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
是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也未尝不是一种豁达的心态。

一味的抱怨,痛苦的终究是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以乐观的心态积极适应。热爱生活,生活会慷慨地回报快乐和幸福。

这是孟经纬前世的生活观,而今属于十五岁的少年郎孟韬。

几番尝试,确定回不去了,短暂的沮丧之后,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山村有其魅力,古代有其神秘,也许其中有许多的快乐等着自己去体验,也许没那么糟糕。上帝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孟韬相信这句名言。

当他推开属于自己的窗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张挂着晚霞般灿烂笑容的小脸蛋。

“哥哥,天要黑了,回家吃晚饭。”稚嫩但亲切的童音将孟韬彻底拉入了这个世界。

“好!”孟韬向天边的晚霞挥挥手,算是和“过往”告别吧!然后从大石头上一跃而下,牵起妹妹的小手,踩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踏上了回家的路,开启全新的生活。

仆妇周婶瞧见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有孟韬在,灵儿便不需要自己看护,赶紧回去禀报是正经。也许这是个好消息,老夫人听了会高兴。

……

要在这个世界生活,起码得弄清楚一些基本情况,这几日道听途说,暗中观察,收获不少。

孟家祖籍在汉水中游的襄/阳,祖上是唐朝赫赫有名的大诗人孟浩然。兴许算不上名门之后,但绝对可以说是书香门第。

大概五代宋初,为了躲避战火,搬迁到了秦岭巴山之间的兴元府(陕南汉/中),在汉水之畔,定军山下落脚。

孟家先祖或许本就富裕,再加上几代人的努力,在定军山下站稳了脚跟,也攒下了颇丰的家资。

唯一遗憾的是孟家人丁不旺,迁居而来的第一代先祖有两个儿子,所以孟家分为两房繁衍生息,两房几乎都是代代单传。

孟韬是二房子孙,其父孟诚,娶妻徐氏,头胎便生下孟韬这个男丁;数年后又十月怀胎,难产生下一女灵儿后,因血崩撒手人寰。

两年前,父亲孟诚前往西北行商,不知怎地到了军中效力,为某位将军运送粮草时,稀里糊涂死在了好水川。

兄妹俩从此无父无母,幸好有祖母孟陈氏在世,悉心抚养幼孙,将兄妹俩拉扯大。

今年孟韬满十五岁,孟陈氏忧心孟家血脉传承,便希望孙子早日婚娶,生子延续香火。

早在两年前,其父孟韬前往西北行商之前,曾在兴元府丝绸商何家略作盘桓。两家得知子女年纪相仿,便口头立下婚约。约定从西北回来之后正式订亲,不曾想孟诚一去不回,此事便搁置下来。孟陈氏也是最近才知晓有此一事,便遣媒人去何家提亲。

不想何家见孟诚亡故,孟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家境不如往昔;加之孟韬醉心读书,成了身体羸弱的书呆子。何家便矢口否认,将女儿另行许给洋州(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

虽说何家有些不讲诚信,但毕竟没有文定下聘,交换婚书,从律法层面不算违约。

但身体单薄的书呆子孟韬闻讯却大受打击,兴许是真心倾慕何家女,兴许是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一个人在江边发呆。也不知道是意外失足,还是投江自尽,总之是掉入江水之中。

幸好附近的渔夫及时发现,将他救起,命虽然保住了,可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加孱弱不堪,竟一病不起。前几日竟一命呜呼,若非有个穿越客借尸还魂,还真就病亡了。

……

孟韬不禁想问,以前那个孟韬是个情种?还是太脆弱了?

怪不得这几日自己坐在江边,总会有异样的目光瞟来。他们大抵认为自己又要寻短见,家中的老祖母应该很是担心吧?

想到这里,孟韬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哪怕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如今顶着这幅皮囊,很多事便天经地义,比如孝道,比如责任。

爹娘不在了,上有祖母需要侍奉,下有小妹需要抚养,这是自己的责任。哪怕今年才十五岁,放在前世初中尚未毕业,但这个年代已经可以被视为成年人。那就应该扮演好“一家之主”的角色,尤其想起重生那日的耳闻目睹,更是深有体会。

孟家迁居兴元府之后,人丁不旺,除了孟韬一房之外,还有长房的孟讯一系。早年间,或许是长房殷实富足,不过十几年前,孟韬之父孟诚颇有本事,悉心经营,行商各地,赚下不少家财。

先是在定军山置了一片百多亩的茶园,又在汉水之畔买下了百十亩良田,并将二房的几间瓦房扩建成一个三进的院落。

偏生长房的孟讯为人刻薄,目光短浅,加之时运不济,十几年下来已经远远落后二房。

孟讯却不思如何努力超越,而是妒火中烧,一直想着如何占二房的便宜,最好能够据为己有,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孟诚战死沙场,孟韬落水病亡,长房孟讯自认为是绝佳时机。以二房无男丁为由,想要抢占家产,幸好孟韬死而复生,才让孟讯的卑鄙手段落空。

这个年代的继承原则是怎样,孟韬并不十分清楚,但妹妹灵儿至少有一份嫁妆是肯定的。但如果是嫁给屠户家的残疾光棍,这些嫁妆最终会落入谁的腰包呢?孟讯夫妻之所以着急让灵儿嫁作童养媳,大概有这方面的缘故。

至于余下的财产是否归宗族,眼下孟韬不太确定。但孟讯之妻高氏的表哥是大安军副指挥使,就驻扎在西边的阳平关附近。有这么一个后台,孟讯想要强取豪夺同族的家产并不难。

大概也正是因此,孟讯才有底气咄咄逼人,可惜孟韬没死,二房的继承人好好活着,他便不能也不敢强抢。

看来自己对这个家而言真的很重要啊,只要活着,便是祖母和妹妹的护身符。倘若自己不在了,天知道祖孙俩要受何等欺凌。

一路上,妹妹灵儿都紧紧地拉着孟韬的手指,很是依恋。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明白,只要哥哥在,她就不会被堂叔“嫁人”。

一想起孟讯口口声声,要将灵儿嫁到屠户家做童养媳,孟韬便拳头紧握,咯咯作响。什么玩意,当真是狼心狗肺,可恶至极。

一种责任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有责任侍奉祖母终老,照顾妹妹长大,不让她们受到丝毫伤害。

“灵儿,没事,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孟韬拉着妹妹的小手,轻声安慰,那日的事情真把她吓得不轻。孩子还小,可不敢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年幼的孟灵儿乖巧地点点头:“嗯,哥哥最好了!”

看来过去他们兄妹的关系不错!孟韬轻轻一笑,以后该由自己来疼她,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将来嫁个如意郎君……

……

孟家居住的村落在定军山下,后汉三国安葬诸葛武侯时,蜀军曾在此地安营扎寨,故而得名定军寨。

进了村子,普通乡民看到孟家兄妹都纷纷欠身示意,或者亲切地招呼一声:“韬哥儿,小娘子好!”

孟家有百多亩地,一片茶园,在兴元府城里还有商铺,算是地主乡绅。村中好些人家都是孟家的佃户,或者曾在孟家帮工,加之孟家算是书香门第,地位自然不是普通农户可比的。

转过弯走到家门口的大路上,便瞧见一个两鬓斑白,额上皱纹清晰的妇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正是祖母孟陈氏。

“韬儿,灵儿,快些回来,饭食已经准备好了。”瞧见兄妹俩,孟陈氏放心不少,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作为一个不幸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孙子和孙女就是她的全部。

尤其是孙子孟韬,天可怜见让他活了过来。时至此刻,她仍旧有些后怕,她不敢想,倘若那日孙子没有醒来,她和孙女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是,祖母!”

祖孙三人携手一同进门,饭菜早已准备妥当,都是孟陈氏亲自烹制,家中虽有几个仆妇,但她还是坚持亲自下厨。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尤其是孙子身子弱,饮食更需要格外精心。

孟韬看到桌上几道精致的菜肴,还有一钵乳白色的鲫鱼汤,不由心中感动。眼前的世界突然间不那么陌生了,有人关心就有温暖,就会有幸福的感觉,渐渐便让人有种真实感。

孟陈氏道:“韬儿,这是张老五特意送来的鲫鱼,晌午才从江里打上来的,你喝了好补补身子。”

“嗯,谢祖母。”孟韬道:“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喝,灵儿还小,正在长身体,也需要补充营养。还有您,年纪大了还要操持这个家,更得补补,养好身体。”

“灵儿不喝,都给哥哥,祖母说了,只要哥哥好好的,就没人欺负灵儿……”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话,更让孟韬肩上一沉。

“哪里话?大家一起喝!”孟韬不由分说,拿起木勺和瓷碗给祖母和妹妹盛鱼汤。

“好,难得韬儿一片孝心。”孟陈氏轻轻点头,很是满意,脸上还有几分许久不曾有的幸福神情。

“孙儿孝敬您是应该的。”孟韬心中稍感酸楚,祖母的疼爱,妹妹的依赖一起涌上心头,让他萌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这是一种朴实却又特别的温暖,有其特殊的魅力和能量,轻松打破了时空隔阂,让人自由自主地融入其中。

孟陈氏笑道:“韬儿,何家悔婚的事情你想开些,如今孟家虽不如往昔,却仍算富足。何况我孟家诗书传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岂是他何家普通商贾可以高攀的?过些日子,祖母找媒人给你另说一门好亲事。”

“这些日子让祖母担心委实不该,那日孙儿也只是失足落水而已。至于那何家女,嫌贫爱富,必是庸俗之辈,孙儿看不上。”满头黑线的孟韬急忙解释,重生怎么就遇到了“悔婚”这等狗血之事呢?

“果真如此?莫要骗祖母!”想起先前周婶的禀报,孟陈氏心中一喜,连忙微笑着追问。

孟韬笑道:“当然了,好男儿志存高远,孙儿我将来是要娶王侯将相之女,甚至是皇家公主的,岂会将一介小商贾之女放在眼里?”

“如此甚好,只是你莫要想远了,皇室贵胄,王侯将相岂是我们可以高攀的?”孟陈氏语重心长道:“还是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早些婚娶,延续香火才是。”

孟韬好生无奈,想不到在古代,十五岁就有了被逼婚的烦恼,真是……

“祖母,此事勿要操之过急……呃,好歹也要等父亲的孝期过后再说吧!”孟韬急忙找了个理由,老爹孟诚去世还不足三年,算是个借口。

“说的也是,不过也快了!”孟陈氏隐约觉得孙子与过去有些不同了,可是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不过只要不寻死觅活,能有说有笑,还这般知礼孝顺,她便是满足了。

不过为孟家延续香火的事不能耽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都不在了,身为祖母,自然要为孙儿操心,不能由着他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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