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工作停摆了!
陈观水没有回来,李晨风也不再进城了,大家都呆在小楼里写材料。

三位首长带着我们的审查笔录走了,虽然他们位高权重,但小组的人选他们也只能提供参考意见,具体的去留和安排,还要更高层的领导决定。

组长不希望整个组里的气氛沉闷,如果大家被打击了士气,等到开工时又要抓手背,他希望审查能尽快结束,当然,这需要上面争得差不多了才行,于是就召集大家开了个短会,说了几句安慰大家的话鼓舞了一下士气,然后要求大家写一份自我审查的材料,交到上面去也许能顶点用,如果大家还有空的话就多读读手上材料,把自己前面做过的工作写个总结出来。

晕倒!

如果大家前面还只是有点惴惴不安的话,组长怕大家闲下来而下的乱命,更是让整个组里的士气打到了谷底。自我审查材料本来就是审查过程中的一个必要的程序也就罢了。让大家都写工作总结,完全是要搞工作交接,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工作组解散的前奏啊!

好在大家都是老情报了,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挂在脸上,还是各自关起门来埋头写材料,以往最闹的谭燎原也不亮着个大光头四处晃悠了,章天桥也唉声叹气地跑回自己的地盘一遍又一遍地摆弄她的档案去了,不来找我聊天了。

因为我年纪轻,经历少,在组里的工作也是打杂居多,这两份材料是最早写完的。干完要干的事情,当我伸着懒腰走出办公室,才发现大家都还关在自己屋里忙材料呢,整栋楼里就我一个闲人了。

我想了想,转身进办公室拿了我写的两份材料到李晨风那里去交差,我还琢磨着等交完了是不是要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回高老庄,不,是去某个秘密基地。

像我这样,年富力强,又知道得太多的人要是调离了现任岗位以后,那简直就是随时可能会出事的一颗重量级*,组织上处理起来其实是蛮麻烦的。当然不可能放到外面到处乱走,按特例的话只能放到哪个戈壁滩深处的秘密基地里安排个职务闲养起来并监视住,不能跟外界联系,走动一下还得安排人跟着,几年享受一次探亲假,几乎就是与世隔绝、从此消失的节奏。

我们在做的事情密级又高到极限,已经无法估计脱密的时间和期限,只能带着秘密直到蒙马克思老人家召唤的那一天。

话说,要是给我配个勤务员的话,那不是说我有可能还会再提拔一级,前面才刚提过,马上又要进步了,像我这样年轻有为、清俊帅气的军情军官居然会为进步太快而烦恼,真的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砰砰”,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我敲了敲李晨风办公室的房门。

“请进!”

李组长的声音有点低沉。

组长正站在窗子边抽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见我进来,李晨风笑了笑,边示意我找地方坐,边说:

“小林来了啊!”

“组长,这是我写的材料,给您交来了。”

“年轻人做什么事都这么有冲劲,来,坐,坐。”

我们坐在沙发上,李晨风又习惯性地给我散了烟,看到满满的烟灰缸,他又起身去倒掉后,才开始闲谈。

我已经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精神境界了,所以在聊了两句工作、天气、相互问候的口水话以后,就不知道怎么忘了原来准备说的话就鬼使神差地问道:

“组长,你看观水还会回来吗?”

李晨风看着我都有点愣了,估计他的心里已经在怒骂“我的属下为什么那么二了”?然后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我也知道问这个是犯忌也是违纪的,但既然开了口也无法把话收回了,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

“因为我和观水小时候就认识,他在组里也很照顾我,嗯,其实那个名单上的那几个人我也有认识的,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在大院里面长大的,读书啊,打架啊,参军啊,总有些机会交际到的。”

李晨风默默地看着我越描越黑,直到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没什么话说,就问直截了当地我:

“你知不知道你问这样的问题是不合适的啊?”

“知道。”

“那你还敢来问?你别以为章天桥整天拉你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知道,我看你是被她给带坏了,把《保密条例》、工作纪律都抛在脑后了。你应该知道干我们这行就是要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吗?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也是最简单的做人的道理嘛,你在学校里、单位上老师和领导是怎么教的啊?!”

被领导批评了,我只好悻悻地表示知道错了,然后努力补救一下印象。

“我也是在组长您面前才会这样问的?”

李晨风脸一板回道:

“难道你认为我会是那种随便泄露国家机密的人吗?”

我连忙讨好地说:

“组长,您是我们的组长,虽然在您领导下时间不长,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好兄长一样,组里取得的成绩都是和您的英明领导分不开的,当然有什么话都愿意和你说,现在组里的压力大,组长也非常地辛苦,又是陈观水,又是内部审查,大家难免人心浮动,对未来工作开展终究是不好不是,我觉得吧,你老人家是我们的中流砥柱、主心骨,给大家透个底,大家也好安心做事啊!”

“哦!”李晨风看着我悠然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我吧!要水平没水平,要高度没高度,进组里完全是因为因缘巧合,工作也做得不够好。说实话,这次审查我觉得自己怕是难过关了,也不知道组织上会怎么安排我,反正我也有了心理准备了。”

李晨风目光有点凌厉了地说:

“怎么?你想走!”

我连忙摆手道:

“不!当然不是!我在组里很好,很安心,就是担心我的表现不好,所以,所以...”

“我还当你是傻的,原来你也是肚子里精明着的,那我也就可以放心地和你讲讲了。”

李晨风手一扬,制止了我的解释,继续说道:

“组里不是要减人,而是要扩大,现在国家掌握着这么大的一个优势,首长们的意思是,如果不能把这些信息好好利用起来,更好地建设国家,是对人民对历史的犯罪。陆陆续续还会有人进组,不但在情报方面要加强,还有科研、社科方面的专家,甚至学部委员,以后可能还会成立专门的部门来负责这方面的事务,所以,形势是一片大好啊!大家不要着急,更不能掉队,大势所至,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李晨风激动地站了起来,夹着支烟,边踱着步子边说:

“蝴蝶说,他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星辰大海啊!这个词好,很形象,很壮观,鼓舞人心,激励斗志!就像蝴蝶描述的一样,神舟飞天,嫦娥奔月,深海潜航,都会实现的。主席说得好啊,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九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其实就是我们国家的目标嘛!现在我们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然后让他的知识更好地为国家服务。”

“至于你,小林!”李晨风转到我面前,指了指我。

“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多胡思乱想,本来我是很看好你的,你虽然资历浅,但主席不是说过,白纸上才好画画嘛!你在组里的工作也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就是太缺乏自信了,说白了,就是太年轻,too young too simple,一点点考验就被吓住了。你自己也能想到,你是部队的代表,部队不保你保谁?除非你犯了原则性上的错误,不然军委难道要说,歹势啦,我们这个人派错了,我们把他换下来再找一个人进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何况,要不是你业务敏感性强,政治觉悟高,及时地发现了一号机的重要性,那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问题呢。”

李晨风激动起来,外语,方言都往外冒,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接着说:

“我也不妨明白地告诉你,你也不要骄傲,一号首长对你也是印象很好的,他说过两次来信都让你碰上了,而且都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是名难得的福将。国家领导人对你有这样的评价,啧啧啧,还有谁会要动你。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啊,就是不该考虑的事情考虑得太多,做事情束手束脚的。现在正是你干事创业的大好机会,年轻人,放手去干,我支持你。”

对组长的赞赏我谦虚地表示了回应,并就自己如何加强学习,认真开展下一步工作诚恳地向老前辈请教了意见和建议,宾主双方进行了诚挚和友好的对话,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在谈话的最后,李晨风组长强调:

“陈观水同志的问题,并不是你们大家想象的那样,我们现在不搞株连的那一套了,要说熟悉,我们组里哪个不和那个家伙认识啊?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啊!他犯糊涂,不可能要别人替他背锅嘛,根本不是那回事!现在的问题是,京城局里有个叫吴道的失联好几天了,这个人又做过那个人的手下,那个人被采取措施后,怕是听到什么风声跑了,所以现在怀疑这个吴道就是打入到我们里面的特务,甚至信里提到的那件事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在里面牵的线,现在还不可知。吴道这个人也在观水的手下干过,对他有一些了解,会不会也拉拢过他,还有,吴道参加过3·15专案的一些外围工作,对我们的工作究竟知道多少,这些都要查清楚。所以请观水过去是协助调查,查清楚了就会回来。千军,你关心同事本意是好的,也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毕竟我们的工作特殊,不能意气用事啊!这件事就到这里,就不要和别人说了。”

组长一席话语重心长,我连连点头,组长最后有点叹息地说:

“不是蝴蝶写信,我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内部未来会出这么多问题,这个反间工作确实是任重道远啊!必须是认真总结经验教训,防患于未然啊!”

看到组长聊得有些累了,我连忙起身告辞了,组长要送送,我也拦住了。

我走了没两步,组长又把我喊了回来。

“小林、小林,回来,回来。”

我纳闷地回来,看到组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想了一会好像又摸不着头绪,然后有点着急地问我道:

“你把刚来的时候和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只好边努力回忆便说道:

“组长,这是我写的材料,给您交来了。”

“不是这句,然后呢?”

“组长,你看观水还会回来吗?”

“也不是!”

好在刚过不久,我俩也都是记忆力很不错的人,然后就一句接一句地对了下去。

等到我说到“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在大院里面长大的,读书啊,打架啊,参军啊,总有些机会交际到的。”这一句的时候,组长突然打住了。

“对、对、对,我好像想到了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很微妙,是的,很微妙的联系,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组长在屋子里团团转,蒙着头在思考,我在一边帮不上忙,干着急。

转了十多分钟,组长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想到什么了,只好挥手把我打发出去,自己慢慢地再去想。

半夜三更的时候,我突然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我摸出了放在枕头下的手枪,大声地问是谁?

敲门的人回了一声,但我没有听清楚。

我拉开灯,走到门侧,轻轻地打开了门锁。

李晨风冲了进来。

“小林,我终于想到了!”

我穿着短裤、背心,手上还拎着一把枪傻傻地看着他。

小楼都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各个房间都陆续亮了灯,然后可以想见外面的警卫也处在随时发动的状态了。

李晨风抓抓脑袋看着穿着各种短衣短裤涌进我宿舍的组员们,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尴尬,他有点恼羞成怒地说:

“既然大家这么警觉,都起来了,叫上章天桥,那就开会!”

底下哀声一片。

我叫林千军,我是中央“猎狐行动”特情专案组的一名核心组员,看组长的节奏,他似乎是有了重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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