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着那个楼阁似乎崭新如刚刚建成一般,阴生悄悄看了茅道长一眼。
茅道长闲庭信步,右臂弯里挂着麈尾,款步高昂着头朝那阁楼迈去。

阴生的心里多少有点发毛,毕竟这次真的是个妖怪,而刚刚那不过是一个无害也不恐怖的女鬼,阴生紧跟着茅道长。

“茅道长,这阁楼妖怪是不是很厉害?”

“嗯,再怎么厉害也没我茅道长厉害!”说完茅道长仰天大笑。

茅道长一向如此,不管是否是厉害的妖怪,恐怕他都会是这副自信的模样。

阴生不再说话,只跟着茅道长,亦步亦趋。

片刻,他们已经来到了阁楼前。

茅道长站在门前念了个咒语,登时阁楼房门打开,里面红光乍现,瞬时红光消散,阁楼里恢复如常。

阴生惊愕道:“茅道长,这阁楼当真是妖怪!”

茅道长点头不语,二人前后走了进去,四下张望,那阁楼很高,两层,底层却什么陈设都没有。

只有一幅画摆在正中央,是一幅女人的画像,那画像上的女人看起来就像木心苹,阴生看到后惊讶道:“茅道长,这画像是不是很像木心苹?”

“正是木心苹。”

忽然,阁楼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很轻盈的步子,似乎是一个女人的步子。

阴生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那脚步轻轻落地的声音,倏地又传来一个男子粗重的脚步声,“蹬蹬蹬”,好像是要下楼。

阴生和茅道长紧紧盯着那楼梯拐角,只见一个玄衣男子正下楼来。

他身材高大,眉目俊朗,嘴巴疏阔,发髻高束,这不就是木心苹口里的那阁楼妖怪?

“茅道长,这是不是···”

“二位何人?”那男子走到楼下,似乎毫不惊讶。

“茅山道士。”茅道长脱口而出。

“哦,为何来此?”

“为这阁楼妖怪。”

“那你看我像不像?”

“像,但不是。”茅道长的话惊到阴生。

阴生又细细看了一遍那男子,怎么看怎么像那木心苹口里的形容。

“道长如何得知?”那男子饶有兴味地看了茅道长一眼,又用余光扫了扫阴生。

阴生发觉直直地向那男子看过去。

“别问我是如何得知,快告诉我正主在哪?”茅道长催促。

“何必急于一时呢,既然与二位在此相遇,我们何不上楼痛快喝上一杯,一同吃几斤新鲜的人肉。”那男子说得云淡风轻。

阴生听到人肉二字,胃里立刻一阵翻滚,怒视着那男子,怎么会如此残忍?

“也好。”茅道长竟然说也好!阴生当即就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茅道长。

“走吧,好徒儿,随这位义士上楼品尝美食。”茅道长拉着阴生跟着那男子上了阁楼。

走到阁楼的过道上,茅道长和阴生跟在男子身后,只见那男子在房间门框上敲了几敲,“娘子,快开门,又客人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到门边,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女子笑着看看男子,又看看茅道长和阴生,这一看不打紧,茅道长和阴生都唬了一跳,这不是木心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说道:“官人,赶快进屋!两位贵客也快些进来吃酒!”

阴生的两条腿直打架,还茅道长将他拉进了房间里,坐在了凳子上。

四人围坐在桌子旁边,阴生朝桌子上的酒食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早已被煮熟了的婴儿正躺在一个瓦罐里。

那瓦罐是红色,而婴儿被煮熟以后早已成了白色,两种颜色形成强烈对比,刺激着阴生的感官。

阴生胃液不断上涌,几欲呕吐,无奈早上吃的东西早已消化殆尽,如今只是干呕。

茅道长道士正襟危坐,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尤其是那酷似木心苹的女人,“这位官人,尊姓大名?”

“哈哈,我就是这阁楼的主人,不知道长为何一再相问?”

“那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小女子姓木。”

“木心苹?”

“道长如何知道小女子的名姓?”

茅道长此刻有点混乱,“你二人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都已经告诉道长了吗?”那男女异口同声,面带得意之色。

“木心苹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是木心苹?”茅道长直视那女子。

“哈哈哈,”那女子阴沉一笑,眸光微亮,“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何必在此装模作样?”此刻,女子用余光斜视了一眼阴生。

阴生发觉,本来正在干呕,但感觉到女子的眼光之后,立刻回过神来,紧贴在茅道长身边。

“茅道长,怎么办?”阴生道。

“你跟紧我。”

“哈哈哈,把你身边的这个小道士留下来,本尊就饶过你!”男子似乎对阴生很感兴趣。

“休想!”茅道长用麈尾朝那二人面前甩了一下,二人向后避开,似乎有所忌惮。

就在此时,茅道长和阴生一起想逃出房门,可是过道却不见了。

茅道长用右臂挟着阴生从房间里跳到了楼下,那男女也跳了下来,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阴生站在茅道长身后,看着那男女的眼神,饿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阴生不由得瑟缩着脖子。

茅道长甚感奇怪,这男女到底是什么来路,似乎不像是妖怪,但是又和妖怪无异。

他用手做了个手势,似拈花指,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念叨:“以我之名,还你之身,自然幻化之术,开!”

茅道长伸出手指,对着那男女二人一指,那二人瞬间逃开了,茅道长惊诧,竟然能逃脱。

眼见那一男一女嘴里喊着:“灵阁之术,天罗地网,收!”

阁楼上空掉下一张网来,茅道长瞬间念了一句:“仙人掌之戟!”

登时茅道长和阴生上下变出千万只三叉之戟,将那落下的大网铰的七零八落。

阴生暗赞,这仙人掌之戟真是厉害。

那二人似乎没有收手的意思,趁茅道长不备,想从背后偷袭阴生。

无奈,茅道长早已将他们的心思看透了,当那二人正要使出雷霆之剑时,茅道长已经布上了灵虚结界。

这是茅道长的独创结界,刀枪不入,虽然比不上那连环结界,但是也很厉害了。

雷霆之剑一接触结界壁就被弹了回去,那男女目漏凶光,一直盯着阴生,让阴生好不自在,“你···你们干嘛老看着我?”

“自然是为了捉住你。”那男子说道。

“捉住我与你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大了去了。”

茅道长仔细听着那二人的话,似乎阴生是他们的目标,不过他们找阴生干什么?那二人始终把守口风。

那二人见结界破不开,只能坐在结界外面干耗,他们就算等也要把这两个人给等出来,等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茅道长和阴生就在结界里面,茅道长虽然不着急,但是阴生却急坏了,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茅道长,我们怎么办?”

“等。哈哈哈,有我茅道长在,好徒儿就放心吧!”茅道长一直如此,阴生有点无可奈何,只能听他的话,静静坐在结界里,等。

结界外面,那二人也不闲坐着,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条眼镜蛇,直对着结界,似乎在等待时机,等结界一打开,眼镜蛇伺机而入,一口咬住二人经脉,岂不是省事?

阴生看着那几条黑花的眼镜蛇,一颗心上蹿下跳,“茅道长,你看那几条蛇,好可怕!”

“哈哈,一会儿出去,正好当下酒菜,为师成仙之前可是酒肉不禁的!”茅道长说着还咂了咂嘴,咽了口**。

阴生不再看那几条眼镜蛇,端坐在结界里,忽然茅道长说道:“阴生,趁这会儿等的功夫,为师教你一点护身的法术如何?”

阴生听说,雀跃不已,“真的吗?太好了!茅道长,您要教徒儿什么?”

“你看好,为师只演示一遍!”

茅道长双手合十,嘴里念了一句咒语:“异世之物,快快离去,桃红柳绿!”

然后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朝其中的一条眼镜蛇一指,火光四起,那条眼镜蛇周身起火,竟烟消云散!

阴生兴奋道:“厉害!”

“看明白了吗?你自己做一遍!”茅道长鼓励道。

阴生有点不太相信自己,按照刚刚茅道长演示的样子,先双手合十,后念叨:“异世之物,快快离去,桃红柳绿!”

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指向另外一条眼镜蛇,火光四闪,阴生心里暗暗高兴,只是那条眼镜蛇没有着火,着火的是这阁楼里的那幅画像。

“茅道长,徒儿似乎还是不行!”阴生惭愧道。

“不打紧,为师以前第一次练的时候,还不及你,差点把广文师傅的胡子给烧没了,哈哈哈···”

阴生也跟着笑起来。

正当二人大笑之际,不知从何处传来男子的吼叫声:“是谁?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烧我的画像!”

突然狂风四起,剩下的几条眼镜蛇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男女似乎有所知觉,双目对视,那女子道:“我们要走吗?”

“还想走,烧了我的东西,还想逃之夭夭,岂有此理!”阁楼里传来洪亮的男声。

那男女二人正想逃跑,不料,阁楼里的门窗统统关了起来,那二人想穿墙逃走,却被墙壁挡了回来,无奈二人只能另寻时机。

“你们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逼近那男人。

男人惊道:“我是这阁楼的主人。”

“可笑!谁让你进我这阁楼来的,还化成我的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忽然一个男子落在那男人面前,相貌和那男人一模一样。

“茅道长,你看这个男子!”

茅道长眼眸微眯,就已料到,这才是真正的阁楼妖怪,没想到阴生误打误撞把正主给招来了,立即道:“阁楼兄,你真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本来打算把这俩冒充的家伙给收了的。”

阁楼妖怪转过头来,“你们是谁?”

“我是茅山仙人,这位是我徒弟。”茅道长似乎急于表明身份,阴生朝茅道长看了一眼。

“哦,原来是仙人,我是阁楼主人,这阁楼就是我,我就是阁楼,本来我打算远行的,游历一番,刚走了几十里,就发现我的画像被烧了,真是可恶!”

阴生不觉红了脸,把头低下来,“阁楼仙人,对不起,是我不小心烧了你的画像!”

“是你?”阁楼妖怪瞄了阴生一眼。

“灵虚结界,开!”茅道长解开结界,走到阁楼妖怪身边,“我徒儿不是故意的,要不是这两个冒牌货,我徒儿是不会误烧了画像的!”

“喂,你个道士说什么呢?”那女人道。

阁楼妖怪看到那女人不禁呆住了,失声叫到:“心苹!”

阴生和茅道长面面相觑,那女人也和那假冒的男人对了一眼。

“阁楼仙人,她不是木心苹,木心苹已经进入轮回了!”

那阁楼妖怪身子一震,“是啊,心苹已经死了。”忽然,他把头猛地转向那冒牌的男人,“是你杀死了心苹!”

这句话把阴生和茅道长都吓了一跳,难道不是阁楼妖怪杀了木心苹吗?

“阁楼仙人,我听木心苹说是···”

“是我杀了她,对吗?”

阴生轻轻“嗯”了一声。

“确实是我杀了她,可是那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幻象,我给心苹制造的幻象。”

阴生不明白了,又听阁楼妖怪继续说:“还记得那天晚上,其实心苹已经死了,只是她忘记了,是我抹去了她的记忆,我制造了幻象,目的就是让她以为是我杀了她。

“可是,没想到,还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操纵,到如今我也没弄明白。”阁楼妖怪瞪着那假冒的男人,“到底是谁指使你们杀了心苹?”

“我不知道!”男女二人异口同声,正当阁楼妖怪去抓那二人之时,二人的身体顿时萎化,瘫倒在地上,慢慢萎缩,最终变成两张纸人。

阴生蹲下身来,捡起纸人,递给茅道长,“茅道长,竟然是纸人!”

“果然有人操控!”

忽的,阁楼外面刮起一阵黑风,茅道长破门而出,一个身影消失在天际。

阁楼妖怪和阴生也走到门外,阴生喃喃道:“我似乎看到过这个身影。”

“在悬首镇的时候。”茅道长脱口而出。

“是,茅道长你怎么知道?”

“这世上没有我茅道长不知道的事!”茅道长又犯病了,阴生吐了吐舌头。

“阁楼妖怪,你···”茅道长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我不是什么阁楼妖怪,我有名字,我叫萧云凡。”

“萧云凡,这个名字好听!”阴生赞道。

“这是心苹给我起的名字。”萧云凡声音有些凄凉。

“你为何要给木心苹制造幻象?”茅道长问。

“因为我宁愿她恨我。”

“可是你又不忍心放她进入轮回。”

“不错!”

“是我破坏了你的好事,我把封印解开了。”

“我要谢谢你,心苹该走了,在这世上受了一千年的苦,离开是她的归宿。或许再过几十年我还能遇到她。”

“萧云凡,一定会的,心苹她很喜欢你。”阴生说道。

“好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远行!”

虽然阴生不知道萧云凡为何要去远行,但是既然他要去,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转瞬,萧云凡就不见了,连同阁楼也消失不见。

“茅道长,萧云凡还能遇见木心苹吗?”

“这个嘛,这个为师就不知道了!”茅道长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让阴生哭笑不得。

“茅道长,我们下一站去哪?”

“什么啊,当然是去灵蛊阁啊,我的招牌还在那儿呢!”

“是啊!”说着,二人迎着斜阳,朝柳条镇而去。

但见野路上一派金色光芒从西山照落,师徒二人身上像镀了层金,与这野草荒芜的景象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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