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用爱你定义幸福
爱情是个很脆弱的东西。

爱的越深便越是难以维持。

就像一条绳子挂载了太多重物,迟早要承受不住。

在许疏以为他们的爱情自此毁灭的时候,他接到了凌念的电话。

“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国。”她的声音有些哑,许疏不由得担心,“最近没有休息好?”

“不是,我一直在陪妈妈。”凌念顿了一下,“许疏,我不懂你为什么忽然就不能爱我,也不想去猜原因。其实,你不爱我也好,能多留下些空间爱你自己。许疏,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对你自己刻薄了些。”

“我知道。”许疏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明天有飞机,早些休息吧。”

电话挂断,许疏按着腹部直不起身。片刻之后电话再度响起,他忍着痛出声,“还有事么?”

那端迟疑了很久,再开口竟是哭了起来,“许疏,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就是担心你,就是舍不得把你自己留在这样的鬼地方……可是许疏,我却不能在这里陪着你……所以,请你,求你,好好照顾自己。”

许疏不知道凌念是何时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痛到晕厥,只是在胃痛间隙清醒的瞬间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面对死亡的恐惧与失去她的痛苦相比,似乎并不算什么。

孟子谦听到他的决定的时候,足足愣了一分钟。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他看着面前的人,准备将所有病理学和临床案例讲给他听,却在那人微笑着点头的时候发现似乎什么也不能更改他的心意。

“我知道,你很爱她。她也需要你。可我不希望你为此放弃生命。”

“我没有放弃。”许疏笑意温和淡然,“我只是找到了比生命更值得坚持的东西。”

转天早上,许疏签了自主离院协议,带着一箱子药和孟子谦为他准备的机票离开了华人医院。

一年之后,当许疏重新回到这家医院,却因为延误了最好的治疗时机而病情加重,险些下不了手术台的时候,孟子谦回想起那一日目送他离开时那人唇边的笑意,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后悔。

再后来,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弟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纽约医院的高新职位不惜千里奔赴一个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国度,执着的追寻着她的脚步,即便明知那人的一切行为都只是因儿时一场错误的相逢引发在心底纠缠不清的孽缘,却也不曾后悔。

孟子谦曾经不解曾经质问,却在弟弟长久的坚持下慢慢了解——

有些事情,除非亲身经历,永远不会明白。

凌念在机场见到拉着箱子的许疏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走过去打招呼。“你,这是要去哪?身体好了么?可以坐飞机了?”

许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声音轻柔一如往昔,夹杂着满满的宠爱,淡淡的重复着那句凌念对他说了无数次的话,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

候机室里,许疏在凌念担心的目光注视下咽了一大把药片,吃过之后却有些反胃,手掌抵在上腹微弯着腰,任凭另一只手被凌念握紧。

“还没上飞机就这么难受,许疏,要不我们改签吧。”

“不用。”许疏摇头,“前几天胃出血,是要多吃些药的。”

“那真的可以坐飞机么?孟大夫同意了?”凌念皱眉追问。

“同意了。”

“要不,你还是回医院歇歇吧。”

“小念,”许疏神色郑重,让凌念无从拒绝,“这样的时候,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事实证明,轻易被感动不是一件好事。许疏自从坐上飞机就没有消停过,从起初的不停辗转到后来连动都没了力气,只靠着椅背任凭汗水打湿衣衫。

到此时,凌念后悔却也来不及。

“哪里难受?”她扶着身边人的肩膀,轻声问着。

许疏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她,拉着她的手盖在自己下腹。

“疼的厉害么?”

“绞的慌。”许疏声音发飘,脸上满是疲惫。

凌念叹了口气,低声埋怨,“都说了要你别来,撑不住了吧。”

许疏微微挑起嘴角,“其实,还可以再撑一下。”

这话说的凌念更是心疼,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

“小念,”许疏积攒了些力气,侧头朝她微笑,“别这样,没事的。”

还想再安慰几句,空姐就开始派餐。

打开餐盒看到里面的菜色,凌念又皱了眉,“也不早跟我说你来,好给你带些粥上来,这些东西你哪里吃得了?”

“没关系,先垫一下就好,等到家你再补偿我。”许疏也打开餐盒,刚举起筷子却又放下,按着腹间痛处靠回椅背。

凌念没有说话,只挑了口面条送到许疏唇边。喂他吃了几口面和蔬菜,凌念就没再继续,实在怕他吃的不舒服。

“喝口热水。”凌念细心的将杯子递给他。

许疏接过,却只握在掌心。

有些温暖一旦拥有就会舍不得放下,然而到了不得不放的那一天,该是怎样血肉模糊的痛苦?

许疏想,踏上T市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万劫不复。

十年前,本就不该拼命逃离,如果甘心屈从于命运,岂会有今日这般美好相遇,又怎么需要承受美好破碎之后的痛苦?

终于熬到下了飞机,许疏在洗手间很长时间才出来,脸色却是又透明了几分。

“小念,我今天就不陪你去看叔叔了,有些累了。”明明已经一脸疲惫憔悴不可掩饰,却还坚持着不要她送自己回家,“快去医院吧,这些天,叔叔一定想你了。”

“那,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就打给我。”凌念握着他的手,叮嘱。她又不是医生,他就算再难受打过来也只能让她白白担心而已。然而在凌念心里,能为他担心,与他的痛感同身受也是种幸福。

“明天我再去看叔叔,”许疏一路送她上出租车,“给你们带早餐。老陶包子好不好。”

“不要起这么早,多睡一会儿。”凌念隔着车窗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直到后面的人开始鸣笛。

此后的每一个清晨,许疏都会赶在老陶包子的第一屉出笼前去排队,即便有的时候买了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即时给凌念送去。

凌念不知道,对于许疏来说为她早起买一份早点也是极宝贵的幸福。

原来爱得太深,幸福的定义都会无限外延。

不知是不是真的太累,许疏竟是一夜安眠,只是醒来的时候发觉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眼前黑雾迟迟不散的时候,终究还是心里一沉。

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

在床上躺了一阵,强撑着起身,洗漱的时候发现胃还是有点出血,却不敢再吃止血药片,任由胃部灼烧的疼痛肆意蔓延。时间还早,许疏却在家里坐不下去,索性出门买早点。

从家里到小区门口这不长的一段路许疏却走得艰难,几次眼前发黑险些晕倒之后,他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逞强。

生命就是这样神奇,好和坏都容不得伪装。

许疏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拨通了一个久远的电话。女人经年不变得温和声音响起,他却觉得莫名沧桑和感慨。

“莫姨,我是许疏,能不能请您过来一趟?”

莫琴赶到的时候许疏还弯腰坐在那里,身旁放着一袋包子。

“小疏。”她走过去轻轻拍拍那人肩膀。

“莫姨。”许疏抬起头笑了笑。那一脸的冷汗苍白的脸色让莫琴皱眉,“不舒服?还是胃痛么?这么多年也没有养好身体?”

许疏摇摇头,“莫姨,怎么来的这么快?”

“哦,我先生的老板也住这个小区,最近他家出了点事。我正在那里帮忙。”

许疏闻言皱了皱眉,“那,最近莫姨很忙吧。”

“还好,有事?”莫琴在他身边坐下,熟练的揽住他的肩膀,手掌在他胃部轻揉。

“我想请您回来帮我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左右。”许疏任由她扶着,声音有些低,说完便抿住唇,显然是胃里痛的厉害。

莫琴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为这孩子心疼,“没问题。”

“那您先生老板那边?”

“没事,反正离得近,偶尔去看一眼就好。”莫琴替他擦着额上的汗,“好些了没有?先扶你回家。”

“不用了,我再歇一会儿。请帮我把这袋包子送到市医院去。”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病成这样怎么还想着一袋包子,莫琴却认真的记下病房号。

赶去医院的时候发现许疏说的那件病房空着,她问了护士才知道那里住着癌症病人,女儿陪着去散步了。

莫琴禁不住一叹。她不知道许疏和那个病人是何关系,只明白那孩子这般紧张一袋包子,自然也更紧张吃包子的人。

又想起自己丈夫的老板也正受着癌症折磨,好像也住在这家医院,莫琴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这个世界上,原来并不是好人就有好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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