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粗布黑衣的老头儿,佝偻着背缓缓走向那一汪泉水。他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歇歇,仿佛多走了几步就会累倒在地。老头儿走到泉水边,伸手往水里摸索了半天,才迟缓地用手找到一根绳子,用力从水里拉上来一个竹篓。竹篓里面除了有两条三斤重地黑鱼外,还有些小鱼。那老头把两条黑鱼拿出,然后又把竹篓扔进了泉水中。
老头儿一手拎着一条鱼,摇摇晃晃地走向石屋,两条鱼的重量仿佛能将他压倒一般。老头儿走进石屋,看了眼石床上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对那鱼也不宰杀,直接扔在了锅中,添了些水,就点火煮了起来。

烧火的事干树枝,老头儿就坐在旁边盯着,时不时的往里面加些干树枝。他满脸褶皱,头上只剩下少许一些头发,远看活脱脱是一个光头。老头儿拿树枝的手,皲裂不堪,明显是经常做一些粗重活计。他的头一直看着上面,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是否想到了他年轻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和种种遭遇。这里环境不差,但若一个人独居就显得有些怪怪的了,这老头儿的家人呢,去了哪里?

锅中的水开始沸腾,两条鱼也被炖烂了,白嫩的黑鱼肉和鱼鳞混淆于汤中,让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食欲,甚至会作呕。老头儿从石炉下面的摸索出两个破碗,也不怕烫,直接用手下入锅中,挑出了两条鱼的长刺,从头至尾,完完整整。接着老头儿从锅中盛了碗汤,走到床边,把浮肿的年轻人扶起来,掰开他的嘴,直接把鱼汤灌进了他的肚子里。一碗鱼汤,也只进了年轻人肚里一小部分,其余的都在溢在了他自己的脸上和胸前,显得一片狼藉。老头儿将年轻人放下,自己就开始吃了起来。虽然他做什么都颤颤巍巍的,但吃起饭来,绝对别一个青壮汉子还要快。甚至可以说,他不是吃,是直接往肚子里灌,那不堪入腹的鱼肉未经过他的咀嚼就进入了他的肚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怪的老头儿。老头儿将鱼肉吃光后,又恢复了他的衰老,他缓缓扭过头看着床上的年轻人,浑浊的眼睛盯了半晌。接着他自己咕哝了几句,走到石床边,举起右掌朝着年轻人的胸口打了下去,一掌过后,又是一掌。六掌过后,躺着的浮肿年轻人干呕了一声,从嘴中源源不断地吐出了许多黑色的汁液,那些汁液刚出现,屋中就弥漫了一股恶臭味。

那个浮肿的年轻人,自然就是叶衾寒。他被张青芜从落雁峰抛下来,刚好被抛入了一个湖泊中。但由于落雁峰实在太高,即便下面是水,叶衾寒的肋骨也被摔断了几根,中了虚元散的叶衾寒当即昏死在了湖中。谁知那湖底,却有一汪暗泉,暗泉有着极为强劲的吸力,但是由于距离湖面较远,是以湖面常日里一平如镜。叶衾寒由落雁峰顶下坠之势太强,直接坠入到了暗泉旁,被暗泉一下吸了进去。暗泉的另一头,是在一座四面被山环绕的山谷中,就是那老头儿捞鱼的地方,至于这汪泉水如何形成,亦或者由和人所造,则是不得而知了。

叶衾寒吐了很久,直到黑色汁液慢慢变成为胆汁的颜色才止住。吐完后,叶衾寒身体的浮肿顿时消肿了不少。老头儿看到叶衾寒如此,丝毫不介意空气中的臭味,裂开嘴露出稀疏的牙齿开心地笑了。看得出,这个老人还是很善良的。老人大多数都善良,是否因为他们已经看透了人间的功名利禄,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呢?叶衾寒吐过之后,没有要醒的迹象。老头儿端来一盆泉水,仔细地将叶衾寒身上秽物擦拭干净,然后又将地上的秽物用水一遍遍的冲刷。老头儿他就像是一个爷爷,在熟稔地照顾自己喝醉的孙儿。

一切收拾停当,老头儿重又走到石床前,伸手在他胸前肋骨上摸索了一阵,摇摇头,双掌用劲,只听‘咔嚓’数声,叶衾寒断的肋骨被他尽皆续好。续好叶衾寒的肋骨,他也不去固定,自顾自地从怀中掏出一颗小盒子。老头儿掰开叶衾寒的嘴,打开小盒,从中拿出一颗圆圆的黑色丹药,塞入了叶衾寒嘴里。喂食过后,老头儿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最后一颗黑龙丸希望能保住你的命。”

这山谷就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小院,有水有田,一个人隐居于此,确是一个绝佳场所。只是一个老头儿在这里隐居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寂寥。他或许就如那不合时节绽放的梅花,孤傲的屹立于这远离世外的山谷中。谷中日子,虽然冷寂,倒也过的不慢。老头儿每日从泉中捞些鱼,活着泉水直接炖了给叶衾寒吃,如此过了七八日,叶衾寒竟然醒了过来。

叶衾寒醒后,身子虚弱之极,看上去比那谷中的神秘老头儿还需虚弱,走一步就要扶着东西,不然就会摔倒下去。那老头儿正在谷中收拾谷物,听得身后有响动,回过头就看到了病怏怏的叶衾寒。

老头儿咧嘴一笑:“看来我黑龙丸是保住你命了。”

叶衾寒胸口痛如火烧,仿佛觉得耳边有千万只苍蝇在嗡嗡飞鸣。连那和煦的阳光,在他看来都觉得耀眼灼热。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呢,山谷近乎圆形,有花有谷有水,一个濒死的老人在谷地中忙碌着。叶衾寒没听清老人的话,环顾四周,方圆不到四里的地方,全被石壁堵住,高耸入云,光滑如镜。

老头儿看叶衾寒惘然不理自己,缓缓起身,慢慢走到叶衾寒身前,仔细瞧了瞧叶衾寒的脸色,又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眼睛也没有瞎,命也保住了,这下你能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叶衾寒待要回答,发现面部稍微用力,也能牵动胸部的痛楚,于是缓缓点头以答应。

“老朽在这独居了四十年,每次有人失足落下,不是被摔死就是被那泉水毒死,唯独你小子,竟然能大难不死。”老头儿笑嘻嘻的说着。

四十年!叶衾寒如遭雷劈,那么就说明这个地方是没有出路的,要是有出路的话,这个老者怎么会待到四十年。一个人能有多少四十年能享受,而他竟然就在这独居了,这一住竟住到两鬓斑白,头发稀松。倘若换作自己,自己能在这里独居到四十年吗?叶衾寒在心中默念着。想到自己当初对隐居生活的向往,到此刻愿望成真时,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恐惧袭上心头。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隐居梦,但真能有条件隐居时,却又有谁放得下世间的红尘与纷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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