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本来就感到分外委屈,在赵臻清醒以后,她更委屈。赵臻竟然一口承认他跟赵无庸的关系不纯正。
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根本无法接受,险些承受不住。而现在,赵老太又对她厉声斥责,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身为当家主母,居然在没有摸透对方的情况时,就不计后果地贸然下手,你可知错!”赵老太对赵夫人怒吼道,声音苍老又浑浊。

“儿媳以为她还是那个鲁莽的黄毛丫头!”赵夫人挺倔强,她憋了会,总算挤出一句话。毕竟,冯兮和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如此。

赵老太气结,重重地指责道:“你忘了柠儿跟安乐县主一家吗!”

“安乐县主云长依是个令当今太后和陛下都夸赞过的人,冯兮和要是真的鲁莽,云长依跟她的母亲和妹妹又怎么会进刑部大牢!”

“还有柠儿,上次在太后宫里,不也是因为错估她,才失了手,触怒龙颜的吗!”

“你们!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还是装糊涂不说!”赵老太锐利地眼眸一扫,就扫到了荷姨娘身上。

“儿媳知错!”赵夫人终是屈服。

荷姨娘观察了一番,继而,膝行到赵老太面前,真诚地把责任揽过来。

“老祖宗,你别怪大夫人,都是我出的馊主意。”

赵老太一拐杖打在她的腰上,喝道:“你以为我不会怪你吗!”

荷姨娘面色一凝,一下子呆愣住。

“你以后把添儿看好,莫要让他再靠近七公主。”赵老太慢慢地消了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有切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赵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跟添儿也以后任人宰割!”

荷姨娘灰泱泱地低下头,声音小如蚊呐,“妾身明白,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赵老太由丫鬟扶到太师椅上坐下,丫鬟在一旁恭敬地打着芭蕉扇。她已不似方才那般严厉。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是寻求解决。

她把赵夫人叫到跟前,吩咐道:“你这两天去宫里看柠儿的时候,让她跟其他妃子学学,暂收一下气焰,别叫陛下先厌烦了她。但是,又无需刻意去表现地唯唯诺诺,那样反而失去了她自己的特质。”

“然后让她到七公主面前,说些有关臻儿的事。”

赵夫人应承下来,继而,她又问道:“可冯兮和那丫头,就这么放过了?”

“你先将我嘱咐给你的事做好!”赵老太深陷的眼窝下顿显恼怒之色,她不理会赵夫人,指着荷姨娘说道:“你过来。”

赵老太没说让她站起来说话,荷姨娘即是规矩地膝行到赵老太的面前,安分地低头,等待赵老太的吩咐。

赵老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你先前那个风韵尤佳的妹子,如今在何处?”

风韵尤佳的妹子?荷姨娘的神思游转,明白赵老太说的是自己的亲生妹妹。自己家那时候是闹了灾荒,父母双亡,她没有办法,才带着妹妹前来金陵投奔到舅舅家。

舅妈对她们姐妹俩甚是刻薄,她才会在大好的年华里,进侯府当个小妾。而进侯府的时候,她的妹妹不过只是两三岁的年纪。

赵老太从来没见过妹妹,怎么会清楚她的风韵如何?莫非是早就盯上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怕,回道:“老祖宗谬赞,其实,她的姿色并没有多出众。她一直在我舅舅家,我进了侯府后,也没有见过她几回。我还记得,上一次见她,她还是瘦不拉几的模样,脸无二两肉。”

“听说,我舅母最近正在给她说人家,我还在想,是谁没福气的,会娶她这个苦命相的……”

“行了!”赵老太倏然打断荷姨娘的话,“她在你舅母家能顺利地活了那么多年,也是挺不容易的。你既然是我们侯府的人,那对你的妹妹,也侯府对你的妹妹也应当是多加关照的。”

荷姨娘细细地揣摩着赵老太话里的意思,刚想说句话,可赵老太已把身边的林嬷嬷叫来,询问着,“这些年,我让你拿点钱财细软去打点一下荷姨娘的舅舅和舅母,你办得怎么样?”

“老祖宗,经过老奴的一番劝解后,他们啊,对荷姨娘的妹妹是照顾的不得了,我最近见到那小娘子,看到她是唇红齿白的,身量都到这儿了。”林嬷嬷咧开嘴笑道,还便用手比划着。

赵老太的眼眸中放出精光,对荷姨娘说道:“你明天就让你妹子住到侯府里吧,老是寄人篱下,难保不让人说我们家。”

荷姨娘差点一股脑跌坐到地上,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总算明白了,怪不得她进了侯府后,舅舅和舅母不再虐待妹妹。她原以为是自己每月从月例中拿出一部分去补贴舅舅家,他们高兴,才肯善待妹妹。

没想到,是赵老太让人在暗地里多加“照拂”的。从她进入侯府的那一刻起,她便是被赵老太牢牢地攥在手里。

“老祖宗……”荷姨娘想最后再委婉地回绝一下,毕竟,她不想让妹妹搅入这趟浑水里。

“好了,你还是记住我刚跟你说的。以后只要看好添儿,别让他再跟七公主有所来往就成。”赵老太不再管荷姨娘有多不情愿,她转而对赵添说道:“添儿,这七公主是许给你三弟的,你碰不得,知道吗?”

“往后,你看上哪家的姑娘,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赵添本来也没想招惹顾琳琅的,忙地应道:“孙儿明白。”

“乖孙儿。”赵老太终于笑了,却笑得鬼气森森。她接着自顾自说道:“云长依还在大牢里是吧?冯兮和那丫头自然是要对付的,云长依也还不能够有事。”

“那丫头得抓,但是,得需要抓活的。”

赵老太感觉自己挖掘到宝藏一般,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起来。

“等初儿回来,你让他来找我。”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赵老太就给赵夫人留了句话,然后,即是让一行人在祠堂跪上一整晚,以反思过错。

一晚上过去,赵无庸耸着肩,耷拉着脑袋打算回到自己的馨园,睡个饱觉后,再出门。

可是,他一看到对自己笑得莫名其妙的赵臻后,困意全无。

他可没有忘记,昨天晚上,这个侄儿跟在列祖列宗面前是如何宣扬对他的感情的。

他从前真是一点都没有发现,赵臻会有这么重的口味,被吓得回去照了九十九遍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是有何魅力让赵臻神魂颠倒的。

然而,他照完镜子,想搂了翠花一起睡觉时,又看到赵臻出现在自己房门口,笑得正痴。

“妈呀,老子是你大伯。”赵无庸顿时从榻上惊起,连衣裳都没有穿好,就往屋子跑。

此后,赵臻又来了数回,每次,都是对赵无庸笑得非常暧昧。

赵无庸终于忍受不住,向赵夫人索要了点经费,让他晚上能有钱在府外过夜。

见赵无庸主动退出,赵夫人就算再不情愿,为了赵臻的未来,也不得不花钱消灾,给赵无庸提供了不少资助。赵无庸便有足够的赌本,在外花天酒地了。

赵臻的目的也能达成,每每到夜深无人时,他就可以放心地来找云浅寒。

而关于赵臻和赵无庸的流言,已在一时间,传遍了整个金陵城。赵无庸继上一次大闹冯国公府后,又再一次在老相好面前抬不起头来。

*

“小姐,你说,你也没有去传赵三少爷的事,怎么就那么多人知道了?”当千允把这些消息告诉冯兮和时,千允对于有那么多人知道赵臻的事时,感到非常惊讶。

冯兮和正提笔在一张桃花笺上信手涂鸦,她的眸子未抬。

半晌,她才说道:“那是赵臻自己传出去的。”

“赵三少爷莫不是疯了,照这样下去,谁家姑娘还敢嫁给他,更别说是七公主了。”千允一时之间感到不解。

冯兮和手中的毛笔一停,悠然说道:“他就是为了不娶七公主,才放出这消息的,以便让陛下也知道此事。”

不仅如此,在赵臻的心里,恐怕也已经有了想要一心一意相待的人。

让赵臻用情至深的,除了云浅寒,再无别人了。

她也没有想过,赵臻对云浅寒会付出这般的真情。可惜,他目前所做的这些努力,在赵老太等人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罢了。

想到赵老太,冯兮和的忽然就多了一丝担忧,不经意间,她手中所拿着的笔就暂停在半空中,鼻尖滴落的墨汁,在桃花笺上,就晕染开一大朵墨色的花。

那天,自她回来以后,到今天她也没有发现赵老太有什么动静。不止是赵老太,整个赵家都没有动作。她也只是听说,赵夫人就进了一回宫,去看望赵贵妃。他们安静地过分可怕。

“千允,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须臾,冯兮和关切地询问。

“小姐,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你给我开的解毒法子真好。”千允的眼睛往下瞟了几眼,就蹦蹦跳跳地在冯兮和面前走了几步,证明自己的伤是真的好了。

“但是,着黑寡妇确实好毒,痛了我好几天。幸好,当时小姐及时将盒子踹开。要不然我都来不及过去。”

说着,蹦着,千允脚上的毒伤发作,又一个不妨,往旁边跌倒。

“黑寡妇的毒液,没有那么快就能被清掉的。”冯兮和伸手,扶了千允一把。

她的眉心微拧,心道,如果当时她没有及时把盒子踢开,说不定就不会引起赵老太的怀疑了。赵老太并不是真的想拿黑寡妇毒死她,而是为了试探她。

然而,当时,弯下腰去捡盒子的是冯老夫人,要是真让黑寡妇正面对着冯老夫人咬上一口,那马车又被动了手脚,冯老夫人不能被及时带回来解毒,也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不管她怎么选,都是绕进了一条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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