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昏迷中的秦疏白被姚九歌和小成道人扶到房里,又是清理伤口,又是不断试探他额间的温度。

小成道人多年行走江湖,医术虽说不算最好,但目前的状况下,也能勉强为秦疏白做一番包扎。

他此时正坐在秦疏白榻前,一手搭在他手腕处,抚着自己的白须,静静地把着脉。

站在一旁的姚九歌将铜盆中的血水倒掉之后,又洗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放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

窗外晨光熹微,昏暗了一个多时辰的屋子终于在此时迎来了大规模的光明。

光亮之下,秦疏白的面色看着更加难看。

之前扶着秦疏白进屋时,还只是深沉的夜,如今不过只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已经这样的天翻地覆。

姚九歌咬着牙关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小成道人的诊断。

“王爷无碍,只是稍微受了轻伤。”

其实姚九歌在看到蒋迁因为秦疏白的伤而彻底唤醒了曲子之后就隐隐猜到了原因,只是这原因还没确认,就已经提前被小成道人给道出了口。

姚九歌脸上说不出是庆幸还是生气,只是在听到这句话后,看了秦疏白一眼,问道:“他伤的那般重,甚至当场昏迷过去,也只能算是轻伤吗?”

小成道人抚着自己的胡须,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

姚九歌以为小成道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因此立刻解释道:“我不是质疑您的意思,只是好奇……”

小成道人朗声一笑,站起身来,声音浑厚,带着因为见惯世面而特有的淡定,此时他用这种语调说话时,让人根本提不起任何的质疑。

更何况姚九歌这种本身就听过他的名声并且对他很钦佩的人。

“小友的实力姑娘应该是最清楚的,一个区区陆衡风还不至于让他受伤,只是如今突然莫名昏迷,想来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姚九歌。

姚九歌知道他误会了,但眼下这种情况也没法反驳,她只好闷声吞了这件冤枉事。

小成道人抚着白须,笑道:“老道同小友也算认识了有些年头,还是头一次见他身边带着女孩儿,刚刚你着急的表情老道也看到了,既然你与他都对彼此有意便好好珍惜,否则到时候若是分开了,难免会追悔一生的。”

姚九歌连连称是。

“小友很快就会醒,想来他最希望能看到的一定是姑娘你。”

他说着一甩拂尘,缓缓而去。

姚九歌抿着唇,恭敬地送走了小成道人,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秦疏白。

他尚在昏迷,有什么事都该推到后头。

她自我安慰了一番,便起步走到秦疏白榻前,拿起方才早就洗好的白布贴着他的脸,细心地擦拭了起来。

这期间诸葛云深曾经进来过一次,他的手臂本就有伤,此时又因为黑衣人而再次受伤,旧伤未好再添新伤,小成道人在照顾完秦疏白之后顺手也为他包扎了一番,并且三令五申之后半月不能再使劲,否则这手只能报废。

他在看到姚九歌细心照顾秦疏白后,脸色唰的就变了,只是当姚九歌看向他时,立刻又恢复正常。

“他还不醒?”

姚九歌轻轻点点头。

诸葛云深走进看了一眼,淡淡道:“秦疏白这么差劲?区区一个陆衡风就能将他打伤了?这样他还怎么保护你?”

姚九歌听闻,猛地将白布丢进铜盆,也看了一眼秦疏白,此时屋内没有外人,诸葛云深又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因此此时她也并不打算隐瞒。

“他应该是故意的。”

“啊?”

“不管他现在表现的有多奇怪,终归究底还是为了我。”

诸葛云深撇撇嘴,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好回道:“那你怎么看起来表情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姚九歌再一次将白布拧干,淡淡道:“为了我而伤害自己,这种做法任谁都不会喜欢。”

诸葛云深轻哼了一声,显然是很同意姚九歌的话。

“你也别一直顾着他,你看看你,一夜未睡,脸色差成这样,丑死了。”

姚九歌点点头。

因为陆衡风的突袭,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时间休息,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照顾伤员的照顾伤员,清理陆衡风留下的麻烦的清理麻烦。

一场大火更是烧毁了韩错的屋子,现场一片混乱,谁也没有心思停下脚步。

到了天色大亮,一夜未睡的姚九歌口干舌燥,因为未睡,连眼睛都有些干燥,她站起身来捏了捏鼻梁,准备给自己添杯水。

水是昨日的,还未来得及新添,可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替自己倒了一杯,端起就准备喝。

“小皇嫂……”

姚九歌转头一看,微微挑了眉头。

蒋迁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里头全是一些清淡的食物,应该是为姚九歌特地准备的。

“皇叔怎么样了?”

“他没事,一会儿就醒。”

蒋迁点点头,有些难为地挠挠头,道:“我其实一开始就想来看你,可是想到皇叔现在最需要的一定是你,所以才拖到现在……小皇嫂,皇叔伤的重吗?”

“不重。”

蒋迁因为心急,没有意识到姚九歌的口气没有一丝的焦急,他只是不安地在房间内踱步,一边催促姚九歌吃早饭,一边又蹭到榻边看了眼秦疏白的脸色。

“陆衡风到底有多厉害啊,连皇叔都受伤了……我还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皇叔会受伤……”

蒋迁近乎于自言自语地开口道。

他虽然从小就离开了皇宫,可秦疏白的能力他还是清楚的,可是如今……

蒋迁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倘若自己当初不那么激动,拿秦疏白当仇人,那秦疏白就不会为了自己而入皇宫,不入皇宫他就不会见到南尺皇帝。

而如果不是因为进宫耽误了时辰,那么就不会遇见空空,如果不遇见空空,就不会见到陆衡风,秦疏白也就不会受伤了。

当初只是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情绪,却没有想到居然会牵扯出来这么多的事情,难道真如秦疏白所说。

他的身份,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关乎到未来吗?

姚九歌抿了一口水,不出意外地又听到了曲子声。

看来秦疏白在蒋迁的心目中,的确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姚九歌舀了一口粥,觉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蒋迁此时正背对着自己和秦疏白说着话,虽然秦疏白不一定会听见,可蒋迁这些话若是放在秦疏白清醒时,的确也不可能有机会听到。

无命笛已经准备就绪,收服这首曲子的音调也已经在她心中荡漾了许久,她挑了挑眉头,连身子都没有站起来,直接坐在位子上,便吹奏了一首曲子。

蒋迁愣了愣,扭头不解地看向姚九歌。

“小皇嫂?”

蒋迁才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神色有些呆滞,只是木讷地看着姚九歌,眼神却没有焦距。

就好像整个人的活力都被无命笛剥夺了一样。

曲子的音调在最后顺势结了个尾,蒋迁也随之而倒下,发出了“扑通”一声。

姚九歌看着蒋迁慢慢在自己面前昏倒,慢慢地,曲子被自己收服,她低头看了一眼张开的手。

三首曲子的收服,让她更能看见这个世界的虚无。

之前因为幻术的失去,她触碰了许多这世界所谓的真实,有好的,也有坏的,喜怒哀乐情绪多的她甚至有些无法接受。

直到再次拥有了幻术,她这才明白,自己其实一直处在真实之外,冷眼旁观这世界的变幻。

她拥有幻术,可以拥有一切自己想要看到的,可终其一生,她却看不到真实。

如今她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竟然觉得慌张到无法呼吸。

“药儿?”

秦疏白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扶起蒋迁将他移到了位子上,微微挑眉看向姚九歌。

“你醒了?”

秦疏白点了点头,拍拍她的头,垂眸看了一眼食盒中的食物。

“他身上的曲子已经收服了?”

“嗯。”

秦疏白敏锐地感觉到姚九歌的情绪不对,他看了一眼蒋迁,又眯着眼看了看她捏在手心的无命笛。

一旁的铜盆内还有一块浸湿的白布。

她的脸色很差,应该已经一夜没有休息。

秦疏白当下心疼的不行,立即就要伸出手抱她,结果却被姚九歌躲开。

“药儿?”

“你还好意思说话?”

秦疏白挑了挑眉头。

姚九歌将秦疏白按在座位上,自己则双手环胸,用一副审讯的姿态看他。

“我让你想办法,你就给我想了这么一个破办法?”

“怎么?”

“那么多天了,你就只会装死来博得蒋迁的同情?”

秦疏白挑了挑眉头,对于姚九歌的质问倒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她少有的怒色,觉得有些好笑。

可在这个当头,他又不想惹姚九歌再生气,所以他只能老实解释道:“我自有分寸,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情绪变化太明显被蒋迁所觉。当时的情况太紧,留给我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根本找不到别的方法来刺激他。”

姚九歌自然知道,只是还是不肯听劝地哼了一声。

“那你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当时以为你真的重伤!吓都要吓死了,你装死的时候就没想过管管我?”

秦疏白失笑,立马起身抱住情绪有些不稳的姚九歌,低声轻哄道:“药儿跟着我那么久,自然很快就会察觉不是吗?”

姚九歌又哼了一声。

“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是我的不对,是我没有事先通知你,让你为我感到担心。”他抚着姚九歌的脸蛋,亲了亲她的眼角,轻声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不管做什么都不能瞒着你,我犯了两次错,药儿怪我也是应该的。”

“你也知道哦。”

秦疏白贴着她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发丝,觉得自己昏迷了一次之后,似乎愈发的想念他的小姑娘了。

哪怕他其实只是闭了一次眼。

“以后不会这样了,再紧急的情况我也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贴着姚九歌的头发,哄道:“因为我还要保护你,还要陪着你,一生那么长,我不能为了别人而消耗掉。”

“我已经插手了你的生活,怎么能半路放弃?”

姚九歌吸了吸鼻子,哼了一声,只是听着已经不像是别扭,软软的,更像是小猫咪一样,挠的他心里痒痒的。

秦疏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会用这种方法,让他的小姑娘惊慌失措。

“我以前……没有和异性相处的经验,凡事都只讲究取和舍,所以有时候会让你觉得为难,或者什么话让你感到难过,你要全部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改正。”

姚九歌撇撇嘴,应了一声。

两个人一个忙着哄人,一个忙着假装生气,谁也似乎没意识到,方才的谈话,已经近乎于坦诚的表白,且互相,都已经将双方纳入了自己未来生活的一部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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