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敬繁分开,关云锦并没有明确要去的地方,就是有种感觉,希望可以远远躲开关于沈家的一切。
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她不赶时间,步子悠闲得很,转过一个街角,写着盛华园三个字亮闪闪的招牌映入眼帘,上一次来这里,还是跟蒋溪涵一起,当时的画面突突地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关云锦站着没动,走神一般,直到卖报的小男孩拉拉她的衣袖,故意装作老成地问:“姐姐,买份报纸吧。”

关云锦这才低头,从兜里掏出零钱给了小男孩,接过报纸,随意地挽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盛华园是典型的老式酒楼,关云锦最爱这里的酱鸭,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喷香的鸭油溢满口中,肥而不腻,肉筋道而不柴,当吃下太多觉得有点腻的时候,喝上配套的莲子汤,去腻下火,口留余甘。

肚子饿了,走了一上午,虽然运动量不大,但也微微出汗,沈敬繁出去软玉温存山珍海味,她没道理饿着自己,干脆点了一整只鸭子,又要了好几个爱吃的菜。

半只酱鸭下肚,关云锦才觉得一直低落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便放慢速度,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吃着东西。

吃到后来,关云锦已经吃得很饱了,她放下筷子,竟然觉得有点犯困,喊来伙计又添了一杯莲子汤,慢慢喝着。

身后传来几个女人的议论声。

无非是关于允城今冬衣服首饰的流行款式,关云锦百无聊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其中有一个说道:“我在罗扇坊定了一件旗袍,听说是最新的样子,一会儿过去拿,你们说多巧,幸好我前几天就定了,不然今天晚上还不知道穿什么好呢。”

另外一个嗤笑道:“怎么你还想着跟三姨太争艳啊?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咱们这些人就算拼了命,跟三姨太一比,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刚才说话的女人听了很不乐意:“你也不用这么长他人志气吧?她再美又有什么用?还不就是个偏房!傲气什么呀?”

“偏房也得分给谁当偏房的吧?那可是咱们宋司令的三姨太啊,何况,她虽然名义上是三姨太,谁不知道宋司令自打十年前死了正房妻子,之后都没有再娶,早她之前的二姨太也被这个三姨太使法子给挤走了,现在她可是宋司令身边唯一的女人,而且盛宠了这几年,势头一点也不见减少。”

“对啊,你没听说吗?宋司令原本是在外地视察边防的,听说最近康平附近总是战事不断,允城虽离得远,但也不能坐视不理。据说是要等到月底才能结束,但是宋司令挂念他的这个三姨太,特特赶了回来陪她过生辰,结果三姨太说太冷清了,想热热闹闹地过,于是宋司令就命人抓紧时间准备,还送出了请帖,就冲着这份盛宠,就足够三姨太傲视允城的,何况,你我又不是没见过,三姨太本身长得也衬得起国色天香这四个字。”

刚才说话的女子只不服气地嘤嘤了几声,没再说别的反驳。

关云锦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多听听这些事不关己的传闻和消息,也挺下饭的。

看着眼前的饭菜,她已经吃不下了,肚子撑得难受,原本想再喝点莲子汤,实在咽不下去,便结了账起身向跟沈敬繁约好的地方走去。

她低头看了下时间,有点紧迫,还是决定用走的回去,权当顺路消化食物了。

关云锦加快了脚步,不像来的时候那么悠闲,快两点的时候,终于远远看见点心铺子的门面。

关云锦快走两步,虽然走了这么长的路,但胃里的不适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她走得过快而更加难受。

走到点心铺的门口,关云锦四处留意着,找寻沈敬繁的身影,猛地听到一阵车子的喇叭声从身后传来,关云锦吓得肩头一哆嗦,她回头看去,沈敬繁的车子正停在点心铺拐角的街道旁,关云锦手顶着胃走了过去。

没有人替她开门,司机坐着连动也没动,关云锦倒并没有纠察的意思,看过去,也只是稍感意外,司机却迅速撇开目光,丝毫不敢与她对视。

关云锦怪罪他,若没有沈敬繁授意,司机肯定老早就等着车门旁了,沈敬繁讨厌她,处处想给她颜色看,也不难理解。

上了车,关云锦尽量与他保持最远的距离,不等坐好,沈敬繁就质问道:“你不是说两点吗?现在什么时间了?自己没看表吗?”

关云锦拿出怀表,两点过十分,她动动嘴唇,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沈敬繁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开车。”

到了家里,沈敬繁径直进了书房,正要关门的时候,看见了早晨关云锦踹开有点崩坏的锁,肚子里窜出一股火,沈敬繁烦躁地扯了一把,用力摔上门,躺在床上,一个翻身,腰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沈敬繁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是李若茗送他的同心结,中午吃完饭他要走的时候,李若茗喊住了他,情意绵绵地将这个同心结系在他的皮带上,说是她这几夜睡不着觉,亲手编织的。

沈敬繁嫌带着不伦不类,刚要摘下来,李若茗就拧着身子,一脸的不高兴。

沈敬繁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惹她不开心,便应承着说很喜欢。

李若茗红肿的双眼这才露出点点笑意。

沈敬繁看着有点心疼,他拍拍李若茗的头,笑着安慰道:“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李若茗心中涌起万般不舍,但也知道,沈敬繁必须要走,何况,刚才一见面,他就告诉了自己,与关云锦的这个婚事,不过是一个形式,他根本不会当真,他与关云锦,只不过有个夫妻之名罢了。

李若茗开始不信,后来沈敬繁再三保证,她才终于愁眉渐展。

当初她刚听到沈敬繁说要另娶他人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原本以为两人已经密不可分,而且沈敬繁再三保证过,一定会娶她为妻,对她真心无二,却没想到,他回允城才短短几个月,他们亲密的时光这么短,就要结束,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尤其沈敬繁说出要娶的人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关云锦,李若茗更是惊呆了,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孽缘。

随后就质问沈敬繁是不是早就知情,沈敬繁连胜喊冤枉,他知道沈家有个世交是姓关,但女儿明明叫关梓华,谁知道这两年又改名字了呢。

事实上沈敬繁确实没撒谎,关云锦的名字是她自己改的,读李清照的词,‘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她格外喜欢这一句,央求着父亲同意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云锦二字。

父亲开始不答应,按照辈分,她这一代取名字是梓字辈,哪能随自己的意思轻易更改。

关云锦也不哭不闹,就是逮着机会就说一遍,这么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关庆延实在拗不过这个女儿,何况家中就她一个独女,便由了她去。

中午喝了点酒,沈敬繁觉得有点疲惫,便倒头睡了一大觉,听到锁儿的声音,才猛地惊醒,语气极为咆躁:“喊什么喊?死人了?”

锁儿在外回话:“启禀少爷,老爷和夫人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再不出发,去司令府就会迟到。”

沈敬繁这才想起晚上要去给宋司令的三姨太过生日这件事,于是不情愿地起来,用力晃了晃头,酒劲还没过去,两边太阳穴一阵阵地发紧。

自幼服侍他的阿铭将备选的衣物送进去,伺候着沈敬繁穿戴好了,这才走了出去,见关云锦身着藕色旗袍,鎏金丝绣着牡丹花纹,身旁放着一件水色外套,浑身上下齐齐整整地在等着他,见他出来,就站起身。

沈敬繁眼皮一跳,被什么刺激大步走到她眼前,关云锦还不等站稳。

“谁让你穿这件衣服的?”沈敬繁语气凶恶。

关云锦上下打量一下自己,再次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后才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沈敬繁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向下扯了一把:“这件衣服你从哪弄来的?你也配穿?”

关云锦拳头握紧,手腕左右摆动,一个猛劲将手抽了出来。

没料到她力气有这么大,沈敬繁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关云锦早就闪开,沈敬繁伸手扶住沙发的手柄才算站稳。

阿铭和丁香在一旁看了,赶紧低下头。

沈敬繁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火把像是从心底深处喷出,又被浇上火油,着得呼呼作响,咬牙切齿道:

“马上给我把这件衣服脱了!听到没有!立刻!”

沈敬繁用手点着关云锦,指头几乎戳到她的肩膀上。

关云锦退后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拳头依旧紧紧攥住,尽力压制住怒气,不让场面变得更加难堪。

其实这件衣服并没有什么过错,只不过李若茗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就连外套除了领口的样式有丁点差别之外,颜色和长短基本没分别。

是他刚回允城陪着李若茗逛街时候买的,李若茗很是喜欢,平日都不舍得穿,只有跟他一起约会时才穿,沈敬繁以为是自己送的衣物太少,后来又买了好几套,李若茗却唯独对这一套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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