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邦友好互助条约》的出现在日本引发了极大的震动,天皇特别默许了这件事的传播,对于日本百姓来说这意味着,以后出国打工可以不用跑到遥远的南洋那种热带地区,而对于破落武士们来说则是有机会在异国土地上证明自己的武勇。自从德川幕府成立以来,对于远洋贸易与各大沿海的藩国就加紧了控制,以前那种穷的受不了还可以到大明抢劫的日子,也因为戚继光等牛人的出现逐渐不可行了,到后来别说是去抢劫,你不被郑芝龙抢都算是好事。现在他们也看见了曙光,幕府一直没有对此事进行表态,那么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到中国沿海贸易,虽然按照条约上说,其他的商人和大名没有皇族和幕府的进口税优惠,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比守着一堆逐渐朽烂的船什么都不做要好。要说最开心的还是属于宗教文化界,他们这帮人以前就指望着倭寇能抢回一点中原的书籍和艺术品,现在就能堂而皇之的也来趟中土之旅,回国后也好在同行们面前装那啥。
幕府不是不想站出来说话,而是将军年幼几个家老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虽说保科正利为幕府争取了优惠份额的大头,仅凭这个就能赚不少钱,但是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削弱幕府的影响力,尤其是看见保科带回来的整整几大箱子书籍,这些也能读懂中文的家伙明白,就是集合全日本的文献,都无法和这些东西相比,有着丰臣秀吉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自大到认为条约可以随便废止。

“保科殿下,此次中原之行您对中土的军备有何看法?”说话的是大老酒井忠胜,作为辅佐将军的人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邻居是不是兵强马壮。

保科正利想了想说道:“我并没有机会接近他们的军营,但是从上岸的那一刻起,就可以看见港口有军人把守,一路上无论是城关还是我们住的驿馆,也都有军人站岗,要说给我印象最深刻的除了衣甲鲜明之外,就是他们都装备着铁炮!”

日本人将火枪称之为铁炮,受荷兰人影响战国时代末期曾经有过大发展,可是与日本人后来吹嘘的不同,这种东西别说是装备数量有限,就是威力也差强人意,和明朝的鸟枪相比多有不如之处,更不论鲁密铳、迅雷铳之类的火枪。但是这件事给屋子里的几个人震动不小,一支军队竟然以火枪为主要装备,这得多大的财力?

保科正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急忙补充:“除了铁炮之外,他们的大筒也不少,在港口的炮台上,我远远地看去至少有几十个炮位!至于北京城,听驿馆的官员说平时为了保养,不会将大筒推出来,但是北京城头至少有巨型大筒几十位!再有就是他们正贱卖刀剑,除了官军的制式军刀之外,其他的各种刀剑应有尽有!”

说着保科正利命人取来了一个剑匣,打开之后里边是一把中原常见的龙泉剑:“此剑原为一些武人与文士佩戴,虽然不如咱们的刀好用,但是诸君请看。”

保科抽出一段剑身递给了酒井,对方接过来只是缓缓地抽出,两眼就开始放光。溜光水滑的剑身上没有日本刀的那种花纹,可是犹如镜子般的光滑度和微微颤抖的声音,都说明此剑属于上乘之作。

“听说因为中华的皇帝当年曾大规模冶铁,所以中原的刀剑已经不再用铁来做,全部都是精钢打造,比我们的刀剑重量轻了不少却锋利非常。我曾见过一次他们的军刀,那是军官配备的制式刀,刀鞘与缠手都比较粗糙,但刀身也是精钢打制,比我们用的要厚重,不够漂亮却很实用如果我们双方劈砍会很吃亏的。”

保科正利其实不知道,军官佩刀虽然也是官方配发的东西,但那主要是装饰作用,真正上阵杀敌士兵们使用的是仿制后世的军用开山刀与刺刀,刀身短小但威力可不小。至于他说的大筒其实就是咱们说的火炮,当年也是欧洲人传过去的,这事说来好笑,他守着火炮的发明国却绕了半个地球才得到火炮技术。对于日本人来说,一场战争谁要是动用了火炮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如果比照着明朝的火器密度估计他们连散兵游勇都算不上,和中华朝相比……世界上目前为止也没有全火器军队,所以没有可比性。

酒井叹息着将宝剑收回鲛鱼皮的剑鞘:“这么说现在的中原已经不是明国那种朝廷了,而且他们的确是不能招惹的!”

就这样幕府后知后觉的也只好捏着鼻子承认了条约,并且宣布堺港重新成为对华贸易港,任何要与日本贸易的商船都要到堺港卸货并交纳关税。其他的大名尤其是九州的岛津家就对此很不满,这等于是舍近求远。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变通的办法,这帮家伙在明朝的时候就实际的侵占了琉球,表面上琉球王依然受中原朝廷册封,但是在他头上还有一帮日本人,萨摩藩侵占琉球除了要开拓领土之外,主要的目的就是找一个对华贸易的代理人,这也是他们虽然占了那串小岛却不宣称主权的原因。以前明朝自顾不暇也没心思管海外番邦的这点破事,但是中华朝开放贸易,琉球也接着受到了新朝的册封,那么就是说通过从琉球交易要比跑到堺港省事不少。这可能是幕府所想不到的。

按照原先的历史发展,自德川家光死后,德川幕府就开始走向下坡路,闭关锁国的影响将持续的把日本推向封闭,但这个过程十分缓慢若不是有美国人炮轰江户,幕府可能还不会这么快倒台。这个时空中由于闭关政策逐渐失效,德川幕府其实还曾经走向了一次小小的辉煌,只是在矿藏基本挖光之后日本的原材料经济逐渐崩溃,外来的廉价粮食又严重冲击了本地农业,加速了幕府的死亡,使得大政奉还的年代比另一个时空早了几十年。后来干脆被中华改造成了以旅游业和服务业见长的经济形态,至于他们的服务业有多么的出名,这个就是后话了。

就在日本人摩拳擦掌的准备重现遣唐使的胜景时,姜田却头疼的要命。虽然临时赶制了不少量具,但是工匠们和那些研究员们还是习惯于用自己经验来造东西,就算你给他们一把尺子,想让这些人把那种“差不多就行”的思想抛开,还是要费不少的口舌。这还不算,那种新颖的设计图也给他找了不少麻烦,这些人根本不懂比例尺,只是以为图上画的多大零件就造多大,就算上边标注了尺寸,可还是能搞错,理由是他根本不知道数字后边写的那些mm、cm是什么意思。就更别提让匠人们看懂小数点了。

焦头烂额的姜田坐在屋子里搔着头皮,自己又有好几天没洗澡了,虽然天气很冷可是屋子里很热,加上他这几天着急上火的和那些家伙掰开了揉碎了讲解,其实这身油泥都可以种粮食了,他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总不能自己想做什么东西的时候都要这么费事吧?再说只要设备复杂一点他们就不懂得看图纸,天天都来问这问那,你就是画的再详细也没用。

“德馨啊,咱是不是想个别的办法?”

宋懿也知道这些情况,可是他不认为这是大毛病,事实上如果不是姜田的要求太多,以前他们造点什么也没有这么费事。但是他也知道姜田严格要求是有原因的,凡是姜田主持制造的东西都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许多奇思妙想都让这个爱好科学的年轻人大开眼界,就比如现在正在做的黄铜热轧机,滚烫的铜条只要进入这个机器最终出来的就一定是薄厚均匀的铜板!机器的设计他已经搞明白了,其实道理很简单,就和家中烙大饼一样用钢制的轧辊将铜条碾平,多道碾压工序之后出来的就是成品。而且更先进的是,姜田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人力已经无法完成这样的工作,所以他设计了一种动力标准接口的东西,无论是水车、风车还是畜力,只要是按照这个接口设计一套传动设备,就能实现在各种环境下的使用,当然宋懿不知道是这种标准接口其实是为了今后的蒸汽动力做准备的。问题就是因为太先进了,宋懿可以想象这种设计能用在很多地方,别说是压出铜板只要调节好轧辊的间距,就是铜皮都能做出来。但如此精密且对机器材质要求极高的东西,对于他手下这帮工匠们来说已经超出了最狂野的想象,别的不说,单就是那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齿轮都能让经验最丰富的老匠人叫苦不迭,为此姜田只好又单独给那些研究员重新开课讲解了杠杆原理。这还不算那些加工难度最大的轧辊,钢铁打制的一根铁棍要求从头到尾粗细一致并且表面绝对光滑,每次姜田都会拿着这一个特制的大卡尺仔细测量,误差必须小于零点一毫米!

想起这些宋懿也很头疼:“先生,咱们是不是先放下这么严苛的东西,反正铜板就是用铸造的也没什么大问题,先将您说的那种冲压机造出来,别误了朝廷的大事。”

姜田知道这是善意的提醒,他何尝不知道如果只是为了造钱币干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宋懿不会明白这种国家级研制项目所产生的带动效应,如果这台热轧机真的成型了,那么中国的金属加工技术将会产生质的飞越,等那些找矿的人回来,如果冶炼出合格的特种合金钢,就能将整个加工体系推向新的高度。这次只是借着货币的由头来研制热轧机,其实他还想上马车床与镗床,却因为发现材料实在不过关没有合适的刀具这才作罢,真不知道某些穿越人士随随便便的就能用土镗床给枪管冷拉膛线,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样吧,你先将大伙召集起来,咱们再集中培训一段时间,人力冲压机的结构要简单不少,可对材料的要求却不低,咱们争取过年前先将冲压机做出来,至于合适的模具就只有等合金钢的试验了。”

“唉……”宋懿谈了一口气:“也就只有先这样了,没想到道理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们却怎么也做不好。”

姜田一听反倒是乐了起来:“你记住,工业设计追求的就是化繁为简,两台同样作用的机器零件越少的那个技术要求越高,就比如咱们的热轧机吧,整台设备一个院子都装不下,如果咱们有更好的动力和材料,至少能减少三道轧制程序,那能节省多少材料与成本?”

宋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知道姜田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虽然这台设备还没研制成功,但是他也已经看出了巨大的潜力,只要机器能开动运转,多少铜匠就能从繁重的打制过程中解放出来,他们只要买合适厚度的铜皮,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同时也会让多少以此为业的匠人丢掉饭碗?如果说真的还能再减少设备的零件,那岂不是会挤垮那些不占优势的小规模作坊,除了手艺精湛的师傅之外,其他人都能失业。他不知道在无意中已经窥见了工业化的威力,那就是能让手工业几乎死亡。若是将来有了蒸汽机,姜田其实还想造出冷轧机,结合蒸汽动力的冲压机,那才是压垮传统加工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所有的匠人和研究员又被召集到姜田的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是以前某个地主家的堂屋,科学院怕冻着这位品级超然的专家,不惜工本的给墙壁加上了一层火墙,原理就是将火炕给搬到了墙上,在不影响美观的前提下起到了土暖气的作用,缺点就是费煤,好在京郊有不少小煤矿,科学院自然不差这点钱。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今天我再次强调一下对质量的控制,你们要抛弃以前的观念,科学院做的东西必须是天下最好的……”姜田也没多少废话,这些天早就和这帮人混熟了,他知道你说多少大道理都没用,这些人未必能听懂,但是只要强调科学院前边的皇家二字,强调给皇家做东西必须是最好的,那比多少理论知识都有用,至于如何提高这些人的业务素质,那也只有能研制成功后,用实际的效果来震撼这些榆木疙瘩。

如果说那些干活的匠人对姜田是一种平民对官员的敬畏,尤其对方还是身穿斗牛服的大老爷。那么这些研究人员则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敬佩,这些人有些年纪也不小了,在当年潜邸的时候可能就已经随皇帝辗转全国,其中的一些就连宋懿看见了也要按子侄的辈分行礼,可是当姜田不留情面的批评他们时,绝大多数的人根本不敢反驳,这不仅因为姜田是皇帝的师弟,还因为在这个小字辈的面前,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手艺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就说前几天讲解的杠杆原理吧,虽然以前皇帝也说过类似的东西,却绝对没有这个年轻人说的那么详细,尤其是应用在齿轮上,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活学活用。

因为没有车床,所以轧辊的研制上姜田采用了一种笨办法,就是在打制的钢棍上先修出大概的轮廓,然后就是在人力砂轮上固定打磨,这种做法不仅效率低下,同时精度控制还相当不好把握,姜田只能又从改良砂轮开始,尽量使用精密器件和机械固定,摒弃传统的打磨方法中全靠匠人手指的感觉的做法。就和上次研制望远镜一样,这等于重建了一套工业体系,也让所有参与的人初步明白了工业化的难度和标准。那些不太考虑操作者的手艺,只看你是否按照标准流程工作的机器,让那些靠着双手吃饭的工人们感到了危机,就凭科学院现在的这套设备,哪怕只是个受过短期训练的徒工,都能生产出基本合格的零件,老匠人和那些平时当奴隶使唤的徒弟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出废品的概率是多少。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宋懿不由得问到:“先生,难道说你口中的工业化就是随随便便就能大量生产东西的吗?”

看着这个后知后觉的家伙,姜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如若不然,咱们还搞什么工业,你记住今后工业所创造的价值将会超过农业,将会是衡量一个国家强大与否的标准,虽然咱们地大物博,凭着遍地开花的小作坊小窑炉,似乎也能获得巨大的产量,但是在燃料消耗与成本上根本不能和工业相比,暂时似乎还能保持着对周围敌人的优势,可是你想想,假设日本那个弹丸岛国,拥有几套咱们现在正在研制的设备,那它能凭借更少的人力与物力就能达到咱们现在的产能,到时候偌大的国家还不如那帮矮子,可真是情何以堪!”

工业化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吗?答案是肯定的,否则英国不可能成为日不落帝国,德国不可能在没多少海外殖民地的情况下发动两次世界大战,小日本也不可能在战后制造出经济奇迹,中国更不可能用五十年的工夫从纯粹的农业国变成世界工厂。这个道理放在二十一世纪是人尽皆知的,放在这个时代则属于天方夜谭。每次技术的进步都离不开基础科学的巨大投入,欧洲用了两百多年才将松散的民间研究变成了国家行为,其后就是征战世界无往而不利。作为穿越者,无论是姜田还是张韬,他们都知道有个抄近的办法,那就是新中国建国后的全国联动机制,为了一个国家级项目,整个科研体系与工厂都要统一的协调起来,这样做能使得原本漫长的研究工作进入快车道,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看见成果,但是缺点也很明显,为了一个项目,也许别人正在研究的其他东西都要让路,或者只是因为项目失败,就使得这种体系下已经取得的成果付诸东流。但是那时的中国主要以赶超世界为目标,许多项目的制定都是有目的与参照的,短时间内看不出这种漏洞。

到了这个时空事情就简单了,无论姜田拿出的东西是什么,都可以算是领先世界的。但是中国长期缺乏科学知识的系统培养与自我进化,这不是你当了皇帝下个圣旨就能解决的。在一个民间研究只限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方时,无论你曾经做到多么令人惊叹的水准都没用,比如越王勾践的那把表面采用铬银氧化法处理的青铜剑,如果那项技术能够大规模推广,绝对会改写人类金属器物的发展史,可是就和很多不为人知的独家秘方一样,它只能作为孤立的个案来证明中国的冶金水平曾经领先世界两千年……

姜田同张韬探讨过这个问题,科学院要想良性发展,就必须要有独立的教育体系,张韬也不是没有做过尝试,只是御教院的水平的确让人不敢恭维,这也是他答应姜田另起炉灶的原因,另外就是将科学院的研制成果有偿的向民间转让,使得新技术新体系得到推广,商人是逐利的,他们会分辨机器的好坏,也乐意接受新鲜事物。同时会让一些掌握着特殊技术的人看到公开秘密也是能赚钱的,并且国家还支持与鼓励这种科研发明,否则张韬怎么会同意姜田三番两次的将印刷技术注册专利,不过就是个展示给天下人的样本而已。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大规模工业化的污染与失业问题,但是现在连工业的门还没摸着,这也就不是马上要考虑的内容。

姜田看着那台赶制出来的人力冲压机不无遗憾的宣布:“好了,研制告一段落,马上就要过年了,大伙也需要歇歇,争取明年春暖花开时能将捷报直达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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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偶染小恙,实在无法写作,今日将字数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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