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头一年有个闰九月的缘故,今年的节气来的比较早,春分这日恰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汉水两岸的油菜花已经开了。
孟韬依稀记得,好像这里在后世有最美油菜花海的称号。古人给它取了个更雅致的名字叫芸苔,花开之后,满眼尽是金黄之色,朝阳照耀下更显灿烂。与远处的青山,近处的汉水碧波相映成趣,再加上一层薄薄的晨雾,组成了一副幽美的山水画卷。

晨跑结束之后,孟韬用随身带的干布擦拭过额头与脖颈上的汗水,沿着江堤缓缓而行,调整呼吸。原来的孟韬是个书呆子,身体单薄瘦弱,这才没跑几步便气喘吁吁了。

身体是生存的本钱,而今只能循序渐进,慢慢锻炼,争取有个强健的体魄。否则在这个年代,随便一个感冒发烧就可能要人命。

很庆幸,孟家家境殷实,自己至少不必为生计发愁。在这个年代,穷苦人家的日子可不好过,下一顿吃什么是正经要命的话题,不是后世的“选择障碍”,而是根本没有选项。

否则范仲淹他们何苦要上书,皇帝又为何要支持他们搞什么新政呢?

不需要问任何人,依靠有意无意间听到的只言片语,加上自己的分析,孟韬对而今的朝代和形势有了大概的了解。

前世对历史颇有兴趣,看过不少历史方面的书。如果没有记错,北宋庆历元年,西夏李元昊率军寇边,在好水川大败宋军,斩首万余,关右震动,皇帝为之旰食。孟韬没想到的是,其中就有老爹孟诚。

两年前孟诚前往西北行商,效力军中,战死好水川,那么如今应该就是北宋仁宗庆历三年。

庆历!

关于这个年号,脑海里有两个印象。其一是中学语文课本上《岳阳楼记》第一句的“庆历四年春”,以及“庆历新政”。

庆历三年,滕子京还没有谪守巴陵郡,那么范仲淹应该还没有被贬,庆历新政应该还没有夭折吧?

孟韬心中揣度,片刻后又暗中腹诽: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去投奔某个历史大牛,或者直接去朝堂上大显身手?

孟韬轻轻一笑,这些离自己都有些太遥远了。

兴元府离东京汴梁城有多远不好说,但一想到要靠两条腿翻越巍峨的秦岭,孟韬便直接败退了。

何况宋仁宗在位时期,大宋人才辈出,吕夷简、范仲淹、庞籍、富弼、韩琦、文彦博,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牛人?

文坛领袖有欧阳修,晏(殊)相公的词传唱天下,坐堂开封府的包拯,暂露头角的狄青,将来还有拗相公王安石,编撰《资治通鉴》的司马光;再往远了,还有苏家兄弟、曾巩、王韶……

总之,这是一个文华璀璨,牛人辈出的时代,哪有一个少年郎指手画脚的地方?而且压根没有这样的机会。

凭借穿越者的优势,兴许算得上“文韬武略,才学出众”,但孟韬还是觉得,庙堂之地想要踏进去不容易。

以前的孟韬一直勤学苦读,似乎志在科举,结果成了个书呆子。而今这条路肯定不适合自己,一看到那些经史子集就有些发蒙。

虽说“东华门外状元唱名”在这个年代是无上荣耀,但人得有自知之明,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再做梦。

可是,不出去看看大宋的繁华,不见见那些名垂青史的牛人;偶尔耍耍威风,秀一秀穿越客的优越感,好似白来大宋走了一遭,仿佛也有辱穿越者群体的名声。

再者,老爹孟诚在好水川死在西夏人的铁蹄之下,也要无动于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总不能枉为人子,不忠不孝吧?

唉!

这人啦,不能胸无大志,却也不能好高骛远,可两者之间如何平衡却很难把握。

立志这件事,不容易!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想那么多太累。虽说孟韬在祖母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好男儿志存高远。但眼下,他就想打理好家业,挣点银钱,让祖母安享晚年,妹妹平安长大,在青山绿水间做个怡然自得的小地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了,邂逅三两个美女,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是很必要的。不过就眼下这幅身板,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加强锻炼啊!

既如此,趁着风和日丽,去爬一遭定军山吧!一来去看看自家的茶园;二来,生活在定军山下,怎么能不去拜拜诸葛武侯呢?

……

前世孟韬总以为武侯墓和武侯祠在一起,可上了定军山才知道,这里只有陵墓,祠堂还在汉水对岸。

武侯墓冢前有书案梁、后立笔峰山,左是土地岭、右为武山岗,四方拱卫。眺望远方,可见九条山岗犹如翻滚的巨龙,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拱卫着蜀汉丞相诸葛武侯的墓冢,故有“九龙捧圣”的说法。

孟韬不由感慨,不愧是诸葛武侯归葬之穴,果然是风水宝地啊!

只是相传诸葛亮有七十二疑冢,定军山这一座不知是真是假?该没有哪个摸金校尉敢打武侯墓的主意吧!

后世所看到的武侯墓祠建筑大都是明清时期的,至于坟前那两块碑分别是清朝的陕西巡抚,以及与甄嬛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位果郡王所立,此时自然是看不到的。

不过汉柏古松“犹在”,清幽古朴,墓后的两株汉桂繁茂浓荫。大殿犹在,虽然残旧,却未破损倒塌,殿内诸葛武侯的雕像虽有掉漆破损,却依旧宝相庄严,关兴、张苞身披铠甲,手握令箭神鞭,护卫在侧。

孟韬并不确定这些建筑是否为八百年前初建时的那些,但有人时常维护打理倒是真的。定军山下有个村落复姓诸葛的人不少,据说是诸葛亮的后裔,他们留居守墓肯定时常来祭扫维护。

孟韬先走马观花般四处逛逛,当作是旅游,以弥补前世未能完成团体共游的遗憾。最后才在诸葛亮坟前躬身一拜,虽说对丞相“二出祁山,劳民伤财北伐”的做法有些不大认同,但这并不妨碍对蜀汉丞相的崇敬之情。

相对于《出师表》,孟韬更欣赏《隆中对》,那些兵法谋略鞭辟入里,少有人及。再加上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武侯便值得尊敬。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这话真不是白说的。”孟韬感慨一声,转身离去。

不想一回头,恰好遇到一个胡须依稀发白的文士踏入殿中,看那颇为斯文的装扮,便知不是寻常农户商贾,而是读书人。老年文士身后随行的两三个小厮还带着些许祭品,孟韬猜想,多半是路过的文人墨客来祭拜诸葛亮。

这个年代,探访古迹,凭吊古时贤者乃文人骚客一大爱好。尤其是拥有众多“粉丝”的诸葛亮,时常有人前来凭吊祭扫,定军山下的居民早就见怪不怪了。尤其是清明前后,要是没人上定军山,那才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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