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曦不久前问过姐姐一些关于万俟渊的事,这才得知他的母妃庆妃娘娘出身不好,连带着他也不怎么受皇上的喜爱,皇子们及冠后,皇上为了历练诸皇子,他才渐渐走到朝堂上替皇上办事,因为差事做得好,皇上这才注意到了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能办事的儿子。
沐曦不知道他付出了什么才得到今天地位,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并非易事,可现在他这样明目张胆的招惹权臣家的女儿,难道就不怕皇上起疑心?

沐曦摇头甩开心中杂念,嗤笑出声:“真心?我苦苦所求的真心都未曾得到,谁知道他的真心又在哪里。”

“姑娘,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不管那位要做什么,于姑娘现下的处境而言,能有这么个依靠,也是好的啊。”陶陶无奈,两者相较取其轻,想必沐曦也明白这个道理。

沐曦撑着沉重的头,压低了声音道:“他能在沐府布下眼线而不被父亲发现,又数次进出沐府,必是想知道父亲的秘密,我想,父亲手里一定掌握着让他想要夺取的东西,只是他们私底下的那些纠葛,我猜不出是什么。”

陶陶见沐曦这样严肃,也觉着有些害怕,及时打住了方才的心思,急道:“那这些会牵扯到姑娘吗?”

“让父亲为我另谋婚事吧,只要不嫁进皇室里,兴许就不会牵扯到我。”沐曦心里已经拧起了一股麻绳,如果不解开这个结,她迟早会被这根绳子束缚至死,可她能做的,不过是想从这不会停歇的权利之争里脱身,留条命罢了。

陶陶眼里闪过一瞬的不可思议,随即凑近沐曦,低声道:“姑娘不要怕,有奴婢在,奴婢会陪着姑娘的。”

沐曦从来就不稀罕什么富贵与权势,现在知晓自己痴情错付,心愿已了,往后,她只想护身边人的周全,如此薄愿,却是难上加难。

“我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思,更不能让娘和姐姐再替我操心,我明白,能给东宫增添势力的法子有很多,不指望那几个王爷也是可以的,所以,嫁给戍边征战的将军,嫁给疆域郡公,哪怕嫁给新科进士,只要是有用之人,都能入父亲的眼。”沐曦握着陶陶的手,双眸灰败毫无生气,“如此这般,皆大欢喜。”

“姑娘”陶陶嘴唇翕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沐曦的顾虑和无奈始终都是挣不脱的枷锁,她只能陪着沐曦一起负重前行。

沐曦不是没有为自己想过,却终究没有本事为自己而活,既然不能,那就不再奢望,免得苦苦挣扎,伤人伤己。

这世上实在有太多无奈且不得不妥协的事情,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两人说话间,阿弥幽灵似的飘进屋,垂首站在珠帘外,久不开口的她终于哑着嗓子道:“夫人院里来人传话,请姑娘过去陪严姑娘叙话。”

也不知阿弥是从何时就站在那儿的,沐曦没有多想,闻声后忙掺着陶陶的手站了起来,登时觉得头晕目眩,缓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沐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筱允了,这些日子她犹如困兽,困在陷阱里找不到出路,见到一身轻松的筱允时,满腔的愧疚和羞愧又涌上心头,忙不迭将筱允拉到园子里,开口便要解释:“筱允,我我对不住你,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你要说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从前满心满脑只有顾珧熙一人,一向任意妄为惯了,可未曾想顾珧熙离你而去,你便开始为自己打算,有何对不住我的?”严筱允摘了一朵粉嫩的杜鹃花在手里把玩,满是冷漠的打断了沐曦吞吞吐吐的话。

沐曦有一刹那的错愕,见筱允的面容神色,显然是知道了她与万俟渊私下里有往来的事,可再想开口解释什么却是只剩下愧疚,筱允说的并没有错,从前纵使万俟渊与她有些纠葛,但她并没有确切的回应过什么,可昨夜的事真是难以启齿,她忽略了筱允的感受,是她的错。

沐曦语塞片刻后,还想慌忙辩解:“你放心,我不会”

严筱允再一次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不会什么,不会与梁王殿下纠缠不清吗?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你还想做什么?难道你做的还不够吗?”

见沐曦被呛得再说不上来一句话,严筱允继续轻蔑道:“我知道你天生就有着魅惑人心的本事,仗着他对你有意你便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一向符合你的作风,顾珧熙不也是这么被你缠上的么?我可比不了你有颗七窍玲珑心能讨得他们的欢心,不顾体统规矩没皮没脸的往上凑,我便是学也学不来的。”

严筱允平静说完,随手将那朵花一扔,冷声道:“从今以后,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再管,我做什么,自此之后也与你无关,你我今后,还是划开界线好些。今日我原是同母亲一道来看伯母的,你若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

严筱允是真的动了大怒了,这怕是她近来话最多的一次了,并且句句带刀,刀刀砍在沐曦身上,丝毫不留情面。

严筱允一口气走出去老远,才停下来,绞着帕子愤愤道:“到头来,竟是毁在你手里呵。”她心里不甘,既恼火沐曦不知好歹,又痛恨自己生了嫉妒之心。自己出生高贵,样样出挑,哪一点比不上沐曦?为何她在意的人,目光却留在了沐曦身上?

阿弥不知何时从花丛后走出,看着顾筱允恼怒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出声提醒:“姑娘,如今你都明白了吧,她自己都认了和梁王殿下的事,您如果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严筱允怒气微微消散,理智回拢,沐曦为人,她是清楚的,绝不会为了贪图荣华蓄意勾引王爷,也不会为了谋求出路而轻易妥协,自然是王爷先留意到了沐曦,这才多有接触,只是方才怒火攻心,气急才说了那些话,现下想来,已有些后悔,可她恼恨沐曦不知检点的怨气却没有减弱,如果不是沐曦行事张扬,王爷又怎会留意到她?

严筱允回过神来,听到阿弥说话,眉头紧皱似是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待你不薄,前些日子为着你的事,可费了不少心。”

阿弥冷冷的笑了起来:“她是为了我,却也不全是为了我,她不肯提过去的事,不肯坦白是在利用我,那我就帮她一把,我会让她想起来,让她明白,我并没有蠢到会任她摆布!”

严筱允因这话忍不住多看了阿弥几眼,她见过很多聪明的丫头,可却还没有见过这样有戾气的女子,让人难以捉摸,她不再多想,嫉妒终于占了上风,冷声道:“也罢,沐曦的性子我还算了解,她既如此瞧不上这里的一切,我便助她远离这些纷争,如此,大家清净。”

没了沐曦,这一切,便还有转机,就还能从头再来。

阿弥垂首,面无表情道:“那奴婢就静候姑娘佳音了。”

争执过后,沐曦还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筱允头一回生这么大的气,她明明知道筱允的心里早有了万俟渊,明明知道筱允一直在等,却偏偏与万俟渊纠缠不清,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她千不该万不该,便是没有留住身边唯一的朋友。

沐曦记得筱允红着脸和她说过,筱允与万俟渊在严府初见的情形,那时她和丫头婆子们在园子里放纸鸢,风筝线断,她执意去寻,就在严府的桃花林里遇见了一袭淡蓝色衣袍的万俟渊,他笑着把纸鸢递给她:“你是来找这个的吗?”

后来筱允害羞,不肯再多说,可沐曦大概能够猜到,天人之姿的俏王爷打动了情窦初开的娇小姐,所以筱允才会芳心暗许这么多年。

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一次见面,却早已深深地刻在了筱允的心上,自那以后,即便二人彼此不能时常见面说话,可筱允见万俟渊一直清心寡欲,也以为万俟渊心中有她,却不料贸然闯进了别人,筱允怎么可能不生气。

陶陶从廊下跑来搀扶沐曦,才见严姑娘冷漠离去,沐曦又这样伤心,陶陶便已经猜到两人许是为着万俟渊的事不欢而散了,她懊悔道:“奴婢怎么忘了严姑娘也是”陶陶也没有说下去,停顿片刻又道:“姑娘没事吧?”

“都怪我都怪我”沐曦手里紧紧攥着那朵被筱允扔掉的花,脸色苍白得吓人,久久只重复一句。

陶陶急道:“姑娘先别难过,姑娘怎么不想想,是谁去同严姑娘说的这些,严姑娘性子高傲孤冷,平日里对谁都是冷淡的模样,唯独视姑娘大有不同,可今日亦是那模样对姑娘,只怕也是气急了,不知那人到底对严姑娘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姑娘必得揪出这个内鬼,留着只怕后患无穷啊。”

沐曦只觉得心力交瘁,听了陶陶的话,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冷笑道:“一个二个的都按耐不住了,恨不得我立即去了,就如意了是吗?!”

近来屡屡不顺,本就郁郁寡欢的沐曦现下又与筱允起了争执,更觉身心疲惫,身子渐渐沉重起来。沐曦扶着陶陶的手正欲回屋时,沐芷滢却不知从哪条小路上走来,娇声道:“二姐姐在这做什么呢,叫妹妹好找。”

沐芷滢这些日子得意,很得皇后喜爱。现下她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袅袅婷婷而来,腰间翠玉环禁步行走时玉珠碰撞出悦耳的声音,让人看一眼便为之惊叹,美貌非比寻常。

“三妹妹有什么事吗?”沐曦懒懒的看着眼前的杜鹃,没精打采道:“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有话就直说。”

沐芷滢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卡在了脖子里,如今沐曦本性暴露,狡猾恶毒,如果不是有娘做主,她早被沐曦这个妖孽祸害死了,方才出门时娘还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收敛些自己的傲气,别让沐曦心生厌恶,又与她过不去。

思及此,沐芷滢收敛了心中怨气,却忍不住打量起沐曦那身旧旧的青蓝色齐腰襦裙,偏偏衬出了一张妖柔的脸,心里忍不住又妒忌起来,想起娘的嘱咐,她还是熟练的堆起了假笑,柔柔道:“二姐姐,爹爹说了,五月廿五,要带咱们去平溪郡祖祠祭拜,这一来一去少则也要小半个月,请二姐姐早些打点好行囊,到时莫要少了什么就不好了。”

沐曦面无表情看着沐芷滢柔弱可怜的脸,平静道:“好,我知道了。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儿吗?”

沐芷滢最恨她这副高高在上的面孔,明明她什么都不如自己,凭什么这般趾高气昂的说话?沐芷滢暗自咬牙,压着怒气勉强笑道:“爹爹还说姐姐久不向辰贵太妃姨母请安,昨儿个已经递了牌子进宫,让姐姐与我一同去向姨母请安。”

沐曦面上并无惊诧之意,仍旧淡淡道:“即是父亲的意思,明日我们一起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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