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唐无心断断续续的哭声,阮苏木知道成功一半。可当时,她绷不住,崩溃大哭。
两个人曾经被萧逢程“爱护”过的女人,在信号传递下,同时哭着。

为,萧逢程或许已经明朗的前程。

阮苏木先克制自己:“无心,去吧,我的车子停在赵家附近的路口。我不敢进去,你来,我接你去。”

唐无心哑声应:“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当然还有被强迫的阴影,可现如今,萧逢程还能做什么乱呢?她要去看看他,要的,不管是以什么姿态。

下楼时,张婷婷正布桌摆筷:“二少奶奶,正要吃午饭,你怎么出去了?”张婷婷敏锐,见到唐无心眼圈红肿,到底不敢多问。

唐无心匆匆回:“我出去下,不吃了,晚饭会回来的。”

唐无心去得匆忙,没顾得上告知赵良夜,而张婷婷已经在唐无心出门后及时告知了。

赵良夜没有阻止,而是通知陈幼枝多加提防。咸鱼能翻身,萧逢程成了笼中困兽,未必毫无办法。

坐上车,唐无心和阮苏木眼圈都是红通通的。两个人互相凝视了几分钟,好像几辈子没见了一下。

阮苏木忽地扯动嘴角,探手擦拭唐无心的脸庞:“无心,你瞧你,怀着孕呢,别再伤心了。去见萧大哥,也别再哭了。等以后,都不要哭了。不管你生的什么,都要喊我一声干娘。”

唐无心别过脸:“开车吧。”

陈幼枝认得她,又有赵良夜的叮嘱,顺利让她见到萧逢程。

萧逢程剪了板寸,穿着普通的囚服——明明没有开庭,他已经被认定为罪人了。

隔着玻璃面对面时,她看清了萧逢程。萧逢程还是萧逢程,头大短了以后,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文尔雅,踪迹难寻。取而代之的是,他骨子里的侵略性。如今他堂而皇之地表露出敌意,可见到她,他的眸色柔软了几分。

“无心。”他主动拿起电话。开腔。

唐无心回:“萧大哥。”很多年了,她没有规规整整地喊他了。

萧逢程倒是轻蔑一笑,并不动容:“怎么,因为知道我要死了,所以对我很是宽容?”

垂眸,浓密的睫毛制造了小小的阴影,她道:“萧逢程,你救过我利用过我也害过我,我恨过你也爱过你,可现在我好像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了。”

离“没有感情”还有一点距离,但她一定会做到的。

是的,她见,确实是旧情难忘。

但往事已成空,她忘记他,才是更好的选择。

“抬起眼睛。”萧逢程声音很冷,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丝毫没有半点阶下囚的颓丧。

唐无心依言,面色冷静:“你见我,想要做什么?”

萧逢程黑如泼墨的眼,深深锁住她:“我就是,想见见你。”

“……”

温存,根本不适合在两个人之间。

可她,到底是沉默了,和他眼神对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几分钟过去,她依旧是听着他的呼吸声。

陈幼枝交代过,也没人赶她走。

“唐无心,我原谅你了。”萧逢程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话。

唐无心满眼的惊疑:“你在说什么?”

“我输给赵良夜,我虽然不服,但也确实输了。”萧逢程缓缓开口。

“我对不起你什么了?”唐无心还在纠结他前一句。

他柔声回:“背叛我,难道对得起我么?”

“噢。”唐无心应,没有追究其中的深意。

萧逢程深深看她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原谅你么?因为你来看我,还愿意承认一句爱过我。我是知道的。你们都爱过我,是我不要你们的爱。我只是不甘心,赵良夜是不是真的爱你,我不会再说了。至少他被戴绿帽子时,还愿意护你至此。”

提及那晚的回忆,她不能及时做出回答。

萧逢程自顾自继续:“入狱之后,我手底下的人,那么多。只有苏木跟着我,合欢还会要帮我,你还来看我。我知道,沉香怨我,暗地下也为我十分忙碌。之后的那些人,都不见。你们是我第一批姑娘,最用心,也最满意的姑娘。你最像我。”

“不管你信不信,你最像我。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晚上,我就知道了,你是我的小影子。说实话,沉香早先陷害你,我是知道的。你住在我屋子里,是第一个爬上我床睡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我理应最宠你。可你看看沉香,你一早就知道,那样的偏宠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无心睁大双眼,很不敢相信:“你……”

不管萧逢程是真心坦白还是有所算计,她都难以相信!

萧逢程却不管,仍是阐述:“所以,我不偏宠你。但我骨子里,是宠你的,因为,你是我,你就是我。幸而,这么多年,你长成了最好的模样,我希望的模样。我本来想要珍重你的,可你爱上了别人。我再想保你,都不能原谅你背叛我。无心,我混了这么多年,最恨的就是背叛。不管你是否会原谅我强迫你,我都不会后悔。”

前几局话,那样不咸不淡的口气,又是逼出她止不住的热泪。她不曾想过的东西,被他说出来,那样怪异,又这样合情理,直逼她心坎。

他所有人都睡过,独独不睡她。

当地抽的签,他只看了萧沉香的就下决定,而唐无心手中的字条,内容是和萧沉香一模一样的。

看到她泪眼涟涟,他露出微笑,似乎在预料之中。

“无心,从第一次被算计,到连连几天。我在警局,想了很多。我想通了一些事,至于想通什么,我就不告诉你。想通的直接结果就是——我原谅你了,无心。”培养一个失败的自己,终究是他的过错。

“萧逢程,我不信你!”唐无心吼,近乎歇斯底里。

最后,萧逢程沉声道:“如果可以,无心,我希望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

唐无心没有回,挂断电话。

可能萧逢程为的就是她这辈子不安宁,走出警局的她,耳畔萦绕回荡的,全都是萧逢程的话语。如果他愿意表示出一丁点对她的爱意,她还会爱上赵良夜么?

亦或是,她命中注定,都要爱上赵良夜?

萧逢程即便是爱,又如何。他这样的爱,多少人猜得透受得住?

“怎么样?”阮苏木一直等在车里,看到唐无心满脸泪痕,紧张问。

唐无心又叹:他们之间,隔着多少个阮苏木!

“没事。”唐无心努力正常,“他就见见我。”

阮苏木并不全信,终究是完成了萧逢程的心愿,松了口气。

“苏木,我饿了。”唐无心不再哭,擦干眼泪。她仍是决定,忘记萧逢程。萧逢程最后一句话,让她记起孩子。她和赵良夜的孩子。

她能见萧逢程,赵良夜一定是知道。他给她空间,她要给他完整的、更好的爱。

何况孩子,也是她的命。

阮苏木不敢怠慢,就近选了干净的饭店。饭后,唐无心拉着阮苏木闲逛。两个人交情深厚,真正这样无所事事逛街的次数,那是寥若星辰。

唐无心从买自己的衣服到去母婴店替孩子挑东西。

乘着暮色回赵家时,她脸上已经恢复正常。不管心上是不是有过窟窿,至少她表面功夫是做得很好的。而阮苏木,终归不忍心让她怀着孕再忧伤,不再泪眼示人。

不过她意兴阑珊,只陪唐无心,自己是什么都没心思买的。

回到赵家,她大包小包的,赵其柯也不说,权当没看见。她才从卧室出来,赵良夜已经在客厅了。她站在楼梯口,他坐在沙发上,隔空对视,传递了万语千言。

回到卧室,唐无心信誓旦旦跟赵良夜保证:“赵良夜,我今天去见过萧逢程。他说了很多话,曾经可以打动我的话。当然,当时也打动我了,我哭了很久。但是赵良夜,我从今往后,会忘记萧逢程的。”

赵良夜揉揉她的头发:“嗯。”

后,他又追加:“记得。也无妨。”如果是记得,她仍然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更能证明她爱他。

隔日,就是萧逢程的庭审。

结果是大家都知道的。

萧逢程被判了无期徒刑,还是许合欢求助了前夫的,算是好的结果。

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送往监狱的路上,警车撞上一辆货车,爆炸。显然,货车是有准备的。一时间,漫天红光,浓烟滚滚。幸而是在行人较少的路上,晚上少有过往车辆,没有殃及无辜。

只是爆炸中央的两辆车子,全都被炸得四分五裂。

一位警察同志,一个萧逢程。一个货车司机,无一幸免。

这还不是大新闻?

消息很快传递。

唐无心得知消息时,正蜷在赵良夜的怀里准备入睡,难免心中钝痛。后,她越往他的怀里缩:“赵良夜,我们睡觉。”

赵良夜想说些安慰的话,旋即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如他安静地陪伴着。

两个人的呼吸,都是安静而缠绵的。

唐无心那日的低诉言犹在耳,她对萧逢程的感情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恨。她是愿意为了自己忘记萧逢程,可这次,是萧逢程真正死了。

不是捕风捉影以为他死了,是真正死了。

她不开口,他不主动说些惹她更为伤心的话。

忽地,她推开赵良夜,坐起:“我要去看苏木。”

赵良夜猛地一惊,仍是回应:“好。”

行动有些匆忙,她是真的怕阮苏木做出什么事。之前阮苏木言之凿凿要随萧逢程去了,原先萧逢程的无期徒刑,她也愿意候一辈子。忽然,无期徒刑就变成了死刑。

唐无心想,或许是报应吧。

萧逢程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不仅非法盈利,更是沾染人命了。

可阮苏木并不。

她们都是他的牵线木偶。

纵使阮苏木伤害过她的信任,也不能改变她们打小的革命情谊。阮苏木,是真的愿意为她丧命的,只不过阮苏木的软肋,永永远远是萧逢程。

赵良夜没有阻止,只让她穿厚点衣服。如今有转暖的趋势了,可毕竟是深更半夜,有白天没有的阴湿气。

唐无心看了陪她起来有些倦色的赵良夜半天,倏地,踮起脚尖。啄上他微抿的唇。他无疑是好看的,此刻因为被偷袭而有的些微震惊,随之又漾起宠爱的神色。

她眼睛睁开,将他星点的情绪变化收入眼中,更是吻得彻底。

他大手有些迟疑按住她的腰——在脆弱时吻他,她是真的爱他。

两个人哪怕是蜻蜓点水的吻都会发展成烈火燎原般的吻。

“咳咳。”赵良夜假意不舒服,稍微推开她,提醒她别忘了阮苏木。

脸上再度红云朵朵,她道:“我走了,你不要跟着我。”

“嗯。”赵良夜应。跟是不会跟,但他会派人跟着她。他太怕她再出点差错。明明爆炸身亡,现场封死,是没有任何疑点。可他仍是有些后怕。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萧逢程。

是的,他为了扳倒萧逢程,绝不仅仅是那看起来疯狂的九天。

甚至,比在萧逢程身边安插顾芒硝更早。

他付出的代价,也不轻。

在唐无心不知道的时候,他受过伤受过算计。那些东西,他都不能让她知道。他处心积虑那么久,能忍的,怎么会不忍?之前赵良辰的心腹伍庄,也是他从鬼门关救出。他当然安排好替他做事的伍庄的后路了,但时至今日,他都没有告诉她。

很久没有飚车,唐无心在萧宅门前下车时,双脚发软。

她不知道阮苏木在哪,打电话也是不接的。可她更愿意相信,阮苏木会在萧逢程住的地方。不管是自杀还是悲恸悼念。

萧宅意外有些萧索,明明草木欣欣向荣!

张姐仍是替她开了门,称呼也是旧日的:“无心。”张姐不把她当成害死萧逢程的赵良夜的妻子,而仅仅是当初跟萧逢程进门的小丫头。

听到这称呼。唐无心有点绷不住:“张姐,苏木呢?”

“关在萧先生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出门。”张姐脸色不变,似乎觉得这是正常的事。

唐无心原本想径直进去的,可张姐熟悉的口吻,让她动容。她停下脚步,询问张姐:“张姐,你以后呢?”

张姐眸子终于闪动了下:“我会回老家。萧先生这些年没有亏待我,我足够养老。”

“嗯。”唐无心些微哽咽,张姐这般,也是知道萧逢程已去。

说来,萧逢程对张姐,那是前所未有的优待。在她没有背叛他之前,也是有这样的优待的。可她终归背叛了他,他也狠狠报复过她。

承载昔日情意的别墅,和不能再见的萧逢程一样,变得陌生又熟悉。

唐无心径直到萧逢程卧房前,房间是反锁的。她大力敲门:“苏木,开门!”阮苏木在她怀里哭一哭,都比独自关在房间里想萧逢程的逝去来得好。

没有回音。

她不比张姐有顾忌,直接撞门。她顾忌孩子,不敢用身体撞,拿了家伙撞。萧逢程的卧房,不是好撞的,她从用椅子到喊张姐一起抬桌子撞,总算是撞开了。

阮苏木躺在萧逢程的床上,正中央的位置,睡得很安详。

她快步走到阮苏木面前,使劲推。

阮苏木犹如木偶娃娃,毫无反应。而她在打量四周,床边滚落着一个小小的瓶子。是安眠药。看瓶子像是新开的,她不会吞了整瓶吧?

如此一想。唐无心手都僵住了,吩咐在一旁的张姐:“张姐,快喊医生!”

张姐也不着急,打了120。

阮苏木是在唐无心来前不久吞的,之前她也刚刚得到消息,在萧逢程的卧房,难免伤感不止。

所幸送的及时,阮苏木到底脱离危险。

唐无心当时坐在手术室外,睡睡醒醒,身体绷到极致。

赵良夜赶来时,她才敢在他怀里睡着。而她不让赵良夜带自己回家,要等阮苏木醒来。

没办法,赵良夜把她圈进怀里:“那你休息会,我看着。”

睡意来袭,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只“嗯”了声就溺毙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赵良夜在赵家也担心唐无心。时刻准备休息的。现在又要庇护睡梦中的唐无心,当然不敢合眼。

阮苏木被推出手术室,推进病房。他看着,却始终是心绪平静。

阮苏木没醒,那他就不喊醒她。

病房是很好的,就跟酒店住房似的。赵良夜把唐无心抱到陪床上,静静守着。因为答应等阮苏木醒来,他睁眼到天亮。

心里头装着事,唐无心睡得不好,晨曦微露,她就蹙起眉头。

他第一时间感觉到:“醒了?”

许是熬夜的缘故,他声音有些哑,低沉的,沙沙的,颇有性感的味道。

刚想的她出奇驯服:“嗯。”

洗漱完毕,她讨好地吻了吻他:“辛苦你了。”

他顺着她的头发:“那我去公司了,你继续陪着。”

她点点头,从他的脸色中,她可以知道,这是他因为爱她,表现出的极度的忍让。毕竟她的难受,阮苏木的自杀,或多或少是因为他的对手萧逢程。

至于赵良夜和萧逢程是否还有什么过节,她是不得而知的。

阮苏木昏睡到八点,也醒了。

“无心?”阮苏木看到唐无心,有些失落。她以为她睁开眼,会看见萧逢程的。可萧逢程……思及此,她始终是难受的。

唐无心说道:“苏木,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唐无心的话有些冷,让阮苏木蓦地有些心虚。

“如果你死了,谁为萧逢程收拾后事?如果你死了,以后的每一年里。谁还会像你那么想萧逢程?反正,我不会替他收拾后事,不会想他。”阮苏木这殉情是早就思量好的,唐无心不知道除了这番话,还能说些什么劝慰。

照理她有过同样经历,她应该理解阮苏木。可她不。

阮苏木目光涣散,当真思考她的话。

“你还要住院。你若是愿意活下去,我去警方要萧逢程的遗骨,我替你守着萧家、筹备丧礼。等你出院了,你就可以为他办一场丧礼。萧逢程来的悄无声息,死可以浩浩荡荡了。你若要自杀,我回家了。说实话,我现在有孕在身,不愿意接触这些糟心事。”

唐无心的言语,充盈着刻意的疏冷。

阮苏木其实想,没有唐无心。还有许合欢还有萧沉香。可人心谁知?何况都是被萧逢程伤害过的,或许她们更是直接站在唐无心那边。

始终不想萧逢程死后凄凄惨惨,阮苏木转动眼珠子,找回些神采:“我不死,我好好住院。无心,谢谢你。”

实在是乏了,唐无心竟只条件反射地回:“不客气。”

那一瞬间,昔日交情过命的姐妹,仿佛变成了陌生人。

按铃喊了护士后,唐无心离开医院,赶去警局。她不该操劳这些事,可她想着,这辈子最后一次了。而且她答应阮苏木,不是么?

她找的,是陈幼枝。在小院前单独见陈幼枝时,她猛然发现,那个和她喝酒诉苦的陈幼枝,猛然变成了冷厉成熟的男人。原来在警局,一年多的时光,竟可以这么大程度地磨炼一个人。从男孩儿,变成彻彻底底的男人。

从警压力大,陈幼枝已经抽烟。如今见到消瘦了的唐无心,他更是抑制不住,直接拿出烟抽。

她消瘦了,没有任何妆容。褪去她强装的冷硬,她此刻有如清水芙蓉般,还有些我见犹怜的娇弱。

面前的人,不是让他脸红心跳的女人。

那个女人去哪了?

陈幼枝暗忖,或许,那个女人,从来适合在梦里。

“陈警官,我是萧逢程的家属,我来领他的遗骨。”唐无心开门见山。确实,她名义上的监护人,是萧逢程。而阮苏木,再爱再要生死相随,都没有名分。

萧逢程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的吧。

“嗯,理应的。”站在他的职位上,他是恨萧逢程最后的算计。可面对唐无心,他是陈幼枝,他能答应她一切合乎情理的要求。陈幼枝对恩怨往来并非清楚,可当初的艳照门及后续事件他并非全不知情。

他只要知道,萧逢程是唐无心的监护人,他可以将遗骨给她。

原本见陈幼枝大变模样,她还有些紧张。不想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利落,她露出笑容:“谢谢你,陈警官。”

陈幼枝又深深吸了口烟。目光所及,是小院里盛开的一簇蔷薇,红艳艳的,美不胜收。

却不及,唐无心艳骨的十分之一。

“你还好吗?”陈幼枝还是忍不住,问出比较私人的问题。

唐无心眸光一闪,笑意不减:“还好。”

想到失态,陈幼枝扔掉烟蒂,“跟我来吧。”

爆炸虽然致命,却威力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从蛛丝马迹,还能辨认谁是谁。

因此唐无心捧着的,正是萧逢程的骨灰。

回到萧宅后,张姐还在,看到萧逢程的骨灰盒子,才表现出悲恸的样子。

唐无心抱着骨灰,在萧逢程的书房静坐很久。

萧逢程并非是个只有算计的莽撞人。他和赵良夜一样,是喜好书法的。赵良夜善写楷体,萧逢程却是狂草。

早些时候,她还能看见萧逢程写字,书房里会有他的墨宝。她也会踮着脚,拿着笔像模像样跟他学。

可惜她每次,都只会弄得浑身是墨水。那时候还太小,什么都似懂非懂的。

书房是极为机密的地方,现在萧逢程死了,她倒是肆无忌惮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对他上锁的东西感了兴趣,并全都捣腾出来了。房产证之类证明财产的,她都不感兴趣。现在,萧逢程还能拥有的,仅仅是萧宅了。

有一个棕色的文件袋,她正要打开,却听闻张姐喊吃午饭。

唐无心整个上午都奔来跑去。确实饿了。想着她也该多注意身体,没有耽搁。等唐无心吃饭时,张姐借着回厨房,实则神不知鬼不觉进了书房。她目光落在档案袋上,打开,抽出原有的一叠纸,塞入一叠新的纸。

做完,张姐面色冷峻,重新回到厨房。整个过程,恐怕五分钟都不到。

唐无心沉浸在悲伤和一切尘埃落定的平和里,更是没有往深里想。

午饭后,唐无心绕着萧宅前庭后院散步。在阳光下,她看尽了萧宅的春意。刚来时,萧宅是冷色调为主,全是些杉木,草丛。后来他觉得多了个小姑娘,开始种花。

从此,万紫千红,百花争妍。

如今,她已经大了,不爱那些花花草草了,可再次冷静看这些东西,眼眶忍不住湿意。

不管真情假意,她细细回想往事,萧逢程是足够宠爱她的。不是溺爱的宠,是细枝末节的习惯似的宠。如果不是这样,这么些年,她不会成长得如此肆意张扬,她也不会对萧逢程没大没小。

转了圈,她抚了抚肚子,低语:“宝宝,看了这满园春色。你可要记得高兴。”萧逢程选的,都是花期长的。即便如今有些暮春初夏的意味,还是怒放着。

现在她肚子才凸起一点点,跟没有似的,当然得不到回应。

回到萧宅,她吩咐张姐:“苏木还在医院,张姐,你帮她准备晚饭吧。”中午太匆忙,晚上,她不能再忘记阮苏木了。

张姐应:“嗯。”

唐无心又到萧逢程的卧室,想起了很多忘记的事。他一死,恨有什么用?既然打算忘记,她也没必要压抑此刻身处故地而起的回忆。

忽地,她想起了那个档案袋。

对于萧逢程的秘密,她总是好奇的。

于是乎,她又起身。

文件还是散乱着,档案袋置身其中,毫不显眼。

唐无心坐在书桌上,不疾不徐打开。首先掉出来的是一些棕色的信封,她打开,信纸泛黄。她不敢想象,萧逢程还会通信。也不敢想象,萧逢程年少时,竟那么认真地爱过一个人。

那个人只有一个名字,她也无从去追寻。只是,她看到那些回复,是个温柔的,也比萧逢程大一些的女孩子。这大概是,萧逢程这辈子唯一的“求不得”了吧。

情书她是没兴致逐一看的,很快,就收好信纸。她又看里面还有没有玄机,有一纸合同。她细细看下去。目光全是震惊,手指僵硬。

草草看完,她仍是眼睁得比铜铃大。终究,她将那张纸塞进去,又缠好档案袋的线,像是从来没有打开过。

张姐给阮苏木准备的是山药排骨汤,给她的晚饭更为营养丰盛。

她没有胃口,却多少吃点。她也没有崩溃,只是偶尔会失神。

张姐不动声色,催她去看望阮苏木。

唐无心不再耽搁,再去看阮苏木。犹豫再三,她还是捎带了萧逢程的骨灰。没有比萧逢程的遗物,更能让阮苏木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果然,阮苏木看到萧逢程的骨灰,双眼撑到极致,脸上肌肉全都是紧绷的。

唐无心此刻心中有事,只愣愣把骨灰给她。

“这样,你愿意活下来了吧?”唐无心道。

阮苏木抱着骨灰盒,死死拽着,骨节、青筋全部突出。阮苏木感受到震撼全身的一股热流,什么都没说,只抱着。

唐无心又把保温饭盒拎到柜面上:“张姐给你熬的汤,萧老大喝了几年的。”

阮苏木没有多少松动,胃口不佳,到到底是想着活下来了。她连喝汤,都要抱着骨灰盒。

而唐无心坐在旁边,看似全程关注阮苏木,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赵良夜忙完,就赶到医院。

“无心,跟我回家。”

“好。”她看着为她风尘仆仆的男人,轻声应。

晚上,他们难得又做了一次爱。她主动的,他很小心,怕伤着孩子。

在极乐时,她忽而轻问他:“赵良夜,你爱我吗?”

“爱。”

赵良夜回得,亦是掷地有声。

她目光涣散,早就从快乐中抽身而出,低语:“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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