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不诊不要紧,这一诊,便说沐曦得了肺痨,极为严重,稍有不慎就会丧命,需得静心养病,为了防止旁人染病,除了近身侍候的人,旁人一概不得见了。
沐曦躺在床上咳得死去活来的这些日子,沐芷滢也满心欢喜的进宫去参选了,可不如人意的是,她落选了。

皇上如今还有六位及冠的皇子未娶妻,除去已议婚的太子万俟皛,和不在圣京城的万俟渊与万俟睿不参与选妃外,便只剩下了三位王爷择妃。

这三位殿下没瞧中沐芷滢,是因为正如筱允所言,他们都选中了家族中靠得住的女子为妃,况且沐府权势实在过大,加上沐苒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沐府自然也就得为东宫鞍前马后,那些王爷自然不愿再与沐府有牵扯。

虽然沐芷滢的心也未必在他们身上,可落选的沐芷滢还是生气啊,踏进选秀大殿那一刻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万俟睿不在,那颗滚烫的心顿时便凉了半截。

出宫时脸色就不好看,回府之后又是一通哭闹,将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好几日,这一来可急坏了李姨娘,连沐恒都心疼得往沐芷滢房里送了好几次新奇玩物,就想逗她开心呢。

依沐曦看来,父亲多半是知晓两位王爷并不参与选妃的,只是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与其说出来让沐芷滢瞎胡闹,坏了沐府的脸面,不如闭口不言,还能让沐芷滢高高兴兴的去拼一拼,这沐芷滢成与不成,也就只能看天意了。

只是沐曦虽然早能想到这些,却还是不敢冒险去参选,正好有人比她想去,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又想着能借此事坏了名声,旁人不想娶一个不安分的人,自然而然也就绝了日后的求娶她的亲事,如此便还能在府里多留一些时日。

可沐曦到底失算了,许是父亲截住了消息,李姨娘也十分听话,居然没把她害沐芷滢出丑的事散播出去。如今外头的人只知道她病得已经回天乏术了,就是个多病多灾的瓷娃娃罢了。

给沐曦送药的丫头连院子都不敢踏进来,生怕沐曦将她们一并带入黄泉。沐曦就只得成日的同陶陶、雯儿一起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躲在房里说笑几句,却也不敢笑得太大声。

她这次得的是痨病,搞不好她自己死了不算,若是过了病气给别人,可就是作孽了。所以啊,想来的、不想来的人统统不能来了,这下倒好,也就图个安静。

沐曦像是突然过惯了清净日子似的,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在屋里坐着绣花、看书、写字、画画,实在坐不住了,就把藏在床底下的剑和剑谱拿出来,去院子里比划两招,日子过得充实,并不觉得烦闷无聊。

唯独雯儿不太好,跟烈日下晒焉儿了的花似的,趴在床尾,苦着脸道:“我们已经被关了快有半个月了,姑娘,我不行了,你放我出去走走吧。”

“你要是出去了,脸上那股高兴劲儿就藏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巴不得我咽气了呢,你且忍忍吧。”

雯儿沮丧的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瘪嘴道:“姑娘那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沐曦思量片刻,沉声道:“总得等我想出法子来毁掉这门亲事了,我这肺痨,才能好起来不是?你容我再想想对策。”

说起来,她的伤寒本该是早就痊愈了的,若不是那日筱允给她传了消息,她还真的就傻乎乎的中了李姨娘的计。

沐芷滢此次落选,本来与沐曦并无关联,只是那娘俩儿费了很大的力气,却落得个一场空,尤其是在她这儿折去了百两黄金,李姨娘怎肯吃亏?

再者沐芷滢生得美丽,虽是沐府女儿,可是苦于庶女身份一直不得各府夫人们重视,母女俩好容易争得了这个机会还生生错过了,又岂会甘心?

撇去姐姐是正经由皇上赐婚了的,她们不敢作祟,便只要把剩下的沐曦嫁出去,到时候沐家就剩沐芷滢这么一个女儿。沐府家大业大又受皇帝陛下看重,出一位王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李姨娘哪里还坐得住,沐芷滢落选后李姨娘就和严府二奶奶私下交往了起来,起初筱允还以为李姨娘是要把沐芷滢嫁到严府,可转念一想,李姨娘眼高于顶,一心只想让沐芷滢嫁入皇室,又怎会瞧得上严家的门第,这才有所察觉,及时告诉了她,她也才能有所防备。

陶陶从外头端了药进屋,“啪”地一声将黑漆雕花的托盘一放,生气道:“姑娘,阿弥来消息了。”

沐曦不觉得意外,收回思绪笑着看向陶陶,问道:“她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李姨娘等不及的同老爷给姑娘说了亲事,老爷也同严府老爷谈妥了,说是等姑娘的痨病好了,严府就来下聘求娶!”陶陶端药坐到沐曦床边,闷闷不乐的替她搅凉药汁,因为太过用力,汤匙和药碗碰撞得铛铛作响

沐曦冷笑道:“呵,手脚还挺快,也不想我若是一口气没喘上来,他们该把谁嫁到严府去。”

“姑娘还有心思说笑,李姨娘算什么东西!也敢掺和姑娘的婚姻大事?”雯儿气不过,直起身来大声骂道:“我从未见过一个妾室竟嚣张至此,真是黑了心肝没良知的东西!姑娘,这可怎么办?”

沐曦冷声道:“李姨娘现在算是沐家半个的当家主母,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当然有分量。况且父亲早就与严家有结亲的心思,她不过是正中下怀罢了,若这事儿成了,她倒还帮了父亲的忙。我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才先拖延时日罢了。”

“那那严二公子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姑娘怎么能嫁给他!”雯儿急了,气愤道:“圣京城里的这些大家的富贵子弟里,他是出了名的荒唐!老爷怎么能”

“我的亲事,不是与娘商议,而是父亲同李姨娘草草决定,可见,在父亲心里,我的死活并不重要。若不然,我何苦买通太医,让我装病,也好让我思量出对策来。”沐曦无奈苦笑,不管是阿娘,还是姐姐,又或是她自己,在这府里看似是主子,其实卑微如蝼蚁,如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操控着,连个说话的地儿都没有,又该怎么推拒这门亲事。

陶陶担忧道:“姑娘,可如今,便是装病也不管用了,这与严府的亲事,是逃不掉了。”

是啊,这桩亲事固然是逃不掉了,可是,珧熙还没有找到,她与珧熙还没有相见,所以,她不能嫁,哪怕是剃了发上山当尼姑去,也不能嫁。

沐曦攥紧了拳头,勉强平静道:“既然逃不掉那我就不逃了,既然姨娘这么为我着想,我当然得快点好起来,好去谢谢她的苦心才是。”

严崇那厮沐曦曾在各类宴上和严府里见过几次,人长得还算俊郎,为人做事也还算马虎,可那好色风流的本事倒比能力大多了。

李姨娘撺掇着父亲要把她嫁给那个登徒子,摆明了是要给娘亲难堪,意思里也不让自己好过。

李姨娘要害自己,她不能坐以待毙,既然是李姨娘要作孽,这个债,总要有人去还的。

时隔多年,趁着李姨娘还以为她是那个行事莽撞又不计后果的蠢货,是该好好布下一局棋,既然已经不能再回避下去,倒不如就此撕破脸来得爽快,她总不能一直任由别人踩在自己的头上为所欲为。

转眼中秋已过,沐曦大病初愈第一次跨出院门,就是忙着去给她那好父亲和好姨娘请安。

一路上遇到许多丫头嬷嬷,却不知为何惹来她们的注目,沐曦从容不迫的理了理脸上的面纱,悄声对身旁的陶陶道:“她们是不是太久没见我,过于思念我啊?”

“姑娘,奴婢觉得,她们是对你为何蒙了面纱感到好奇吧。”陶陶一点儿与她说笑的心思都没有,有气无力的垂着脑袋,没精打采道。

沐曦翻了个白眼,说起了正事:“父亲依旧是在李姨娘屋里么?”

陶陶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不过顿了顿,她还是道:“是啊,不然还能去哪里呢,姑娘。”

沐曦被她这句话呛得忍不住咳了两声以此掩饰尴尬:“咳咳那我们快些去请安吧。”

时隔两月,再次踏进了李姨娘的院子,院正中的花坛边已经摆上了开得正艳的菊花,几个小丫头正小心翼翼的给那几盆娇贵的松尾绿菊撒水,四处贵气逼人,扑面而来的熏香气息更是让她忍不住的想吐。

沐恒见沐曦经过这一场病,身子瘦弱了不少,言语间也乖巧了许多,是以话语间也难得有了一丝怜爱,“身子好了?不必跪了,去坐着吧。”

沐曦低头坐下,温顺回话:“让父亲担忧了,太医的方子灵验,女儿养了月余,已经大好了。”

沐恒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并未看沐曦一眼,自顾自道:“好了便好,你既然来了,我也有一事要告诉你,我和你姨娘为你许了一门亲事,是严府的二公子,严大老爷为着此事还请了圣旨从边关回来述职,趁此来主持你们的婚事,等皇家围猎之事过了,严府就会下聘求娶,你看如何啊?”

沐恒话里的意思一点儿余地也没有,明明是不可反驳,却还问她如何,她能如何?

一旁的李姨娘见沐曦沉默不语,生怕沐曦闹起来似的,忙开口劝道:“沐曦啊,这严府的身份地位我不说你也是明白的,与咱沐府在圣上跟前儿可是平起平坐的,那严二公子也是个仪表堂堂的人才,你嫁过去,是你的福气呀!”

沐曦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李姨娘那精于算计的模样,冲着李姨娘和善笑道:“姨娘为沐曦好,给沐曦寻了这样好的人家,的确是我的福气。”沐曦说完,便站起身对着沐恒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哀戚道:“可惜沐曦出嫁后便不能在父亲膝下尽孝了,请父亲宽恕女儿不孝。”

沐恒有些动容,亦道:“你有这份心,便是很好了,快些起来。”话毕,他才仔细瞧了沐曦一眼,发现沐曦脸上的面纱,皱眉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沐曦此地无银三百两,眼神闪烁,慌里慌张的抚了一下脸,结结巴巴解释道:“不要紧的父亲,是女儿病了这些日子,女儿脸上气色不好,这,这才带了面纱做遮掩。”

沐恒闻言倒也觉得合理,没再追问,只是李姨娘把沐曦慌忙掩饰的这一幕看在眼里,一时怀疑起沐曦是不是又要做什么坏事来,这丫头在她眼里全然不同于柳氏和沐苒,柳氏无能自然不必担心,生了个沐苒性子同她娘一模一样,无非是命好些,可那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沐苒日后嫁到东宫里,能不能活着坐稳太子妃的位置还两说,就更不必放在心上。

独独剩下一个沐曦性子张扬让人讨厌,从前便爱与芷滢作对,这些年好容易安分些了,可寿宴一事她竟显现出了几分聪明,这不得不让人忧心这个小贱人会不会挡了滢儿荣华富贵,死丫头小小年纪就懂得同自己做交易,懂得了隐忍取舍,可见狡猾得很,必须得防着她再弄出什么变故来。

李姨娘心里的疑云腾腾升起,立即燃起了满腔的热血,走上前去关心道:“脸色不好不要紧,多吃些参啊芝啊也就调养过来了,好孩子,给姨娘瞧瞧脸,到底是怎么了?”

李姨娘边说边要来揭沐曦的面纱,沐曦则装作十分慌张的模样左右躲闪,引得满屋子的人都在暗中观察,待到李姨娘好不容易扯开她的面纱时,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她双颊赤紫,略微有些疮痕,点点小疮延绵至耳后,十分难看。

沐曦一时羞愧难当,又忙冲着沐恒解释:“父亲!父亲!是这样的,我的身体对治痨病的药不合,体内血热,所以脸才会生疮,太医说了,日日服清火汤药,佐以养颜药膏擦脸,不出一月,便可好了。”

沐恒皱眉看着沐曦的烂脸,沉默半晌,才严肃道:“当真?可别误了婚事才好!”

沐曦点头如捣蒜,保证道:“父亲放心,会好的,会好的!”

李姨娘看着沐曦的丑态,心里不再戒备,甚至还幸灾乐祸起来,原来的沐曦好歹有一副好容貌,那好色的严崇本就是瞧上了沐曦天仙般的容颜,她嫁过去严府,严崇说不定还会好好待她,不会拿她怎么样,可她这脸要是好不了了,严崇娶了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那沐曦的好日子,也只怕是到头了。以为脸坏了就不用嫁了么?果然是个年轻不成器的,这只要人还活着,就必须得嫁!

轻而易举就除了一个祸患,真是没什么难度,李姨娘这样想着想着,心里头不仅敞亮了,气也顺畅了许多。

“老爷,梁王殿下、周王殿下以及严府的二位少爷来了,说是要与老爷商议十日后去苍平围猎事宜。”李管家站在门外,恭敬道:“大少爷已经在书房里侍候着了,请老爷快些过去。”

沐恒走了之后,沐曦不想和李姨娘多多废话浪费精力,便也哭丧着脸起身告辞。

陶陶扶着沐曦才走出李姨娘的院子,就迫不及待的在她耳边道:“姑娘,看来不行啊,姑娘的脸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老爷也没改变心意,这婚事是不是非结不可了?”

“傻丫头啊,我可是沐府的小姐,就算我容貌尽毁,丑陋不堪,依旧不会撼动这两府结亲的念头,此举,不过是权宜罢了。”

陶陶疑惑:“啊?”

沐曦不慌不忙解释:“若是严崇眼见我如今这丑陋的模样,如果再让她看见含苞待放的沐芷滢,你说他会作何想?”

“他会想,若是娶的人,变成三姑娘就好了”陶陶眼睛一亮,兴奋道:“这桩婚事固然是毁不掉的,可严府还未下聘,外头人只知道两府要结亲,又怎会知道要娶哪位小姐,反正只要嫁过去的人,不是姑娘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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