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强良,伏泉出了其军帐,行出不远,便闻一阵悠扬婉转的羌笛声,婉婉传入耳中,雄浑之中带着丝丝哀怨,苍凉而又透着无尽凄美。
不知不觉间,王之涣的那句“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一诗,浮现在伏泉眼中,令他脑中泛起一片思绪。

他想到久在绝域的班超,年老病重思归,所上书祈求的那句“臣不愿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此何等令人伤感?

玉门关,可谓是大汉的痛,因为它代表了西域的失去,和现在的凉州叛乱一样,自光武帝复国以来,此二地便一直令大汉梦断。

难怪后来的魏武帝,最初的梦想只想做征西将军,做一个治世之能臣,实在是西边,无论是绝壁之西域还是苍凉之凉州,都是此时所有大汉臣民的痛!

前者三通三绝,使得大汉再无汉武帝后的西域繁华,唯有开辟海上丝绸之路,才可沟通欧洲,然而,此时并非后世,航海的硬件和技术远未如后世发达,海陆二者丝绸之路里,谁优谁劣,谁给大汉的便捷更多,一看便知。

而后者,汉羌百年战争,却是令得大汉朝廷自此财政开始崩溃,赤字一直明显,唯有靠着数代“昏君”靠着饮鸩止渴的敛财办法,努力维持。

现在,西域已绝二十余年,复通之日几无定数,若是任由凉州叛乱的声势扩大,伏泉想来,恐怕丝绸之路复通,定然遥遥无期。

不行,他一定不能让这场凉州叛乱,如历史这般声势浩大,最终造成整个大汉朝廷,都产生了放弃凉州的悲观想法。

他要平定凉州之乱!

他要夺会西域!

他要让大汉定鼎世界之巅!

这不是现在这样单独吊打周围的胡族,从未弱于下风这么简单,他要的是汉族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力量!

一瞬间,伏泉仿佛明白了自己心中的一丝想法,那就是凉州要平、西域要复、天下要定、世界要扩!

循着那笛声走去,却是凉州军的驻地,想来这羌笛是里面的羌兵或者归化羌兵所吹,说来在这冀州之地,能听到如此边地凄凉之曲,也颇有一番别样滋味。

既然是要来安抚诸兵将,索性走到凉州军驻地,那就去看看吧,反正里面的老熟人也不少。伏泉如此想着,便入了营地。

只是,他前脚刚一踏入凉州军营,便见得军营之中,凉州兵卒对他的莫名戒备眼光,十分令他感到不安。看来这凉州军果然不是刚才他和皇甫嵩的简单安抚就能奏效的,要想让他们安然待在军中,必须要好好安抚那批凉州的骄兵悍将了,伏泉如是想着。

很快,在识得他身份的凉州汉羌兵卒的“拥护”带路下,伏泉走进了凉州军驻地的一处大帐内,只见此刻这凉州军帐内,却是挤满了各部凉州系的将领。

李傕、张济、麹义、傅燮……等等熟人,他们无论是原本董卓系的部将,还是皇甫嵩系的部将,此刻却全是挤在一处,想来都是在讨论他们凉州兵的去路,或者更深入的讲,是如何对待他们麾下那些羌兵、归化羌兵以及汉羌混血儿吧!

见到伏泉进入营帐,在场凉州众将皆是一愣,随即李傕等人便怒视拥护伏泉而来的凉州兵卒,想来是责怪他们为什么不提前通知吧。不过,明显一开始,伏泉就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进了营地就让人带他寻找诸位兵将,他们想要反应过来,也没那个时间。

“未想诸位将军皆在此地,不知有何要事相商?”见在场兵将,都无反应,伏泉便自己开口道,当然,话语里却是故作不知众人想法。

“见过中郎!”

众人齐声行礼,随后便见护军司马傅燮,于在场凉州诸将的目视下出列道:“吾等闻得凉州大乱,思乡心切,正商讨对策。”

“哦?”伏泉意味深长的先是看了眼傅燮,直把这位出身北地郡灵州县的文武双全之将看得发毛,而后又环顾在场凉州诸将道:“诸君勿需担忧,凉州乃大汉西北重地,绝不可生乱,纵如今太平道初定,朝廷经用不足,然出兵平叛一事,必无拖延,到时还望诸君效死平贼,还凉州安定!”

闻得此言,在场众将皆相视左右,片刻功夫这才齐声回道:“吾等分内之事,职责所在,定效死平贼,还凉州安定!”

这话的潜台词算是他们暂时安稳,但如果事态的发展,并没有伏泉所说的那样的话,也就难保这些凉州兵将,会不会做出一些幺蛾子事情了。不过,对伏泉来说,这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记忆里,董卓在黄巾之乱下狱后,正是靠着这场凉州叛乱,才能靠着朝中的关系再次被起复的。

而董卓也正是凭借着凉州三明留下的凉州军事集团的老底子,在平定太平道黄巾蛾贼和凉州汉羌叛军这两场战事里,不断扩充兼并和树立自己的威信,才有了后来不尊号令,不听圣旨,只等时机一至,便挥兵入京争权的董卓了。

只是,这一世,自己是不是该想点办法,让董卓没有历史上那样的机会呢?悠忽之间,伏泉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暂时安抚了在场诸将以后,伏泉随后便决定找这些人里面的威信大的人,私下谈话,毕竟,武将也是有团体的,有这些在武将之间更有威信的人的帮助,才能更好的安抚这些兵将。

至于伏泉首先私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代表凉州诸将,和自己谈话的傅燮。说实话,傅燮能代替在场凉州诸将说话,刚一开始,伏泉还有些意外,毕竟此刻能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凉州精干之士,没有一定身份背景,还真压不住这些人。后来想到傅燮的出身,伏泉也就释然了,至于原因,自然是在场诸将,还真没人能给和傅燮比出身。

傅燮,本字幼起,后因慕南容三复白珪之事,便索性改字南容,而其乃是前汉名臣义阳侯傅介子之后,北地傅氏同样也是凉州望族,比之在场从凉州抽调来的兵马出身都好,再加上傅燮本身也是著名西州,所以也就不奇怪他能代表在场诸将说话了。

其身长八尺,容貌魁梧,一副边境年少时入洛阳求学,师从太尉刘宽,举孝廉后,听说举他为孝廉的郡将逝世,于是弃官去服丧,由是知名州郡。所谓“南容三复白珪”,乃出自《论语·先进》中“南容三复白珪,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一事。

南容者,即和伏泉先祖伏不齐一样,被后世称为孔门七十二贤之一的南宫适,其字子容,亦称南宫,春秋末年鲁国人,他既是孔子的学生,又是孔子的侄婿。

而三复白珪,其中白珪,却是指《诗经·大雅·抑》中所言“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此诗诗意乃是教人避免言辞有失,孔子主张邦有道则直言直行,邦无道则可直行而言辞谨慎,以免招来灾祸,后来他见南容反复诵读《诗经》中“白圭”句,甚喜之,便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骆宾王作《夏日游德州赠高四》一诗中言道,“一诺黄金信,三复白珪心”,说得便是此事。

当然,傅燮改自己的表字后,也是一直按照表字之意行事,常常直言,甚至此番入中原平定黄巾蛾贼前,还上书朝廷,弹劾宦官,让赵忠等中常侍怨恨,这才有他之前率兵斩杀兖州太平道渠帅卜巳、张伯、梁仲宁时,皇甫嵩一力禀奏他在交战中的功劳,朝廷竟有功不封的祸因,实在是宦官从中说了不少坏话。

和傅燮的交谈其实很顺利,北地傅氏虽然也和北地先零羌,枹罕、河关群盗有所联系,但并未有人呼应乱贼谋反。而且,虽然北地郡也已经几乎在乱兵治下,但傅氏却并未从贼,据说正支持州郡讨贼,所以他可谓是后顾无忧,当然,在伏泉看来,这傅燮就算后顾有忧,估计也不会有其他心思,至于原因,无它,性格使然,傅燮的性子就注定他要为大汉守节到最后一刻,绝不会从贼。

和傅燮谈完后,伏泉又邀请他开解他麾下兵卒以及营内各处凉州军,得到傅燮满口同意后,这才打算离开。

不过,路过军营木栏时,却见鞠义正翘首西望,脸色暗淡,随即心中有所好奇,便上前打起招呼道:“麹兄所思何事?何故伤感?”

话语里,伏泉却是十分亲近,主动以兄喊之,毕竟是后来袁绍麾下的牛人,现在不拉好关系,更待何时?

麹义听到声音,转头看到伏泉,略一惊诧,连忙行礼道:“见过中郎!”

“免礼!免礼!麹兄还未回话,适才为何如此?”

闻后,麹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无事!无事!”。

见此,伏泉以为麹义是担心家人,便安慰道:“麹兄家族乃是金城大族,无须担心。”

谁知,伏泉此话出口,麹义却是满嘴苦涩道:“中郎所言,乃义心中苦楚!”

伏泉不解其意道:“不知鞠兄何意?”

“麹氏一族随韩边二贼反矣!”

“这……麹兄……将欲何为?”伏泉听得惊讶无比,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鞠义口中的韩边二贼,自然是被羌胡叛军劫持并推举为首领的原本名为韩约的凉州名士韩遂,和原本边允的凉州名士边章了了,当然很难说二人是主动从贼,还是被迫从贼,反正这两位出身凉州金城郡的名士已经叛乱了。

而这两位凉州名士参与叛乱的后果也是极为严重的,首先便是凉州境内,不少大族豪强看到平定太平道黄巾蛾贼后的大汉的虚弱,便跟着从贼,甚至有不少原本令族人随凉州军入关平乱的豪强大族,连那些身为汉军的族人性命都不顾,直接反水改变立场从贼了,而鞠义所在金城鞠氏,便是主动跟随同乡韩遂、边章二人造反。

“中郎,义心中苦矣!家族弃吾,陷吾于危难,倘若贼乱平定,吾尚有归乡之日,不然凉州乡土,吾此生无望矣……”

只见鞠义一脸悲伤的说着,伏泉心中也能感受到他那份被亲人抛弃,于军中袍泽之中深受白眼针对的想法,大概刚才参加凉州团体议会,鞠义都不敢在场上讲话吧,实在是家族害得他根本无脸面对袍泽,不敢讲话。

这时候,伏泉突然想到一事,他和鞠义认识时间也不少了,知道鞠义的性子还是非常不错的,根本不像历史上那个的样子。他一直奇怪,为何鞠义总被袁绍不喜,甚至袁氏臣子对其也多有不满,估计原因,就在此处。

想来,历史上的鞠义性格之所以令袁绍不满,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的确,遭逢家人彻彻底底的背叛,这种事情,不让人性情大变,那也不太可能。

当然,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日后鞠义会先随韩馥,后投袁绍,原来竟是因为如此,家族的背叛早让他选择不相信任何人,只要形势对谁有利,他就会选择帮谁,和谁走的近。

或许,正是因为鞠义后来这种墙头草的个性,才会让看出苗头的袁绍选择痛下杀手吧,即使对方是他手下定鼎北方的第一战将,也不会放过,这是一个枭雄该有的决断。

傅燮字南容,北地灵州人也。本字幼起,慕南容三复白珪,乃易字焉。身长八尺,有威容。少师事太尉刘宽。再举孝廉。闻所举郡将丧,乃弃官行服。后为护军司马,与左中郎将皇甫嵩俱讨贼张角。燮素疾中官,既行……书奏,宦者赵忠见而忿恶。摘选自《后汉书》

傅燮字南容,北地灵州人也。本字幼起,慕南容三复白珪,乃易字焉。身长八尺,有威容。少师事太尉刘宽。再举孝廉。闻所举郡将丧,乃弃官行服。后为护军司马,与左中郎将皇甫嵩俱讨贼张角。燮素疾中官,既行……书奏,宦者赵忠见而忿恶。摘选自《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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