人影,若不然,掌珠非得羞赧死。

月光皎洁,灯影斑驳,映在两人的身上,像镀了一层温柔的光。

“想去哪儿欣赏月色?”萧砚夕边走边问。

掌珠趴在他肩头,想说回屋去,又怕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发作,没精打采道:“想要登高望月。”

男人挑起一侧剑眉,大步走向东宫最高的楼宇。楼宇内风拂轻纱,颇有意境。从这里临栏而望,月光更为烨熠。

萧砚夕走到四层外廊,放下掌珠,双臂撑在栏杆上,把她困于双臂之间,居高临下道:“好好赏月,要不白白进宫了。”

掌珠转身望向月亮,双眸溢出无奈。只能把银盘化作崽崽的脸,幻想崽崽在冲自己笑。

正在她发愣之际,男人的唇咬住了她的耳垂。

掌珠缩缩脖子,闭上眼,大着胆子迎合上来。

没想到小姑娘这般热情,大大出乎男人的意料。

海棠红绸缎坠地,露出绣着粉荷的白色兜衣,无暇美背上,一根金丝系带,在青丝中若隐若现。

萧砚夕抱她坐在栏杆上。掌珠吓坏了,搂住他脖子,像受惊的猫,“殿下!”

“别怕。”萧砚夕柔声安抚。

掌珠趴在他肩头,睁开杏眼,拧起黛眉。被他凶惯了,适应不来他的温柔,况且,他懂温柔?

萧砚夕挠了挠她嫩白的脚丫,引得小姑娘浑身打颤,又冷又痒,好生磨人。

跟娇吟连连的小女人相比,男人霞姿月韵,华袍没有半分褶皱,若是刻意收敛欲念,外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异样。

掌珠后背没有支点,顾不得取悦男人,只想跳下栏杆,寻找安全感,“殿下,我怕。”

娇滴滴的声音比酒醉人。萧砚夕抱起她,迫使她双腿一勾,变成树袋熊。

“喜欢吗?”男人眉眼间蕴着风流,笑起来俊美无俦。

在掌珠很小的时候,就听人提过,太子爷是难能一见的美男子。那时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挂在太子身上。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掌珠贴向他的脸,依葫芦画瓢,往他耳朵里吹气,香风阵阵,桂花浮玉。

她身上淡淡的桂香似能安抚烦躁的心。萧砚夕淡笑下,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逸。

掌珠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能瓜熟蒂落。眼看着就要午夜时分,按理儿,太子爷要安寝准备明日的早朝了。可错过这次机会,上哪儿去等下一次?

就在她快泄气时,萧砚夕终于施舍般,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姑娘家的矜持呢?”

“......”

掌珠羞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下巴抵在男人肩头,“殿下成全我吧。”

萧砚夕朗笑,恣意风流,“嗯,成全你。”

说着,带她走进轻纱笼罩的小屋。

两人跌在湘妃竹榻上。半晌,萧砚夕蹙起剑眉,这丫头没有任何反应。

太子爷登时冷了脸,愚弄他呢?可她的表现,又不像在玩闹。再说,她敢同他玩闹么?

掌珠感受到男人的不悦,眨眨杏眼,不懂他为何停下来,又为何生气。

在她心里打鼓之际,萧砚夕忽然狞笑一声,握住她的手,“这样也成。”

管她有无感觉。

掌珠脑壳一空,手指打颤,再没经验也知,这样不能成事。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萧砚夕抓着她的手,渐渐红了眼尾。

小姑娘怀着不甘,在男人的威逼利诱下,做了又气又怂的事。耳边细碎声,凌迟她的心。

满怀期盼,铩羽而归。

有一瞬间,她失落地嘟起小嘴,想要撂挑子走人,于是蹬蹬腿,发泄愤懑。

男人睨她一眼,这是又再甩脸子?

管她呢。

丑时刚到,男人站起身,哂笑一声,捡起衣衫走向屏风后。

掌珠窝在被子里,小嘴越嘟越高,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扑腾两下,埋头躺在枕头上。

萧砚夕穿戴好,走过来,掐住她后颈,“再气一个给孤看看,嗯?”

三番五次甩脸子,真当他脾气好吗?小怂蛋球子!完全在看他脸色使小性子。只要对她稍一温和,她就嚣张,稍一冷脸,她就蔫巴。

掌珠心里有气,犟脾气上来,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萧砚夕坐在榻沿,手伸进被子里,掐了一把。小姑娘惊呼一声,黛眉拧成川,显然蓄了火。

“你真敢啊。”萧砚夕拍拍她沾着头发的脸蛋,“再有下次,孤砍了你的头。”

小姑娘猛地坐起身,“你说过不会杀我的!”

激动的连尊称都忘记用了。

萧砚夕眯眸,生平第一次被女子吼。他捏住她下巴,“称孤什么?”

掌珠抿唇,头撇向一边,嘴服心不服,“殿下!”

气哼哼的一声,带着恼羞。

萧砚夕被她偶然流露的娇蛮逗笑,“你自己不争气,却怪上孤了?谁给你的狗胆子?”

姑娘的嘴在指尖温温软软。萧砚夕两指一撑,迫使她张开嘴,细细打量一番。贝齿洁白整齐,舌头粉嫩。不知怎地,心里有了异样感。

掌珠被他突然的动作悚到,以为他要拔掉她的舌头,一双大眼忽闪几下。

萧砚夕松开她,目光锁在她的唇瓣上,像是在试着克服某种心理障碍。

掌珠捂住嘴,不知他在想什么。

萧砚夕懒得计较,捡起地上的衣裙扔在塌上,起身走出楼宇。刚步下旋梯,见一侍卫匆匆跑来。

“殿下不好了,景国公和杜大人打起来了!”

萧砚夕敛眉,“哪个杜大人?”

“大理寺卿......”侍卫低头回答,“两位大人闹到宫里了,正往东宫来呢。”

*

通往东宫的甬路上,景国公和杜忘互相揪着衣襟,气势汹汹走进太子书房。

萧砚夕坐在书案前,手指点着桌面,面含几分不耐烦,开门见山:“说!”

景国公躬身行礼,没想到太子爷这个时辰还未就寝,关切道:“殿下日理万机,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萧砚夕看向腰杆挺直的杜忘。男子年近不惑,英俊儒雅,带着几分文人的傲然。

众所周知,大理寺卿杜忘脾气差,人暴躁,还…丧失了过去的记忆。整个人像办案的工具,公正严明、刚正不阿,没有情面可言。

碍于太子威严,杜忘拱拱手,不等萧砚夕询问,便一五一十道出了互殴的缘由。

一更时分,景国公府的马车路过闹市时,差点撞到一名孕妇。

孕妇气不过,拦住马车评理,被车夫扬了一鞭子,打在肚子上,刚好让散值回府的杜忘瞧见。

杜忘揪住马鞭,呵斥了几句,话语犀利,句句扎了车厢内景国公的心。

景国公知道杜忘嘴毒,本不想理睬,忍着火气,想着息事宁人算了。

杜忘气不过他们仗势欺人,欺负的还是孕妇,上前掀开帘子,众目睽睽下,将景国公扯出马车。

景国公手握雄兵,皇家都要给他几分颜面,人傲慢惯了,怎会忍下这口气,当即给了杜忘一脚。

自从来到京城,杜忘每日坚持练武,身体强壮,起身还了一脚。

景国公虽是武将出身,但年老体衰,功夫大不如前,两人不分胜负。

两名权臣在街头大打出手,引来了执勤的巡逻兵。巡逻长左右为难,哪边也得罪不起,笑着劝他们去太子那里评理。

两人还真就较上劲了,忿忿地来到东宫。

听完杜忘毫无情绪的陈述,萧砚夕瞥向景国公,“说说吧。”

景国公弯腰道:“刚刚恶仆所为,非臣的意思,只怪臣年老耳背,没听见外面的争执,故而,没来得及阻止。好在孕妇无恙,臣已让人送孕妇去了医馆,并重金赔偿。回头,臣定会重重责罚恶仆。”

杜忘哼道:“老国公插手朝廷的事时,怎么没见你耳背迟钝?”

“杜忘!”

“杜某在此!”

两人针尖对麦芒,拒不相让。

萧砚夕思忖片刻,淡声吩咐身侧侍卫,“让顺天府尹来处理此事,再派一名女医去照看妇人。”

侍卫:“诺。”

萧砚夕冲两人摆摆手,“行了,退下吧。”

杜忘拱手告退,路过景国公时,瞪了一眼。景国公回瞪一眼。两人随东宫侍卫去往顺天府。

楼宇之上,掌珠拢着衣衫,迎风而立。斜睨小径上剑拔弩张的两个臣子,其中一人的背影,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背影宽厚,有种熟悉感。还来不及细想,就被身后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张怀喜手持浮尘走上来,毕恭毕敬道:“殿下特意嘱咐咱家,现在送姑娘回府。”

掌珠点点头,随他离开东宫。

午门的马车前,她再次见到景国公和杜忘。杜忘背对她,挺拔如松。先于景国公,登上去往顺天府的马车。

景国公在车外哼了几声。随意一瞥,瞧见掌珠,老眼一眯,脸色更差了。精明如他,怎会猜不到这个时辰,掌珠出现在宫里的缘由。

太子殿下开始眷恋温柔乡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掌珠时常与季知意相约,在私塾旁听算学,以及练习珠算,并且,进步得很快。夫子们惊讶她的算学天赋,连连夸赞,这事儿很快传到季知意的胞兄季弦耳朵里。

这日,久未出宫的太子爷约了几位少年玩伴,一同去往鼎香楼用膳,季弦也在其中。

季弦颠着胖胖的身子,跟在太子爷身边,“表哥,昨儿我听季小六说,掌珠姑娘在我家私塾学算学,可有天赋了。”

提起掌珠,萧砚夕眯下凤眸,那日不欢而散,又一直忙于要务,有段时日没见她了。

“接她去鼎香楼。”太子爷负手向前走,留给季弦一个俊逸的背影。

季弦摸摸下巴,心想,太子表哥不会是专程为了佳人出宫的吧。

啧啧。

陷进去了?

季弦乘马来到私塾。进门后,轻车熟路去往偏院小竹屋,“掌珠姑娘,掌珠姑娘!”

季知意拉开门,“三哥?”

季弦走到妹妹面前,往屋里张望,“掌珠姑娘在吗?”

“掌珠去旁听了。”

“她还挺刻苦。”

“嗯。”季知意眼里有赞赏,“我要有她一半刻苦,早就有所建树了。”

季弦瞧了妹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季知意掐腰,“哥哥瞧不起我?”

“没有没有。”季弦弯着一双眼,“掌珠姑娘这么用功,是有何打算吗?”

“兴趣啊。”

季弦可不这么认为,最近京城都在传,太子看上了首辅府的养女,有意接进东宫。在他看来,掌珠也有意侍奉太子。这么说来,完全没必要学算学啊。

他在刑部呆久了,凡事喜欢推理。

季知意推推兄长手臂,“学堂散课了。”

正说着,月亮门口传来童生们与夫子告别的声音。紧接着,掌珠从人群中走来。风吹裙带,娉婷生姿。

季弦撇撇嘴,太子表哥的眼光还真是毒辣,这姑娘越长越漂亮。

离得老远,掌珠福福身子,“季大人。”

季弦颔首,冲妹妹笑道:“为兄有点口渴,去沏壶茶。”

季知意没做他想,转身进了竹屋。

季弦来到掌珠身边,小声道:“殿下今日在鼎香楼设宴,让我来接姑娘过去。”

话落,见掌珠皱起眉头。季弦挠挠后脑勺,“姑娘不愿去?”

自然是不愿的。算算日子,已过了受孕的最佳时期。但她清楚萧砚夕的脾气,不是一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随季弦去了鼎香楼。

刚进鼎香楼,还未见到萧砚夕,就被萧砚夕和季弦那群玩伴围住了。掌珠低头向后退,幸好有面纱遮面,掩去了几分窘迫。

其中一个公子哥酒意上头,以为掌珠是鼎香楼请来的伶人,笑着开腔道:“季弦,大家公平竞争,你别截胡啊。”

季弦一尬,刚要开口解释,那人一把拉住掌珠手腕,“美人,会弹曲儿吗?”

除了萧砚夕和宋家兄弟,哪个名门公子后院没有一两个美婢、侍妾?几人都是开过荤的,加之醉酒,把玩笑开大了。

掌珠扯回手臂,扭头就要离开,被那人拦下。那人醉醺醺道:“姑娘别误会,我们不是登徒浪子,不会欺负你的,既然你出局过来接客,别空手而归,给爷们唱支小曲儿,保管有赏。”

说着,又细细打量起掌珠露出来的容貌,笑道:“漂亮。”

出局是青楼的行话,就是妓子外出接客赚银子。掌珠哪受得了这等秽语,俏脸气得煞白。

季弦推开友人,严厉斥责道:“滚一边去,她是殿下的人,不是你们能沾惹的!”

几人皆惊。

太子爷的火气,谁能招架得起啊?!

几人连连道歉。

掌珠没有理会,扭头就走。季弦拿手点点那群人,追了出去。

小姑娘脾气一上来,谁也不理,径自走向人群,季弦怎么劝也劝不回来。

酒楼内,毫不知情的萧砚夕从雪隐出来,净手后,回到雅间。见几人耷拉着头,眯眸问:“怎么回事?”

几人不敢讲实情,轮番给太子爷敬酒。

萧砚夕近日心情不错,出乎他们意料,接了几杯酒水。

稍许,季弦灰头土脸回到雅间,狠狠踹了那个公子哥一脚,磨牙道:“你自己跟殿下讲!”

那人差点跪了,拱手劝季弦,“你就跟殿下说,那姑娘近日不方便,婉拒了殿下的邀请。”

季弦剜他一眼,走到萧砚夕面前,犹豫一瞬,小声道:“掌珠姑娘今日有事,来不了。”

说完,发现太子爷原本勾着的唇角沉了下来。

季弦背脊一凉,不敢讲话了。

萧砚夕放下酒杯,淡淡道:“你们没讲实话。”

几人低头不语。

萧砚夕冷目,看向季弦,“说!”

*

夜凉如水。掌珠梳洗后,坐在妆奁镜前,歪头梳发的动作,如一只侧颈的天鹅。

忽地,门口传来动静。待她回头时,一道身影徒然逼近,捂住了她的嘴。

掌珠瞠大杏眸,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砚夕。

春兰跪在门口,吓得浑身哆嗦。她曾有幸见过太子一面,一眼便记下了对方的容貌。

她不知太子为何突然出现,但潜意识里,不敢贸然去二进院禀告。

“出去。”萧砚夕侧眸,冷声道。

春兰瞧了掌珠一眼,没敢多做停留,轻轻为两人带上门。

屋里陷入沉寂,萧砚夕松开掌珠,“挺能耐,连孤的面子都敢拂了。”

掌珠心里本就有气,闻他言,更为来气,不愿多做解释,盯着紧闭的门扉,“殿下若是来质问我的,那就请回吧。”

啧。

长本事了。

萧砚夕没跟她提起惩罚季弦等人的糟心事,而是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孤不是来质问你的,是来临幸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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