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许久不见的蒋迁终于也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除了前几天还能偶尔看见蒋迁之外,随后几天他们根本连影子都看不见,本来空空还有些担心这位被邀请而来的朋友是否出了意外,可在姚九歌再三保证他无碍后,终于也不再纠结他的行踪。

蒋迁比起消失前几天看着沉默了许多,眼眶四周也泛着一圈红,眼皮子很肿,看样子是哭了很久。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未免会遭人询问,因此特地选了最为炎热的午时回来,此时的庭院内空无一人,休息的休息,躲避热光的躲避热光。

夏季的庭院,此时已经有了蝉鸣声声。

蒋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长呼了一口气,这才推开内院的大门,迎着蝉鸣声径自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他的屋子在最北面,距离秦疏白和空空他们的院子很远,而他当初选择了这么偏僻的一个院子,自然也是为了今天。

他虽然不为自己流泪的原因羞愧,但却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软弱和无法支撑。

眼睛红肿,多次的流泪更是让他的眼睛变得有些干涩,此时迎着日光,刺眼的更是让他有些睁不开。

面前的光晕越来越浓,他抬手遮着自己的眼睛,慢悠悠地往前踱去。

“迁儿。”

蒋迁的手被一袭带着凉意的衣袍拂过,随后,是如春风一般温和的话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蒋迁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将手放下,眯着眼睛有些艰难地看着来人。

这抹黑是现在的光亮之下唯一的暗色,蒋迁盯着秦疏白的衣袍看了许久,这才觉得自己眼睛的刺痛似乎好了许多。

他不知道秦疏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对于他的出现却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这个人,只要他想知道的,又有什么能瞒过他。

蒋迁知道秦疏白一定已经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都在那里,因此不打招呼,也不解释,被秦疏白拦了下来,也没什么想要说的,只是微微低着头,好像一副抗拒的样子。

随后,他的视线中就突然多了一盒药膏,他怔了怔,就听见秦疏白解释道:“消肿的,你的眼睛肿的像桃核,被药儿看见了保不准会让她想吃桃子。”

蒋迁失笑了一阵,揶揄道:“那便买给她咯,怎么,你没能力买吗?”

秦疏白淡定地站在他对面,看着他,道:“我确然还没有化虚无为实的能力。”

蒋迁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但他好歹收下了秦疏白递来的药膏,药膏很小,放在手心绰绰有余。

他把玩着药膏,半晌,这才喃喃开口道:“谢谢……”

秦疏白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将视线放在了远处皇宫的方向,那里,此时正进行着关乎着南尺未来命运的国策变幻,这巨大性的改变对于秦疏白的吸引力不大,对于如今的蒋迁更是毫无意义。

但是几日前那三支从皇宫内出发,偷偷入皇陵所在的涪山,要将蒋宿迁入其中的队伍,却一定是蒋迁连续失踪好几天的原因。

秦疏白垂下眼眸捋了捋长袖,淡淡道:“我确然没有能力将虚无化为实,但让一个偷偷跟随着队伍想要看蒋宿最后一眼的人毫无阻碍的进入皇陵还是有把握的。”

蒋迁猛地抬头看向秦疏白,可秦疏白并没有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而他所说的话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语调起伏,倒是蒋迁,情绪又变得格外的激动,眼眶变得更加的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很费力地没有让眼泪再一次流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疏白淡淡道:“蒋宿在生命最后关头都还想着自己的国家,这一点让我很钦佩。”

蒋迁静默。

“我知道你跟蒋宿的关系很好,可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如今让你见了他最后一面,已经是我给你的最后宽容。”

蒋迁木讷地点点头,猛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秦疏白的侧脸,恍惚间又想起自己年幼时所残留的几段印象。

在他记忆力,秦疏白似乎一直都是又强大又寂寞的,在他心里,一直隐藏着一件事情,一件即便是秦疏白,他也不会告知的事情。

那年是他母妃在世的最后一年,他有一日正为母妃采摘露水,偶然经过一座宫殿,发现里头有人,好奇心驱使下,让他偷偷钻了进去想要查看到底是谁。

却没想到是秦疏白。

当时的秦疏白已经是大晁的摄政王,做事雷厉风行,在那时就已经有了可怕的名声,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会儿却独自一人执酒独饮。

他眼中的悲怆意味很浓,不说一句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跪坐在那房间中央,过了很久很久,也不曾移开过一步。

很多年之后,他才恍惚想起来,那日秦疏白跪坐的宫殿,似乎是昔日端妃,也就是秦疏白的母妃所在的宫殿。

当时他就在想,或许秦疏白也是寂寞的吧。

蒋迁捏着药膏,定定地看着秦疏白,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有将疑问托出口。

“皇叔……”

“先回去歇息。”

蒋迁反驳不了秦疏白的话,眼看着他从自己旁边经过,出了房门,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对着秦疏白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会儿,这才低头,看着药膏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捏紧了它。

另一边。

在得知了诸葛云深的目的的确是那个神秘的雇佣人之后,所有人包括姚九歌都有些激动。

不过韩错对于雇佣人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隐约只能大致地记得那人的气质似乎很特殊,不像是普通人家里出来的那种。

虽然韩错一直觉得诸葛云深是为情所惑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不靠谱,可在空空每日的瞎编故事中,韩错即便想反驳,也没有个机会,所以他只好每天在空空热切的注视下多次探望诸葛云深。

以求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怎么,你居然能放下架子跑来伺候我?”

诸葛云深端着药碗,躺在床榻上,看着韩错忙前忙后很是贤惠的模样,笑着调侃了一声。

韩错自然不甘示弱,抬头就是一记冷眼。

等到诸葛云深慢悠悠地将药喝完,韩错立刻又面无表情的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他面上的杀气有多重,塞蜜饯的动作就有多轻。

诸葛云深每每都被这充满着矛盾性的一幕逗的发笑,韩错都要继续面无表情地给他拍背,免得他笑的太严重,将蜜饯直接吞下去,直接噎死了自己。

“我说,你这样伺候我,是不是因为空空吩咐的你?”

韩错依然一副冷脸。

“不是我说,原来你竟然这么怕自己的相好的,这点让我十分意外并且觉得十分好笑。”

韩错立刻露出了一副要掐死他的表情。

“不过我这几日怎么没怎么见过你相好的?”

诸葛云深不提这个还好说,一提这个,他面上已经全是不耐烦,连带着收拾药碗都折腾出了好大的一阵动静。

眼看他一副不知道原因不会罢休的样子,韩错杀气腾腾地收拾完了一切,随后极其别扭道:“空空在陪他的小仙女。”

“陪”这个字被韩错念的尤其重,充分体现了他被空空放弃转而去陪别人的嫉妒之心。

诸葛云深眼神一闪,又道:“现在也在陪着?”

“听说一会儿要去街上买什么东西。”

诸葛云深听完这句话立刻休息也不想休息了,操起鞋子就要往外走,但是被韩错一把给拦住,将他又重新推到了床榻上。

“休息!”

诸葛云深像不倒翁一样被韩错持续推了好几次,终于放弃一般地瘫在床榻上,道:“除非我像前几天那样吐血昏倒,否则我是根本得不到良好的休息的。”

韩错皱了眉头,道:“你是说你想休息,可是因为这个病你根本没办法休息是吗?”

病?

诸葛云深苦笑了一声,将双手放置在脑后,看着天花板,道:“不是病,大约是心魔吧,像心魔之类的东西,不肯放过我。”

韩错冷着脸,认真地听着诸葛云深的诉说,在听到他的解释之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它已经纠缠了我好多年,自从我登基之后,就几乎没得到过这么好的休息,这七天的昏迷,对我来说,基本上可以算的上是这一生中最舒适的时光了。”

韩错觉得他的话有点绝望,忍不住插嘴道:“以后也会有的。”

诸葛云深摇摇头,在韩错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中早就已经满满都是忧愁色。

他的苦恼让他承受了太多的疲惫,在万家灯火俱灭的每一个夜晚,登上高楼,仰望城池之中的每一处黑暗。

暗影聚生,是夜色下的每一棵树都陷入了寂静。

繁星点点,是这夜色下唯一的热闹之地,可繁星遥远,看似触手可及,其实遥远在天。

就像他执意摆脱自己的心魔,却怎么也甩不开它一样。

所有人都在休息,只有他一人清醒,这种独他醒的状态,初时是刺激的,后来便是悲伤的。

仿佛自己已经遭到了整个世界的抛弃一般。

热闹不是他的,安静也不是他的,他只是挣扎在其中间,哪一方都对他有所排斥,哪一方都对他毫不接纳。

而身为天子,却对如何改善此状况毫无办法,这是让他最为颓废的其中一点。

倘若他再找不到能解决的办法,他的时日就要从今天开始倒计时了。

他叹了口气,愈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

“所以我现在准备去陪那个小仙女去逛街,你呢,就拉着空空不要让他跟着。”

韩错不懂但是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盯着他。

“我是在给你们创造二人世界你知道吗?”

韩错想了半天,了解地点点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