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府门大开,沐恒站在正中,高兴的看着管家朝箱子里抓起铜板往府门外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撒去,四下欢笑声不绝于耳,此次沐府分发了六千六百六十个铜板,九百九十九两碎银子,取意太子六六大顺,太子、太子妃长长久久的好彩头。
沐曦看着父亲眉开眼笑的样子,仿佛是卖出去了一件,稀世之宝,然后得到了金山银山的那种高兴。

沐曦又看了一眼她那眼眶泛红又隐忍着不敢掉眼泪的娘亲,依依不舍的望着队伍的末端,满脸欣慰又是不舍,看得沐曦心头也不由得有些悲伤,相依为命的,从来都只有她们三人而已,旁人又怎么会懂,娘亲的一半欢喜与一半担忧。

示意娘亲身边的代嬷嬷好好照顾双眼泛红的娘亲后,沐曦转头见那一时半会儿也发不完的钱,自觉得俗不可耐,转身欲离开,久未露面的沐芷滢想必也懒得看这扎眼的场面,亦准备离开,然后两人就在影壁后撞了个正着,沐曦瞧见是她,也不躲避,只随口问好道:“三妹妹,月余未见了,妹妹可还好?”

沐芷滢神色冷淡,这些日子圣京城的流言已将她鞭笞得体无完肤,马上她就要嫁去严府,她受了沐曦的算计,只能硬生生应下这些苦楚,连自己出嫁礼都要挤在沐苒之后,要用沐苒用剩下的东西,却再不能有今日这般的气派,还不能抱怨只言片语。

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夜睡得安稳,饭食如砂砾一般难以下咽,她恨透了沐曦毁了她本该光明的前程,越是恨,心里就越苦,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着,能好到哪里去?

沐芷滢以为沐曦在嘲讽她,斜睨了沐曦一眼,还击道:“我自然很好,只是不知道姐姐的脸毁了之后,是否伤心难过?”

沐曦听出了沐芷滢话里的意思,淡然一笑:“脸毁了我当然伤心,可是姐姐出嫁,今后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了,想到这里,我便又开心了。”

“高高在上的,那也只是大姐,你有何好炫耀的,真真儿是狐假虎威!”沐芷滢冷哼一声,不想再与沐曦再多说,更不想看她那双露在面纱之外让人越看越生气的眼睛。

沐芷滢撞开沐曦的肩头越过身去,怨气冲天的走了,她循着沐芷滢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阻碍自己的人,就是敌人,人心所求不满,沐芷滢是如此,她自己也是如此,皆不过如此罢了。

沐芷滢出嫁的前一日,沐曦估摸着她的心情应该是缓过来了一些,好心的挑了点贺礼,打算去祝贺祝贺她出阁大喜。

其实沐曦本不想上门的,但想着还要履行对阿弥的诺言,无奈之下便也携着陶陶一路赏花看雪,慢慢逛到了沐芷滢的院子,院里虽有丫头进进出出的收拾着沐芷滢的东西,但却出奇的安静,没有多余的响动,众人皆耷拉着脑袋抿着嘴,异常沉闷,一点也不像是有喜事的样子。

二人小步走到门前,沐曦就撞上了抬着雕花镜匣正要往院中大檀木箱里装的阿弥,脸上久没有表情的阿弥见到沐曦时,眼里终于燃起了希冀之光,沐曦与她微微点头示意,抬脚跨进了屋里,入眼的便是屋中衣架子上金丝银线绣着展翅高飞的凤凰盘旋于红嫁衣上,衣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沐曦只瞧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了梳妆台前镜子里眼睛红肿的沐芷滢,和善道:“妹妹你明日出阁,我特地前来祝贺。”

沐芷滢回过神来,见来人是沐曦,眼里无甚惊讶,朝四周的丫头冷声吩咐:“你们都下去,我要同她说会儿话。”待婢女都退尽后,沐芷滢这才看向沐曦,眼睛里除了怨恨,再无其他,“怎么,害了我不够,还要来看我笑话?”

“妹妹,世人讲求因果报应,我可不曾害过你,一切有因就有果,如果不是你们不肯放过我,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妹妹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此刻沐芷滢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沐曦只觉得她可笑,如果不是李姨娘自作孽,沐芷滢此时此刻也不会被牵连,既然沐芷滢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至于沐芷滢能不能听明白,就得看她自己了。

“要嫁给严崇的人明明是你!分明是你妒忌我,所以你陷害我!”沐芷滢猛地站起,转身遥指着沐曦的脑门,面目有些扭曲,“你妒忌我娘为我谋的好前程,而你一无所有!所以你要害我!我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显然,沐芷滢被宠坏的脾性可不会因为沐曦的几句话而有所转变。

“所以你就指使小虹往我洗脸的水里兑盐胆黑汁,早晚五滴,让我脸疮溃烂,烂皮脱肉,让我容颜尽毁,是不是!”沐曦提起这个就莫名窝火,沐芷滢不仅不懂得如何做人,竟连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不愧是李姨娘的掌上明珠,真是蠢得不知天高地厚。

治脸的药沐曦自始就没喝过,故而无意间躲过了李姨娘的算计,可盐胆水的事,若不是陶陶心细,看出了水里的异样,又经阿弥提醒,沐曦的脸可就真毁在她们母女俩的手里了,

沐芷滢的心事被沐曦一朝说破,震惊之余也不忘掩饰:“你你胡说!我怎么会如此做!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

看来,这母女俩都各自在暗地里使绊子,可到底还是想到了一起去,都指望着让小彩和小虹能毁了自己的脸,巴不得她不好过。

现下沐芷滢的这番说辞更是让她忍俊不禁:“我没有揭穿你,是看在你已经要为人妇,也是看在仅有的姐妹之情,为了保全你的颜面,你该知足了。”沐曦顿了顿,这才想起了正事:“我今日来,除了恭贺你,主要是来同你说一声,阿弥如今是我的人了,作为交换,我会把小彩和小虹指来同你陪嫁。”

“你说什么?!”沐芷滢见沐曦如此蹬鼻子上脸,一时并不做他想,气得连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沐曦被她的尖叫吵得脑仁子疼,退了一步,重复道:“阿弥的老爹为沐家劳累了大半辈子,人又中年丧妻,父亲可怜他,已经应允了让阿弥留下来,你若嫌她们不好,管事的还会再挑好的来给你使,阿弥我就带走了。”

沐芷滢终是想到了什么,还是不敢置信的盯着沐曦,冷声道:“呵,原来是她!原来是那个贱人!好一个里应外合!沐曦!我恨你!我恨你!”

沐曦不甘示弱,冷声道:“你恨我有什么用?当初小虹不小心在园中摘了你喜欢的花,惹了你生气,你的好娘亲傍晚就去我院里毒打了小虹一顿,后来又将她收买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自以为我不会发现是么?你们能如此,我为何不能?”

沐曦同沐芷滢小吵了一架,才将阿弥带了出来,走在路上时,阿弥还是忍不住感激道:“奴婢谢姑娘大恩,将奴婢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挪了出来,奴婢至死不忘。”

沐曦望着一路的红绸罗缎,叹气道:“其实你那么聪明,在她身边,很得她的信任不是么?你过得并不差。”

“从前奴婢懦弱无能,不得重用,常常惹得她一有气就将奴婢毒打撒气,连奴婢的母亲都要受她折辱,夫人心善,请了大夫为娘亲治病,可惜娘她重伤不治,没能熬住”阿弥哽咽道:“如果姑娘当日没有拦下奴婢,教奴婢隐忍不发,寻求时机,奴婢也怕是要随娘去了,奴婢怎能容忍自己去伺候害死奴婢娘亲的人呢!”

沐曦是个少提旧事的人,大多的事都埋在心底里不轻易让人知晓,骤然听阿弥这般说,反而觉得感慨,她淡淡道:“罢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是多愁善感的主儿,别说这些了,你往后跟着我,日子并不见得就会好过,你可不要后悔才好。”

吃里扒外的人沐曦见得多了,阿弥也好,小彩和小虹也好,她们不管是在为谁做事,大抵都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沐曦成全了她们,又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事情,有何不好的呢?

人生在世,世事无常,不认命的人很多,变故也就随之多了起来。

沐芷滢还没来得及上花轿,严家的二公子就死了,说是前一日与刘都尉家的儿子比试武艺后去赛马,不幸坠马,摔断了脖子,当场就咽了气。

好好的亲事一下子就变成了丧事,沐芷滢还未和严崇行过对拜大礼,终究算不得严府的媳妇,沐恒为了沐芷滢的名节,连夜去严府拿回了退婚文书公之于众,没让沐芷滢守成望门寡,但两府因着沐恒的一纸退婚文书闹得不欢而散,想必日后也再难有什么往来。

再则,外面的人在意的原不是这份退婚文书,退不退婚有什么要紧,严崇已经死了,虽然这些和沐芷滢并没有关系,可那些看重名节身份的人家却不会这样觉得,只怕都会嫌沐芷滢晦气克夫。

可不管怎么说,沐芷滢没有嫁去严府,倚仗沐府的势力,就算有克夫的名声那也不碍事,等风言风语过去,要想再觅得更好的夫婿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闻严府的二奶奶悲痛欲绝,寻死觅活了好几次,上下无不伤心难过,满府的红绸喜字全数换成了白绫黑奠,不过一夜之间,红喜成白事,好不凄凉。

还真是,大喜的大喜,大悲的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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