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去山高路远,你我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其实是非对错你都是明白的,我不想你不开心,好不容易才找到父亲和哥哥,你也要学着体谅他的难处,不必为了我抱不平,如果你走之后过得不快乐,娘和我都不会放心的,答应我,以后不要胡闹了,好不好?”沐曦眼中泛起泪花,将雯儿牵到跟前,她还是无法狠下心来把雯儿就这样送走,依着雯儿的脾气,只怕意气之下会与许妧娮起争执,届时顾珧熙两头为难,伤人伤己,她能做的不多,如果能劝雯儿放下心结,也算是件好事。
雯儿哭出声来,断断续续道:“沐曦姐姐,可我我舍不得你哇我舍不得你”

沐曦想让雯儿欢欢喜喜的离开沐府,以后雯儿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此时再多的伤心也是无用,想起她喜欢猫,沐曦便想用猫儿来止住她的眼泪:“那两只猫我连名字都没来得及为它们取,也没有照管过,都是你一直照顾着它们,你这么喜欢,就一并带走吧。”

哪知雯儿非但没有接话,眼泪却流得更多了。

有些事情,已无法挽回,就像沐曦守住了初心,却没料到,顾珧熙没有守住。

可到头来,她却没有什么好怨怼的,顾珧熙给她的一切不是作假,只不过往事不可追,谁也无可奈何。

雯儿已经离开圣京有十日了,白日里沐曦看似一切都好,可一入夜,她心里压抑着的悲伤和绝望会接二连三的迸发,绷紧的琴弦一根接一根的断裂,又像是被人灌下了一壶滚烫的开水,烫得她五脏六腑皆是元气大伤。

所以,第十一夜,沐曦在北院挑了处偏僻的楼阁,三更天的时候爬上了房顶,在上头喝酒喝得迷迷糊糊之际,不知怎么觉得天上那一块儿白白亮亮的圆玉盘很像某人的脸,于是指着月亮破口大骂:“顾珧熙你个王八蛋!本姑娘辛辛苦苦的在圣京城里装疯卖傻!你转头将我忘了也就罢了!还把我的一片痴情如此践踏!那么多黄金啊!全喂狗了!你明明知道我在找你!却不肯告诉我!你个薄情寡义的大混蛋!负心汉!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沐曦说到激动处,抱着酒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还想再骂,却有些头重脚轻,猛然想到这里可是一处两层的高楼,若是摔下去,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搞不好全断了也不是不可能,半醉半醒的她慌了起来,却不想越慌身子来回摇摆得越厉害,还以为要断手断脚的她却被一阵轻风包裹着稳定了下来。

沐曦晕晕乎乎的反应过来之后身子已经稳稳的又坐回了屋顶上,她皱着眉头,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搂着她的这个男子的侧脸看了半晌,咧开嘴笑了起来:“呀!这是哪里来的公子呀”沐曦一手抱着酒坛,腾出一只热乎乎的手啪的一下贴上了万俟渊的脸,捏起他脸颊的肉笑得开心:“就是瘦了些”

万俟渊到对沐曦的举动依旧没有多大意外,转脸冲着双颊微红的沐曦微微一笑,一手抢过她怀里的酒坛,一手将她的身子反扣在怀里,无奈笑道:“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却也是装出来的豁达大度罢了。”

沐曦背靠着万俟渊有力的胸膛,腰间还横着那厮的手,要抢酒坛也不是,要离开他的怀抱也不是,胡乱挣扎许久,抢不回酒坛也挣不脱怀抱,一气之下竟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道:“你们都欺负我都看我好欺负罢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连酒都不肯给我喝!这是我买的酒我的酒为什么明明我没有错,没有错的啊”

怀里的小人儿梨花带雨的哭诉了一番后,不乱动也不打骂了,精疲力尽的靠在万俟渊的怀里低声啜泣了起来,万俟渊盯着沐曦湿漉漉的半张脸,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酒坛猛喝了一口酒,又将酒坛扔了出去,改为双手抱着沐曦,耐着性子轻声哄道:“别哭了,你还有我。”

沐曦酒意在方才挣扎打骂的时候醒了三分,知道此时此刻她与万俟渊姿势暧昧,酒坛落地破碎的声音也将她快昏睡过去的理智给震醒了大半,可是身体却是没有力气离开万俟渊的怀抱,她索性将身子一转,两脚搭上了万俟渊的大腿,直接躺进了他的怀里。

嗅着他身上的墨香,沐曦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却还是想骂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可是一开口却满是哭腔和委屈:“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骗我”

沐曦现在才明白,原来舍不得忘不掉那个人,竟会如此煎熬,这些日子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她试过看书、下棋、跳舞、绣花、甚至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可不管做什么,往事总是浮现在眼前,一幕接一幕的掠过,怎么甩都甩不掉,所以,她撕烂了书页、搅乱了棋局、跳错了动作、绣毁了花样、飞来飞去的时候不是撞到头就是崴到脚

“我可没有骗你,药是喝了,可是你自己不愿意忘,自然就忘不了。”万俟渊拿出一方手帕替她擦着眼泪,动作有些粗鲁,倒像是来杀人灭口的

沐曦酒劲儿又上来了,脑子燃起了火炉,捂住耳朵拼命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万俟渊身子慢慢僵硬,微微咳嗽了两声,将怀中的小人儿捞起来控着她的肩膀,双眸紧锁着那双水雾蒙蒙的眼睛,严肃道:“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不是成天嚷嚷着要娶我做王妃么?我现下什么都没有了,还得罪了那么多人,你还愿意娶吗?”沐曦偏头看他,努力的眨了眨泪眼朦胧的眼睛,终于看清了万俟渊炽热的双眼,火炉越烧越旺,烫得她有些神志不清。

万俟渊的瞳孔猛烈的收缩又扩大,随即追问:“那你心里可有我?”

沐曦左右晃了一下脑袋,舌头打结连带着说话也不利索:“有”

话还没有说完,双唇已被万俟渊堵住,连带着堵回去的,还有那没说完的话:有个鬼啊。

万俟渊热热的唇贴上来的那一瞬沐曦的酒意已经被吓走了大半,这个色迷心窍的男人竟然在占她的便宜?双手试图推开万俟渊,可无奈是她自己借酒装疯钻到别人怀里的去的,理亏之下双手推他的力气不免心虚了些。这些小动作在万俟渊看来倒像是在欲拒还迎,激动之下不由得扣住了沐曦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口中如荷露般清甜的气息让沐曦如同浮在一片迷雾里,看不清四周,她渐渐放弃了挣扎,因为万俟渊侵略似的抱着她已经亲了很久,要是再挣扎下去,她就会因为窒息而晕倒,那不等于又要任他处置,岂不是便宜这个流氓了?

一轮明月撒下了一方月白纱帐,纱帐笼罩下的两人缠.绵了许久,万俟渊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

沐曦的气息都快被这个混蛋抽得一干二净,这下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软软的靠在他的肩头,虽然没有力气,却还是不甘心的补了一句:“你个登徒子”

万俟渊目光炙热,伸手拂去她的泪,压着嗓子道:“这些日子我努力靠近你,我想让你记起我,可是你还是不记得我了”失落片刻,他又徐徐念道:“那年你和昭禾小姑姑在寿安宫的花园里扑蝶,你小小的身子灵活的穿梭在花丛里,甜甜的笑声一下子就闯进了我的心里,让我不得不注意到了你,我在宫里从没有听过这样天真烂漫的笑声,我真的很喜欢后来啊,我总是往寿安宫去给太后请安,虽然很少能碰见你,可你每次见了我,都会甜甜一笑,恭敬的叫我一声‘三殿下好’,有一次我才跨出宫门,便见到了你一个人正躲在宫墙外吃莲花酥,你明亮清澈的眼打量了我半晌,一点儿也不怕我,我笑着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吃东西?’你从容不迫的咽下莲花酥后才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三殿下,我很饿,可我不能让姨母和姐姐知道我没有吃饱,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很疑惑,你是尚书府的二小姐,为什么会吃不饱饭,可我还来不及问你”

沐曦脑子一片混沌,她听不清楚万俟渊说的话,似乎是在说什么故事,可是这个故事好长好长,他的声音好吵好吵,沐曦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不满道:“嘘你好吵。”万俟渊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在酒意的催发下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迷糊之间便沉沉睡去。

万俟渊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又说了起来:“可是我还来不及问你,你就跑走了,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单独靠近你。现在我回来了,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夜很漫长,沐曦仿佛在水面上漂流了很久很久,在身体快要沉下去的时候被陶陶从水里拖了出来。

“姑娘,这是奴婢拿陈橘皮、葛花、白豆蔻等药材研磨的粉冲泡的热水,喝了醒醒酒缓一缓头疼,就是少了一味人参,不知道还有效没有。”

沐曦接过陶陶手里的白瓷碗,揉着太阳穴,哑着嗓子道:“辛苦你了,待会儿你将外间书架子上那个墨纹白瓷花瓶取下来,摘几枝桃花插在里头摆在案上,也好给这屋里添点生气。”

陶陶整理着床铺,轻声道:“奴婢知道了,一会儿奴婢就去园子里折几枝回来。只是姑娘,咱们这个月的月例,又没有领到,账房不给支,说是要姑娘自己去西院领。”

“算了,懒得去与她们吵闹,咱们也不缺这点儿,娘给我的已经足够了,你们的月钱也一并从我体己里出,以后别再与西院起争执了。”沐曦闻着碗里橘子味儿甚浓的热水,呼着气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陶陶不服气道:“那是咱们该得的,凭什么不能要,老爷说了会吩咐下去不让西院再为难,分明就是空话,姑娘,难道咱们就得这么忍着吗?”

“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啊,别说我了,你放眼整个沐府,哪一样不是被她打理算计得一清二楚呢,父亲疼爱她肯给她脸面,她也是个不肯落人后的,外头人只以为正房体弱多病不管用,亏得有了这个姨娘,才将这沐府偌大的家业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条,让外人看着沐宅内外一片祥和稳定,我这个时候去闹,除了让娘为我担心,谁会管我的死活?”沐曦说着说着就动了气,沉着脸把碗一放,道:“当年李氏出生卑微,家世品行没能入了祖母的眼,这才委屈她做了个妾,如今若祖母还在,瞧见她的这当家做主派头,也许,成全他们双宿双栖,我娘也不会误了终身。”

“姑娘看得明白,夫人又何尝不懂,都怪奴婢让姑娘你想起了这些伤心事。只是姑娘,你昨夜在那位跟前喝了那么多酒,可是有什么打算?”陶陶见沐曦生气,忍着伤心又劝了一回,可瞧见那小小的脸上怎么也化不开的愁时,只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沐曦回想昨晚之事,初始之意只是为了探明万俟渊是否对她有所监视,可后来那些,纯属是她醉了酒的缘故,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皱眉道:“我的确想不明白,梁王为什么会派人盯着我,之前他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我就起了疑心,现下我夜里喝酒,他竟也能赶到,如此费心,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沐曦一无所有,心里也了无牵挂,她并不想掺和进那些是非里,可万俟渊这个挨千刀的,正在用力将她往里拽,哪有这么缺德的人!

陶陶心思简单并没有想得太多,只道:“奴婢觉着或许王爷他是真心喜欢姑娘你,对姑娘可牵挂得紧,所以才一直派人暗中保护呢?”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