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照笙挑了个好日子,带着简锦去城外的静安寺烧香。
静安寺声名远播,往常都是香火旺盛,百姓络绎不绝,但今日寺内人烟稀少,鸟鸣渐响,隐隐有山林幽静之感。

拜完菩萨,简照笙先让简锦去后院休憩片刻,而后独自出了门。

看着他走远,双喜立马凑到简锦跟前:“二爷,这里闷乎乎的,咱们出去找一找乐子呗。”

简锦伸手敲他脑门:“佛门净地,说话要小心些。”

双喜无辜地揉了揉额头,小声嘀咕道:“奴才这不是怕二爷会被闷坏了吗,再说了,以前咱们到静安寺,二爷不都是趁着大爷出去的时候,悄悄到山脚下玩。”

他却不知那是原主的做派,简锦笑了笑,就问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给我说说山脚下有哪些好玩的?”

今天日头虽好,但空气闷热,路途又有几分漫长,她便在马车内支着脑袋打瞌睡,完全没有领略沿途的风景。

双喜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刚才倒是忘了说,听说今天有蚕花节,白天也热闹着。”

“蚕花节?”简锦有些好奇。

双喜摇摇头,其实他也不清楚,只是当时听府里的人提过一嘴,他又是个爱玩的,就听进去了,这会又笑嘻嘻着,“二爷,咱们溜出去不就知道了?”

简锦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是你想溜出去玩吧,行了,你那点小心思都摆在脸上,我看都看出来了。”

双喜眼巴巴道:“那二爷允吗?”

简锦思索般地摸了摸下巴,又看着他,摇头道:“不行,咱们得待在这里等大哥回来。”

双喜哀嚎道:“往常大爷这么一去到晚上才回来,咱们待在这里不得被闷死。”

听得这话,简锦倒是想起了刚才简照笙说要去见见闲云大师,那么这三四个时辰也肯定和这位大师待在一块儿。

不过两人聊这般久,谈的是什么内容呢?

在屋子带了一个时辰有余,简锦渐渐觉得无赖了,便让双喜指路,看看这寺内有什么别致的风景,一路闲庭漫步,禅房花木深,气氛愈发幽静。

到了一处凉亭前,隔了丛丛低矮花木,简锦看到两个人影坐在亭内。

一个男人靠右坐着,着了袭锦蓝色衣袍,绣着如意纹图案,腰间并没有系着香囊或玉佩,衣着简单,行事低调。

他这会问着:“她这心病多年纠缠,早些年还好,能被我压制住,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却有些反常,你觉着是什么缘故。”

另一人则坐在男人的对面,着了袭袈裟僧袍,面容普通无奇,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但目光温和,语气轻缓,听着叫人耳目清爽。

他问道:“王爷平日里是如何压制她的心魔?”

男人默了半晌,自嘲道:“就是些不入流的法子。”却是哄骗隐瞒无一不用。

僧人微笑摇头,温声要再说些什么,目光忽转,轻轻地往花丛间掠过,看到掩在其间的两人,温和地笑了下,又朝男人道:“有客而至,怕是要打搅王爷的雅兴。”

楚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就看到了两个不速之客,尤其是看到简锦在树荫下站着,脸庞被斑驳日影占着,挺立鲜明,实在显眼的很。

也难怪会被发现。

他眼神微动,亭外的侍卫就朝他们走了过去。

双喜一看到人来,就想攥着简锦拔腿逃走,她却是站着不动,镇定道:“咱们贸贸然地走了,只会更让他们反感。”

双喜哭丧着一张脸:“二爷,咱们现在不走,待会更倒霉。”

简锦道:“放心,有二爷在呢。”

说着,侍卫就来了。

简锦看向他们,微笑不变,就道:“许久不见燕王,倒是想念得紧,这会正好叙叙旧。”

话罢,她便径自往亭内走去。

僧人看到她慢悠悠走来,两个侍卫跟在后头,心下了然,便看向楚辜。

楚辜朝他微微颔首,淡淡道:“是我的旧相识。”

僧人微微惊讶,随即弯唇一笑。

楚辜见他笑容和蔼,不自觉移开眸光,亭外草木幽幽,清香萦绕,简锦正巧进来,对着他拱手道了句燕王,他就冷淡地嗯了声,难得说了句:“坐吧。”

简锦也就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接着目光落在僧人身上。

僧人微笑介绍自己:“贫僧法号闲云。”

这就是大哥要见的闲云大师?

那大哥人呢?

简锦看不到简照笙的人影,心下正纳闷时,却听闲云道:“两位施主且在此处纳会凉,贫僧有位施主要去见,先失陪了。”

听到这话,简锦心思一动,问道:“那位施主可姓简?”

闲云微怔,却是不方便透露,之后只能笑而不语。

简锦只好微笑道:“我长兄是甄候,今早便是他带我过来,刚刚出门说是寻你去了。如果闲云大师要见的人真是我长兄,正巧我正也找他,不妨带我过去。”

闲云正要颔首,冷不防响起出辜的声音:“巧了,本王刚好想找你叙旧。”

简锦看着他,难免想起这段日子的颠簸折磨,这手上的伤口还未曾痊愈,又痒又难受,挠得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不跟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有任何牵扯,可按照她目前的处境来说,这个念头只能在心里想想。

简锦定定心神,语气淡淡道:“我前几天才刚刚见过王爷。”

楚辜却似恍然地唔了声,冷淡道:“那就是一日不见日隔三秋了,这样更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若是这话让外人听见了,肯定会大跌眼镜。

简锦思量着他这话的意思,只能认定为更明显的讥讽,压根没往那绵绵情意的方向想。

说起来,倒还真有一个外人在旁边坐着。

简锦余光瞥了眼闲云。

他却是云淡风轻,微笑盈盈,仿佛没有听到楚辜刚才那句话。

简锦动了动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敷衍道:“王爷,我现在真有事。”

楚辜就问她一句:“你说的有事是要去见你大哥?你们天天见面,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倒是你不见本王该有三四天了吧。”

理由被他搪塞回来,简锦难压郁闷,往他话里挑错:“是五天。”

楚辜幽黑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她:“你倒是记得很清楚。”话罢,又朝闲云道:“时候不早了,闲云你且去吧,本王要跟简二公子好好叙叙旧。”

简锦目光转向闲云,眼神有求助的意味。

闲云朝她微笑,起身离开。

她暗暗哀叹了声,不想看到始作俑者,索性低头抓着袖子玩,却是许久未曾听到动静,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于是悄悄抬眼。

正巧了,对上楚辜漆黑的眼睛。

简锦一怔,随即目光转了一圈,装作没看到他冷沉的眸光,又继续低头摆弄袖口。

看她这般漠然,楚辜语气冷冷的:“一句话都不说,是要装哑巴还是装个傻子给本王看?”

她哪里能明目张胆地承认,简锦摇头道:“王爷言重了,我并无这个意思。”

刚从他府邸出去前的一刻,她还是一副炸了毛的样子,这会态度这般委婉,倒是奇了怪了,楚辜脸色一沉,直接逼问道:“那你这般作态,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她的语气无辜极了:“我是什么作态,我自己是个糊涂人,还请王爷指示清楚。”

她有自知之明,硬生生跟他杠上,也只是徒惹麻烦,为今之计也就装傻这招了。

楚辜听了她这话,倒是冷哼了声:“这句话倒是说对了,你就是个糊涂人。”

简锦低眉顺眼,赶紧应和:“是是是。”

楚辜嘴边一滞,竟是被她的无耻奉承给逼得无话可驳,于是横着浓长的双眉,拿着冷眼瞧他,讥讽道:“就你这个样子,就算本王给你开后门,也照样入不了雪均馆。”

简锦语气淡淡道:“劳烦王爷操心了。”

这明里暗里不正是嘲讽他多管闲事。

楚辜气极反笑,眉眼里涌动着肃杀之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缓缓地笑了,看着她一字字道:“本王说过要认你做义弟,往后你的事,本王自然有份操心。”

要真让他得逞,这世上就真有鬼!

简锦微微笑道:“大哥只得我一个弟弟,跟王爷的这层关系,我是绝不敢贸然地认了。”

楚辜道:“这是本王跟你之间的事,与他又有何干系?”

话罢,又不等她回话,就直接起了身,亭外风声渐大,落叶吹了进来,落到他肩头,他便轻轻一拂,这才对着她道:“听说今天山下有个蚕花节,咱们现下就去看看罢。”

简锦拒绝道:“人多眼杂,怕是……”

楚辜斜眼扫她一眼,直接截住她的话:“本王自有分寸。”

简锦不想跟着他,可是看到他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卫人高马大,冷眉冷眼,她心里一跳,无奈地起了身。

双喜也要跟着来,简锦低声吩咐道:“你去知会大哥一声,也好让他安心。”

之后就跟着楚辜去了。

果真如她所料,山脚下人潮涌动。

简锦虽然不想跟楚辜挨得近,但是摩肩接踵间,仍是将他们俩挤在了一块儿。

准确的来说,是她主动靠过去的。

楚辜被侍卫包围着,侍卫又是一副冷面,旁人一看绝不敢接近,就自然而然形成一圈疏远的距离,但是简锦身边没带着人,只能被挤出去了。

没人带着,她不知道回去的路,所以又只好打消远离的念头。

楚辜料是看到了她被人群挤开的一幕,却无动于衷,冷漠得很,等到她再度靠近时,又故意道:“知道回来了?”

简锦觉得丢脸,扭扭捏捏唔了声,虽然含糊,但勉强算是应了。

楚辜似乎也没话说了,没有在说话。

微热的日光下,走了一段路后额角都已经起了汗,简锦正纳闷这个蚕花节到底是什么节日,却忽然听到前方街头人声沸腾,人群更是熙攘拥挤。

她心里疑惑,又带着好奇,就想过去瞧瞧,但是还没有跨开一步,后边襟领被人一扯,楚辜抵在她耳边道:“走哪去?真想被人贩子拐了不成?”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简锦想脱开他的手,脸被汗水打湿了,碎发贴着脸颊,微微闷红:“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辜并不放手,就抓着她的衣领,低着头道:“上回在街上被萧玥拐去是怎么一回事?你若真不是小孩子,就别让人操心。”

简锦好笑道:“听王爷这话,是关心我的意思吗?”

楚辜嗤笑她的妄想,却是将手放了,淡淡道:“想看,就安生跟在我后面。”

有侍卫在前头劈路,很快就看到了前面的闹景。

却是从街头有一架轿子正被四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抬着,正一颠一颠地抬了过来。

虽然眼下天气不算太热,但他们却是露着上半身,汗水从额头流滚而下,浸得皮肤黝黑又健康,这种粗犷的画面与轿子里坐着的女人对比鲜明。

轿子三面围着透薄的纱幔,单单被撩了起来,女人坐在里面,衣着繁重又华丽,脸上遮着一面纱,只露出一双大而圆的眼睛,还有一双细长的眉毛。

但是单看这两样,就知道是个美人坯子。

轿子很快就抬了过来,周围人气氛热烈,一声声地喊着蚕花娘娘,神情虔诚而恭敬。

人声中,女人一双黑亮的眼珠子灵动地转着,等目光转到简锦这边时,眼神就更亮了。

简锦触到她欣喜的眼神,不由瞥眼看站在一旁的楚辜。

这朵高岭之花终于被人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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