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临浦百姓和流民看见秦向天等衙役狼狈离去,纷纷齐声欢呼起来,这是他们的胜利,望向秦浩明的眼神有几分热切和尊敬。

“乡亲们,大家如果作坊、店面缺少人手,请尽量多雇用一些人手。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

秦浩明看着下面流民衣衫褴褛,蓬头盖面,脸无血色,有些老人和孩子还打着赤脚。他的心里有些恻隐,但更多的还是愤懑。

千百年来华夏王朝替换,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己一定要有所作为,应该有解决之道。

“我需要雇用二十人,只要三口之家以上,其他人如果没有留身之地,还是节后继续南下吧,官府肯定还会再次驱赶。”

秦浩明言简意赅,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

其实这只是治标不治本,问题的根本并没有解决。今后将有更多的流民滚滚南下,一个小小的临浦根本没有能力容纳太多的人口,要想解决这样问题,何止是一个难字!

也还真有几个小作坊当场雇佣了几个流民,但是人数较少。

秦浩明嘴角泛起苦笑,这也是无可奈何,聊胜于无罢了。这年头,没有几个普通百姓能过好,除了当地有权有势的几个大家族。

“今日之事全赖秦秀才护得周全,才有吾和家母性命得存,大恩不言谢,请受董某一拜!”

精壮汉子声音有些嘶哑疲惫,身上血迹斑斑,走路有些摇摆,显然是失血过多,但依然坚持过来道谢。

“万万不可如此,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秦浩明连忙扶住董姓男子的双手,阻止他的跪拜。不想,男子身子一软,缓缓的瘫倒在地上。

秦浩明急忙一探呼吸,翻了翻他的眼睛,还好,只是昏了过去。估计是失血过多,食物不足导致,起先不过是一口气在硬撑着。如今见事情解决,自然松懈。

“小云,去买四百斤粮食,抓些止血的伤药,再到脚行雇三辆车。”

大明这几年粮食上涨厉害,谷米都卖到三十文一斤,秦浩明掏出二十两纹银递给张云,朝他吩咐道。

“是,兄长。”张云没有任何犹豫,兴高采烈告辞离去。

这孩子,秦浩明摇摇头,起先还要死要活,转眼间就喜笑颜开。

秦浩明从流民当中挑选五个家庭一共22人,他只能尽量照顾一些上有老下有小的。虽然符合这样条件的很多,但也只能狠心装作看不见,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至于不要单身汉子和年轻的夫妇,除了有一些照顾的成分外,还有便于掌控的原因,家庭是责任同时也是束缚。

秦浩明没有时间讨论人性本恶抑或人性本善的大问题,但是他知道如果从制度或者源头进行管控无疑会有效许多。

今后自己的一些小玩意,需要严格保密。如果雇佣当地人,关系错综复杂,在利益的驱使下,难免有人铤而走险。有道是:千防万防难防家贼。

张云回来的时候赶着满满一大车东西,秦浩明一看,原来这家伙执行命令打折扣厉害。

二十两银子倒是全部花光,只是谷米只有一百斤,其它都是玉米、红薯、粗粉等杂粮。红薯作为一种高产作物,在万历21年引进闽省,在很贫瘠的土地上都能种植,并且耐干旱。经明朝官府推广,如今这种作物在临浦县城遍地都是。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由于土地兼并严重,红薯作为一种杂粮大户人家不屑种,贫民百姓又没有田地种,致使这样可以度过饥荒的高产作物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好吃,红薯煮粥味道好极了,还有这玉米棒子,又糯又甜。”

张云一边观察着秦浩明的脸色,一边解释说道。

小样,不就是想省钱嘛,有什么好解释。不过小孩子还是要给棒棒糖的,鼓励支持为主嘛。

“不错,思虑周全,张弛有度,继续努力。”

“好嘞,兄长!”

声音里带着欣喜和高昂的热情。

小心翼翼把董姓汉子和他的母亲抬到驴车上,一些老弱和孩童则安排到另一辆车,有些妇女无声的哆泣,总算有个安歇的地方。

张云忙前忙后指挥众人启程奔赴郊区外的秦家村。

叶绍梅泪眼婆娑痴痴望着秦浩明逐渐离去的身影,不曾挪开丝毫片刻,脑海中混乱不堪,只是隐约有个声音告诉,这样的男子不是英雄豪杰,试问天下有何英豪?

明朝有着不修官署的传统,可是纵使如此,并没有任何人敢对它不畏惧。

临浦县衙坐北朝南,占地6848平方米。整座建筑由中轴和东、西两侧副线上的21个单元、153间破烂房屋组成。

其中正堂、幕厅、架阁库在堂西,库楼在幕厅前,诸吏房在堂前左右。

知县宅在堂北,县丞宅在堂东,主簿宅在知县宅东。吏舍二区:一在主薄宅南,一在狱南。狱房在堂西南,厩房在堂西北。

秦向天作为临浦典吏,虽然无品无阶,但在县衙中也有自己一进小公屋,相当于后世两室一厅。

吩咐几个受伤的衙役自行找官方郎中,秦向天闷着头来到自己的县衙公屋,心烦意燥地灌了一通凉水去去身上的火气,然后坐在餐桌旁,手指敲打着桌子细细思量。

这是他的习惯,他虽然出生于街坊市井,少从贱役,为人所看不起。但是凭着自身的努力和到处借力,练出狡诈谨慎的性格,在临浦当地百姓中也略有威名。

每当碰到问题时,他都是想了又想才开始行动,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特别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措手不及并感到深深的恐惧。

因为当年的族产问题,族侄秦浩明的一举一动多年以来,他一直密切关注着。此子除了学识上有点天赋之外,其它的都稀松平常,断无今日的霸气机敏。

如果这是他多年的藏拙和隐忍,那这份心机之深就让他不寒而栗。

这得有多大的怨恨和毅力才可以如此啊!结合今天的当众立誓,他仿佛屁股着火般有点坐不住,再无往日的淡定和深沉。

王县尊那里他递不上话,不然一切都水到渠成。顶头上司李县丞在他的巴结下倒是一贯交好,白花花的银子上去当可无虞,可惜他却没有权利剥夺秦浩明的秀才功名。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这兔崽子的功名,没有这层外衣保护,这小子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算,还不是任由拿捏。

只是这小子虽然过去迂腐古板,可是才情学识深得县中教谕喜爱。另外作为临浦案首,王县尊也知晓他。

一时间,秦向天有点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

而回到秦家村的秦浩明完全没有时间去理会,或者说不屑考虑接下来秦向天的报复行为。他是军人,想法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杀人造反也不是不可为。

一个小小的县城典吏都要如临大敌,那和满清鞑子如何玩?如果这样,那还不如直接北上,和鞑子同归于尽,再死一回算了。

当然,并不是说他就没有需要操心的事情。相反,他考虑得比任何人都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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