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的日子过得很快,说好要去钓鱼的沐曦终究应为太懒而放弃了去河边晒太阳,每日只跟在姐姐身后,在外头陪各宫娘娘、公主们闲坐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各自散了,说到底这四日过得与在沐府里的时光并无不同,女眷们不陪同进入猎场,只能在营地周围四处转转,可大多都顾着礼仪规矩,轻易不会外出露面,外头除了站岗守卫巡逻的侍卫,和偶尔进出送茶水果品的丫头婆子,这偌大的营地甚是安静。
沐曦迷迷糊糊的在雕花楠木矮床上又躺了半日,若不是有宫女来传话,说皇上戌时赐宴,来请沐曦陪侍,她还能继续再睡下去。

今日是围猎的最后一日,圣驾回銮之前,皇帝陛下为了彰显君臣同乐,会将猎得部分的野物入菜,赐宴随侍者,也不枉这些大家闺秀辛辛苦苦的在这苍平山脚下苦了五日。

沐曦梳洗完毕,依旧是面纱遮脸,换了件浅绿云锦绣绿梅的半旧华服,这件华服宽大臃肿不显腰条,发髻上也只是适量多了些钗钿,是宴时最中规中矩的打扮,往那一群花蝴蝶里一站,并没有什么出挑惹眼的地方。

大臣家眷们跪在队列的最后,毕恭毕敬的行了叩拜大礼后,沐曦等人才在宴席的末端,依礼坐下,规规矩矩的开始享用那满桌的山珍。

沐曦的身旁坐着的便是沐芷滢,见她一身裁剪合身的桃红色蜀锦过膝的对襟褙子,下身是浅粉色的百褶襦裙,褙子外罩了件薄如蝉翼的月白纱衣,锦上用银线秀的杜鹃若隐若现,梳得整齐的发髻上亦是配上了衬衣服玉钗宝钿,一套贵重繁杂却又不突兀的装束,将沐芷滢的脸衬得面如桃李,外加上她那满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实在不难看出,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阿弥说围猎第二日沐芷滢就成功勾搭上了万俟睿,那一舞成功让万俟睿和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第三日又和万俟睿在营帐前偶遇,还顺道谈论了几句诗词歌赋,虽然也听说了万俟睿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到底也没有拒绝之意。沐曦得知了这些事,见一切正如她的预料,她自然也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刻意与阿弥目光相聚,再次确认过后,沐曦才放心的端起杯盏,喝了一口,目光扫过上方王爷们的坐席,正巧看见万俟睿身旁的严崇眼神也不住的朝她们这边展望。

这些日子的愁思略略疏解,不知怎的,她忽就想起了万俟渊,这登徒子果然没有来围猎,那他是去做什么了呢?沐曦猛然回神,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无奈的笑了笑,他如何,又与自己何干。

今夜龙颜大悦,君臣之间,不免多饮了几杯酒,女眷们略略吃了点东西,谢过恩后也就接二连三的告退了,君君臣臣间酒过三巡,直到皇上醉了酒,御宴方才结束。

沐曦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也起身离开宴席,扶着陶陶慢慢往营帐走,走了没几步便停在了一根挑着大灯笼的旗杆下,见等下飞蛾蚊虫围着那圈光亮飞舞,沐曦打了个冷噤,“陶陶你看,好多虫子啊。”

“姑娘,奴婢回去把披风拿来吧,夜晚风凉,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沐曦依旧盯着灯看,点头道:“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以免错了时机。”

虽已是深秋,但这些蚊虫却还没有死绝,许是近来天气暖和的缘故吧,沐曦继续望着灯笼发呆,还是止不住的心慌,甚至还有了退缩之意,犹豫之下,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便叹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得到回答,沐曦这才转身,万俟睿已经走近了,手紧紧的握着挂在腰间的剑柄,随时一副要拔剑的架势,显然把沐曦当做了不轨之人。

“臣女给王爷请安。”沐曦没有半分迟疑便行礼问安,然后垂首恭敬的站在灯下,等着万俟睿打发她走。

沐曦这样想着,却等到了万俟睿问她:“你的脸好些了吗?”

这样的话让沐曦诧异非常,万俟睿忽然对她这般和善,难道还不够令人匪夷所思吗?

“多谢王爷挂怀,疮口已经结疤了。”沐曦迟钝片刻,仍旧低眉顺眼的回话。

万俟睿点头道:“夜里冷,快回去吧。”话毕,他便巡视别处去了。

沐曦不以为意,恭敬应下后只换了个隐蔽处,盯着沐芷滢的营帐继续等候。

各家小姐们早回了各自的营帐,洗漱一番后到了该歇息的时辰,在准备睡下的时候,几声惊弓之鸟般的惨叫却划破了西南角营地的宁静,顿时吓跑了小姐们的睡意,紧接着个各个帐间的丫头探头出来瞧见一脸惊慌失措的沐曦带着同样惊魂未定的丫头,跌坐沐芷滢帐门口时,她们不免带着好奇和紧张走过去询问沐曦:“沐家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是跌了一跤么?”

“啊啊你走开!救命啊!你你你走开!”帐内的另一个女子颤抖的尖叫声跟着喊了起来,帐内像有恶鬼在啃她的骨头似的,叫得凄惨又慌张,这让帐外的丫头们愈发好奇,正想撩开帐帘一探究竟时,打水回来阿弥眼见事态不对,双手把盆往后一扔,一个跨步冲上前去掀开了帘子。

这些丫头都是随着自家小姐养在深闺里的,哪里见过如此让人脸红的场面,众人被吓了一跳,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又羞又怕的尖叫着跑走了。

沐芷滢营帐前登时乱作一团,沐曦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惊惶的看向陶陶,脸上的害怕和恐慌一点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满是疑虑的摇了摇头,这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会闯进去了呢?营帐前的守着的两个婆子呢?

人很快又重新在营帐前聚集了起来,有各府里见惯世面的老嬷嬷、有胆子大的丫头、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卫,透过帐帘缝隙不停的探头往里看,像要把营帐里的人看出个洞似的,交头接耳的议论个没完。

帐内一侧站着闻声赶来的沐苒,正安抚着惊魂未定的沐曦,被衾散乱的床榻上有鬓发散乱,啼哭不休的沐芷滢,还有背靠着桌子角衣冠不整瘫坐在地,酒意醒了大半的严崇,一旁的地上还有被打晕未醒过来的碧萝,其余伺候沐芷滢的阿弥和两个老婆子已经伏地跪下,一个个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这两个婆子可不是要倒大霉了,沐曦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敢趁着皇上赐宴躲懒去吃酒赌钱,要不然这醉得看不清路的色鬼也不会闯进了沐芷滢的营帐,差点就轻薄了沐芷滢,若不是她及时来了恰巧撞见,引来了人制止了严崇,还真是出大事了。

不过现下这状况,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待会父亲问起罪来,奉命去打水的阿弥并不会有什么麻烦,但这两个婆子却是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

事已至此,虽然有些在意料之外,可是沐曦除了顺水推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若不然遭殃的还是自己,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哭的更伤心了。

沐恒和严府大老爷赶来时,头上像是顶了团极黑的乌云,浑身上下都蓄着一股怒火,若是一开口,那就是狂风暴雨。

虽然去报信的人说得不清不楚的,但以沐恒听了三分便能猜出十分的性子,心里早已有了底,沐恒才坐下,就开始追问沐芷滢是怎么一回事,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就是不肯开口,问丫头婆子,也皆不敢言,沐恒气得拍桌,努力隐忍着怒气,指了指沐苒怀中木讷的沐曦,压着嗓子道:“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沐曦弱弱的点了点头,与地上面色通红的严崇对视一瞬,迅速的挪开了眸子,怯怯的看向沐恒,带着哭腔道:“我今日宴席间看到槐妹妹头上的那支杜鹃花钗很是好看,宴席过后便来寻她说话想要再细看看那钗,可谁知我和陶陶才走至门口,便听到了槐妹妹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什么不要走开之类的话,我慌忙挑开帘子一看谁知谁知”

沐曦眼泪汪汪,哽咽着又掉下来几串眼泪,像是真的被吓坏了般,沐苒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别怕,别怕,姐姐在这儿,你慢慢说。”

沐苒皱眉略带焦急地扫视了帐内一遍,眼底深处却只透出冷若冰霜的光,完全没有一丝诧异。今儿这么一闹,沐曦与严崇的婚约自然就毁了,沐曦心善,只想让严崇被两个婆子拦在沐芷滢帐外闹上一闹,想和陶陶趁机将事情闹大,让严府没脸,让外人明白严崇为人轻浮浪荡,到时父亲迫于外界闲言,说不定会取消与严府的婚约,并不是真的想让沐芷滢立于险境,也并不是想要把婚事推给沐芷滢。

可那样不痛不痒的敲打,父亲未必会改变心意,况且现在严崇色迷心窍只想要得到沐芷滢,若事后发现沐曦只是利用他,难保不会恼羞成怒记恨在心,又难保不会惹出什么祸事,再者沐曦与筱允素来交好,沐曦只把错推给严崇一人承担,让严府什么没得到还丢了脸面,到底伤的还是她们二人的情分,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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