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受过伤,怎么?连你自己都忘了?”陈锐手里那把枪早在夺下他匕首的同时就上了膛,此刻指着沈翊的头,一字一顿的说:“你以为我真的不防你?袁颢为什么让你废一双手,你就没想过?”
沈翊看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愕然,陈锐愤恨之下目光更显阴冷,沉静下来对他说:“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沈翊,你的弱点我清清楚楚!当年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应该还记得,今天你想跟他一样,走这条路来出卖我,就别怪我给你一样的下场!”

我浑身凛然一震,这场战争持续了这么多年,环环相扣到最后,到底是谁在明明白白的装傻做哑,这边缘生活的数十年,结果如何,早就失去了赢家。

“你杀我我认,我说过,我只当是为了生意。我是被你提拔,可我从一开始跟你就不是一路。陈锐,你也别忘了,没有我你照样不会走到今天,我们立场不同,这十余年里我谢谢你,但这就是我的使命,我只能抓你去复命。这是我自己创造的起点,今天是生是死,也由我自己来终结。”

陈锐抹了抹嘴角的血,半眯了眼睛说:“你觉得你抓了我,去做什么警察就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我告诉你,这世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可我们起码活得坦荡!你回去警局,他们能给你什么好处?表面上给你升职给你几个奖章,那之后呢?你一天是匪,这辈子就永远别想翻身!你给他们做枪,就别怪被人利用,你的下场只会是一个没用的棋子,迟早会被内部处理淘汰!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沈翊默不作声,也拔了一把枪,没有闪避直接对着陈锐的退路拦了过去,子弹打在船板上四处乱溅,陈锐第一枪就打在了他的手腕,之后便又是近身,生生相格对抗。

下面大批的军人和警察包围了上来,陈锐咬准了一个时机,忽的闪开沈翊从船侧纵起跳了下去。

就在他翻身跃下的一瞬,我忽然想起船上的炸弹,慌忙之下起身扑过去揽了沈翊,从另一处的弹火下跌进了海里。

腥咸的海水灌进肺里,我呛得喘不上气来,就听到一声巨响,身后一股热浪顿时炸开,口中也弥漫了血的味道。我身后被炸开的船体撞到,只顾着护住沈翊,别让他在这里就倒下,可挨了这一下之后,人在刺痛里几近昏厥,手也脱了力气,在身体开始往下沉的时候,被沈翊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不知道是他从哪里上岸,睁开眼睛时,目光所及之处满眼皆是尘土和碎屑,交杂的枪声吵得人头晕目眩,沈翊不断地叫我的名字,脸上的海水滴在我身上。我看着他满脸的焦急,却觉得安心了许多,试着动了动,肋骨好像断了一样,疼得浑身发汗。

我不停地咳嗽,屏了一口气推了推他,说:“你快去……去追陈锐……”

我明白,如果他这次跑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就算警察能替沈翊恢复身份,我们也不可能安宁的生活。

“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信我……沈翊,你信我。”我把他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努力挣扎着躲在树桩的后面,被血迹浸透的地方遮挡在身后,轻轻对他笑着。

沈翊沉默的看着我,红着眼睛攥紧了拳头,站起身来对我说:“这是最后一次。等我。”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往陈锐逃脱的方向追过去,没有再回头。

我蓦地松了一口气,心里被填满了,隐隐的胀痛着,脑子里混沌一片,却也清楚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不能依靠沈翊回来找我,就算要等,也是在我们约好要离开的地方。

我伤势稍缓,来不及把气喘匀,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从一个军人的尸体上解下了他的那身衣服。我不断惴惴的为他祈祷,对自己的行为鄙夷,却又贪婪的掠夺着这能活下去的希望。

外面都是这里的军人,我把头盔戴上之后,脸上也因为烟尘看不出面容,换了一个地方之后,冒险试着用英文求救。

这一次我的赌注压的没错,他们根本来不及去验证谁的身份,我混在人群里,被人扶起来之后抬上了一个担架。从手上的指南针可以辨识出方向,我们要回国,就要往现在的东北方向走。

伤员都集中在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台旁,周围全拉了布帐,有医生在来来往往的检查着伤者的情况。我被安排下不久,被人询问几句,含糊的回答之后,肋部被用绷带紧紧地绑好,以防止会移位。

我担心时间久了会暴露,躲在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里,思量着沈翊和罗婧两个人的下落,在捱过一阵疼痛之后,混在运输伤员的队伍里,以帮忙为由跑了出去。我们离开的方向是东北方,而陈锐逃走的方向也是一样,这就说明在这场混战里,那里一定会成为最被严防的地方,而袁颢和苏娜他们,在发生意外地第一时间,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往那边去。这样一来,他们能逃出这片海域的可能性并不大,我更要担心的,反而是沈翊在与那些军人交手的时候会怎样,他是不能杀他们的,可那些人却可以对他开枪。

我跟在一些人的身后,一路上听到的枪声都很远,身旁只有几个落单的人接连被抓。

我记不清走了多久,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茫茫然时听到有人在说chinese,但具体都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就昏迷了过去。

也许是心里有牵挂,再醒过来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短暂的昏厥却让人好过了许多,而身上的伤口也被做了止血措施。我撑起眼皮,眼前看到的人却是徐柔,胸口顿时燃起了一股希望,想要问什么的时候,喉咙里竟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在往外冒。

徐柔见我醒了,跟身旁的男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扶了我一把给我喂水,我吞下几口,才缓过那口气来问他:“你们有没有见到沈翊?”

她皱着眉,摇了摇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伤成这样还乱跑。让你到这种地方,还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他也舍得。”

我眼里的泪更多,摇了摇头,接着问道:“陈律呢?你们见过他的是不是?”

徐柔没有回答,说:“你放心,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心里都有数,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英雄,也不会放过一个罪犯,你安心待在这里,剩下的交给我们。”

“可……”

“相信我。”她握了握我的手,说:“沈岩也在,你放心。”

沈岩……

我恍惚的点了点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现在是在一辆车上,路途很颠簸,车辆驶向的正是那个方向。

徐柔的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噪音,之后是一个声音用中文下着命令,只要遇到陈锐,在无法确认可以制服他的情况下,可以当场将人击毙。

就在对讲机里的话音落下不久,不远处就传来激烈的枪声,徐柔在听了几句话之后,立刻让人把车往那边开。

也许人真是有预感的,我莫名的悬了一口气,在车子停下来之后,枪声也停了,徐柔第一个跳了下去,之后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废力的坐起来,看到的是很多人围在一起,地上到处都是血迹,树干上订满了弹孔。我跟着从那辆车上翻下来,眼前全都是大片大片的重影。

烈日当头,风吹的猎猎作响,从林中传来一阵阵哀嚎。

我站在那里,隔着层层的包围,从人与人之间的间隔中,看到海里那艘陈锐他们用来保命的船已经被摧毁,在海面上燃起烈火,浓烟滚滚而起。陈锐手里的枪打光了子弹,身边袁颢不知死活。

我往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被人伸手拦了一下,随即就看到沈翊满身是血,直直的的站在那里,而他身前的人,就是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离开的罗婧。

她满脸泪水,手里拿的正是沈翊那把匕首,此刻,已经刺进他的胸口。

我一阵眩晕,亲眼看着她把匕首拔出来,血溅开的霎那,包围圈中有人开了枪。

我被这枪声刺激,忽然像疯了一样推开面前的人,不顾流弹的危险跑到他身边,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哭的声嘶力竭。

我看到赶来的警察,听到沈岩满是痛苦的管他叫哥,看到一直没有露面的陈律,用尽了力气冲他们吼道:“别开枪!他是警察——他是我们的人!他是警察!”

我抱着沈翊的身体,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下来,胸口不断地往外涌出血来,我试着去堵,又不敢碰他,只能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沈翊眼神是空洞的,一直看着头顶的那片天,又渐渐的把焦点挪到我的身上,身体微微抽搐,手指轻轻动了动,我连忙握住他的手,哭着说:“你别说话,沈翊……求你了,一定要活下去,现在结局就放在你面前,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可以去医院,我们回家,乐乐还在等你,你答应过他的,我们要一起回去。”

我不断地说着,他唇角轻颤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最终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在我怀里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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