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时烨陪着盛夏去买芦荟胶涂脸。
那个商贩看着盛夏的脸唏嘘半天,还说了时烨一句:“怎么让你弟弟晒成这样啊?皮肤这么好,你看着不心疼啊。”

时烨没回答,只是沉默地付了钱把盛夏带出门,说:“人家说我是哥哥,但你没叫过我哥。”

盛夏听了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因为没看清台阶绊了下,要不是时烨地把他拉住,盛夏估计要整个人栽进古城街道两侧边上的水渠里。

时烨无奈,这几天他已经发现了盛夏眼神似乎不太好,“你是不是近视?”

盛夏站稳后,时烨手还是捏着他的手腕。他没动,就规规矩矩地站着,“嗯。”

“多少度?”

“左眼三百多,右眼四百多。”

好像不算严重,但好像隔得远了些还是看不清吧?时烨皱眉:“知道自己看不清还不戴眼镜?”

盛夏怔了下,才道:“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去看一个很模糊的世界,如果戴了眼镜,长时间去看一个很清晰的世界,我反而会觉得有点害怕。”

时烨默然,心想我也真是多此一举问他这个。这几天时烨已经充分感受到了盛夏远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和奇葩的生活哲学,反正这小孩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不戴就不戴吧,”时烨也没纠结,“天气不错,我们走走再去吃饭吧?”

盛夏接过时烨递过来的口罩,遮住被晒得红彤彤的脸,说好。

走到五华楼,盛夏开始了他的激情解说:“时烨老师,你看这个五华楼,这个以前是南诏王的国宾馆,当时忽必烈征服大理以后就这个楼前面驻兵”

时烨听了会儿只觉得好笑,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本来就知道,还是特意下去查了资料背下来讲给我听?”

被问到的盛夏怔了下:“查了背下来的。”

“可以,不错。”时烨点头,“那我抽查下你的背诵成果,接下来遇到什么历史古迹景点你就好好介绍,旅游词背得好我给你奖励。”

盛夏眼睛亮了:“什么奖励?”

几句话就能掌控一个人的情绪变换,这感觉对时烨来说很不错。

他慢悠悠地说:“你背了,我唱歌给你听,或者弹吉他给你伴奏。”

“好。”虽然没有很激动,但看得出来盛夏很开心,激动得甚至扯住时烨的衣服往前面走,“时烨老师走我们去南城楼看看我跟你说啊时烨老师,那个南城门是我们大理古城四门之首,明朝始建,是最古老的一个。然后到时候你记得拍照,城门上面‘大理’两个字是郭沫若亲笔提的,时烨老师你知道大理是什么意思吗?是‘大治大理,富国兴邦’的意思”

“还挺讲究。当时只觉得大理这地名,听着就很南方。”时烨笑了下,“你的名字也是,听上去很夏天,很南方。”

盛夏不太明白这话,他没去过北方,“那什么是很北方?”说完他笑了下,自己接了话,“大概跟你一样吧时烨老师,你说话很利落,听着就知道不是南方人。不过我觉得南北其实是一种感觉而已,人都差不多。就像我对你的感觉就很陌生新鲜,但又觉得很亲切。”

其实盛夏说话常常有些表述不清,偶尔还会颠三倒四,时烨感觉这小孩的语言表述能力有点问题。

但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每次都能听懂盛夏想表达什么。

时烨脸上没什么表情,问:“我们才认识几天不到,怎么就亲切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

“我也不知道。”盛夏声音似乎在笑,“一开始有点怕你,相处几天才觉得你人很好啊,看上去有点凶,但是很好说话。”

时烨看着盛夏,只觉得,年轻真的好,还能这么轻易地觉得一个人,很好。

不单指年纪上的‘年轻’,而是年轻的感觉。其实时烨自己年纪也没有多大,但他在盛夏这个年纪里,已经经历了很多。一开始父母离散,在底层摸爬滚打,先是人生低谷,又是少年成名,跌宕起伏,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都经历过了。

有些人活三四十年,大概都没有时烨的二十年过得离奇精彩。

时烨过往遇到的都是些人精,一个比一个油,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那种蓬勃的少年气了。

干净,赤诚,明朗。你看着对方,会觉得这人是那样自然纯净,像真理一样无法否定。

热烈的。

风是热烈的,阳光是,皮肤是,盛夏是,时烨也是,那一刻是这样的,反正时烨感受到的是,就是热烈。

被环境带动,时烨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种阳光味的温柔里。

他心里其实很惋惜这段时光会结束,而自己最终会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北京投入让他喘不过气的生活里。为什么时间不可以停滞在这里?

他甚至希望自己就出生在这个慢悠悠的小城市,希望自己能一直和盛夏在古城的街道里走着,走在阳光下,坦荡荡的。不用想明天,没有恐惧,没有挂碍。他能够听身边的盛夏说些零碎的话,他们再一起买味道奇怪的小吃,等着太阳落山,又迎来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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