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平阳县君内,江梅已经收到了倚云阁的密报,得知荆州已叛。
深夜,九竹秘密携江梅外出,行至长干里的偏僻院子与七皇子会合。

“深夜叨扰殿下,实在罪过!”江梅一进去便满脸的歉意地说道。

“姑娘不必客气,深夜相邀,定是有紧急要务!”萧墨珩爽快回道。

“殿下,东方先生,荆州袁氏已起兵反叛了!”江梅正色道。

萧墨珩和东方湛悚然一惊,此事虽在意料之中,但也没想到他们动作如此之快。

“我已收到飞鸽传书,袁楷已经控制夏口,而袁桢已经南下江州。”江梅继续说道。

“这么说,整个荆州已经都在袁氏的手中了,如果再让他们拿下江州,那攻入京城,可是势如破竹啊!”萧墨珩眉头一紧,还是颇为担忧。

东方湛倒是一脸安然,他知江梅早已布局,他们三人十四年的辛苦谋划,现在才开始见效呢!

江梅笑道:“殿下请放心,小梅自有安排,小梅会把江州当做送给殿下的大礼!”她笑语嫣然,胸有成竹,“不过,敢问殿下,谢氏那边可靠吗?”

“就按姑娘说的那样交待了,让他们听从袁氏的指挥。”萧墨珩一直镇定地望着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她这么有信心,他便也安心。

江梅点点头,看向东方湛,“东方先生,京口那边可还有动静?”

“京口聚集了不少北来的流民,已经出现了骚乱,徐州刺史石冰已经在镇压,不过效果不大,不日应该便会上报朝廷。”东方湛回道。

“时机已经成熟,殿下可请旨前往京口镇压流民,不过,大桓向来是世族专政,从来没有宗室掌兵外镇的前例,殿下可有把握?”江梅看向萧墨珩,询问道。

萧墨珩轻笑,“姑娘也说了,眼下时机成熟,如果京口流民动乱的消息与荆州反叛的消息同一天抵达京城,我去镇压镇压流民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再者,我还不急着要名分,只是讨一个没人愿意要的差事而已。”他深邃的目光里夹杂着一丝凌厉,只要迈出这一步,他就如鱼得水了。

二日过后,还被蒙在鼓里的京城终于收到了荆州袁氏起兵造反的消息,宫中一时人心惶惶,朝堂内已如死寂一般,众大臣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处理。

萧帝听到消息的时候,顿时昏厥了过去,好在太医及时赶到,通过一番扎针,让他苏醒了过来。

徐怀远扶着颤颤巍巍的萧帝倚在榻上,堂下立着众皇子、三省长官以及一众大臣。

六皇子脸色不好看,毕竟袁楷是他岳父,袁楷这么做,倒是置他于尴尬之地。张博望因与袁氏同为六皇子一党,此时也不好开口,因而只是讪讪地站在一旁,不敢抬头看萧帝,其他袁氏一党的亲信都颇为尴尬,都一个个静默在侧。

“陛下,袁楷已经占领夏口,控制了臣的叔父,而袁桢也已经南下江州,恐怕…恐怕此刻已经到达江州了。”裴蕴心下焦急不安,一旦袁氏把上游连成一片,那京城危矣。

“那他有没有提出退兵的条件呢?”萧帝抬眉问道,声线有丝沙哑。

“这…”裴蕴暗暗地瞅了一眼萧墨瓖,顿了顿道:“今日一早收到袁楷的奏折,第一条是要徙荆州治所于夏口,令大将军府督镇诸州军事。”

“不可能,他做梦,都督诸州军事,那京城不都在他控制之下了吗?”尚书右丞纪若思愤愤道。

“那第二条呢?”萧帝继续问道。

“第二条是……..是立六皇子为皇太子,世子为皇太孙!”裴蕴语气有些僵硬。

众人闻言心下一紧,终究是为了皇位而来。

六皇子满脸惶恐,立即跪下,“父皇!儿臣实在不知内情,求父皇开恩!”他心中已然乱成一团,虽说袁氏那边早早来信,让他安心在京城等候消息,可他实在不知道他们居然起兵造反来。

萧帝瞅着萧墨瓖倒也没发火,只是半晌没有出声,这袁氏的奏折里面已经写得明明白白,答应条件,那么还是你儿子做皇帝,如果不答应,那大桓的江山可能就要易主了。

萧墨珩和萧墨琤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萧帝,他们心知萧帝在犹豫,是保面子还是保皇位?

裴蕴和苏维信对视了一眼,苏维信出列道:“陛下,不能答应袁楷的条件!”

“哦?那苏相有何对策?”萧帝直起身子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派一大臣,率兵前往荆州迎战。”苏维信看着萧帝,郑重道,他眼神坚定不含一丝犹疑。倘若让袁氏做大,再由六皇子继承皇位,那苏家和裴家都没有立足之地,如此以来,只能背水一战。

萧帝闻言从榻上起身,缓缓走了下来,袁楷手握重兵,占有利地势,硬拼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但示弱他则永受袁楷的挟制,到底该如何是好…….萧帝一步一步走下堂去,

最后他立定前头,扫视群臣,声音洪亮道:“众爱卿,谁能替朕带兵前往荆州抗贼,以保大桓国境安虞!”

众臣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朝公卿悻悻沉默。

此时跪在地上的六皇子心中热浪已经翻滚,如果真的派兵镇压,输了的话恐怕袁氏会易代,如果赢了的话那自己恐怕永远翻不了身了。而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他打定主意,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张博望,示意他请战,只有这样他还有一线生机。

张博望立即会意,立马拜倒:“陛下,臣愿请战,以荡平袁寇,为君分忧!”他心下计量着:袁楷擅自起兵,也太不顾及他们在京中的处境了,看来袁楷手握荆襄,依旧有问鼎之心,当年把六皇子托付给他,实则是太掉以轻心了。

裴蕴嘴角轻笑:你们还想翻身?没那么容易。随即也跪倒在地,朗声说道:“陛下,臣愿请命,前往荆州,臣誓死击败叛军,以安大桓西境!”

这时沐箫和出列说道:“陛下,裴相曾任豫州刺史,对于长江上游一带的军事情况颇为熟悉,再者裴相叔父裴太傅还在夏口,臣认为裴相更适合前往荆州。”

“臣附议!让裴大人前往荆州!”御史中丞齐修龄说道。

“臣附议!”治书侍御史张少虞说道。

“臣附议!”“臣附议!”

许多大臣均表示赞同裴蕴前往荆州,然而萧帝依旧不动声色。

张博望和六皇子已经是冷汗涔涔。

最后,苏维信拱手说道:“陛下,张大人从未有过带兵打仗的经历,张大人虽熟悉财政,却不谙军事,再者…”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了一眼张博望,“张大人此前似乎与袁楷颇有联系。”

“你….”张博望直起身子怒视他,

“所以,陛下,裴大人是不二人选!”苏维信作揖拜倒。

苏维信果然也是一只老狐狸,平常温和沉稳,关键时刻字字珠玑,句句搓中要害,让人不得翻身。

“好!众爱卿平身,即日起,封裴蕴为护国大将军,假节,都督荆、江、豫诸州军事,三日后祭师发兵前往荆州。庄敬先负责调兵遣将,张博望、谢荟料理军粮供给。望各位爱卿同心协力,与朕共度难关。”

此前裴蕴以身领领军将军一职,掌外军,如今升为护国大将军,则已经是武职最高之荣誉。

“臣等遵命!”众臣齐声领命。

萧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墨瓖说道:“六皇子即日在王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见任何人!”萧帝声色严厉。

“儿臣遵命!”萧墨瓖有些泄气,不过也只能先回府再做打算。

正当萧帝准备散朝时,一内侍疾步进来,“陛下,徐州典签有急报!”

众人一愣,徐州又出了什么事?难道大燕乘机南下?

“快宣!”

一会后,徐州典签手执奏折,递给内侍,随后跪倒在地。

萧帝看了一眼奏折,心里稍稍放松,还好,只是流民作乱,倘若大燕犯境,那真的是天要亡大桓了!

“说说,是怎么回事?”萧帝出声,随即坐在榻上。

“回陛下,京口流民作乱,石将军已经尽力镇压,可目前流民声势浩大,镇压效果不明显,反而激起众怒!”典签回道。

众臣闻言,已经有些虚脱无力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建康上下游均有内乱,倘若处理不当,京城真的岌岌可危!

萧帝已经神色倦怠,他用手托着自己前额,一时头痛不已。

众臣也是面面相觑,刚刚好不容易商量出对抗荆州叛军的对策,如今京口又出现流民动乱,真的是祸不单行啊!

五兵尚书庄敬先出列说道:“陛下,大燕占领中原后,中原百姓大多南迁,京口广陵一带北来流民较多,不如让他们渡江,往南安置在武进一带。”

“万万不可,”苏维信打断他,“武进接近三吴,三吴一带易动难安,倘若流民与当地士族起了冲突,就会造成更大规模的动荡,三吴是大桓粮赋来源之地,切不可轻举妄动!”苏维信出声制止。

萧帝轻轻点头,“苏卿所言极是!不能放任他们南下。”

众人均是叹了一口气,北来流民问题一直是朝廷头疼的难题,不能放纵也无法安抚。

这时七皇子萧墨珩出列拜倒,“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声音清亮,闻之如沐春风。

一向沉默寡言的七皇子今日忽然出列请命,倒让众臣惊讶非常,遂一个个诧异地看着他。

萧帝侧目,“哦?珩儿有何想法?”

“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京口和广陵一带,儿臣自有办法安抚流民。”萧墨珩抬头回道。

裴蕴、苏维信和萧墨琤均有些狐疑,流民问题一直是个棘手的问题,为何萧墨珩胸有成竹般似能解决此事?

“殿下是皇子之尊,去安抚流民,可有万全把握?倘若殿下有所差池,岂不让陛下担心?”裴蕴担忧道,前些日子萧墨珩娶了石冰的女儿为侧妃,如今又请旨去镇压流民,他不知道萧墨珩打得什么主意。

萧墨珩起身转头看向裴蕴,优雅回道:“多谢裴相关心,”随即再次看着萧帝,“父皇,儿臣曾游历东部诸郡,对流民问题一直颇为关怀,如今大桓西有袁氏叛军作乱,东有流民动荡不安,眼下正是用得上儿臣的时候,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定安顿好京口流民,为百姓造福,也为我皇分忧。”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让萧帝不容质疑他的决心和信心。

萧墨珩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他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还真是让人不容小觑他的决心。

萧帝闻言更是颇为感奋,“好!皇儿好志气,只要你有把握安抚住流民,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萧帝面含笑意,这么多年来,萧墨珩淡出朝堂,从不问政,如今有造福百姓的决心,他这个做父亲的很是欣慰。

萧墨珩昂然道:“儿臣不带一兵一卒,愿只身前往京口!”语气淡然,平静清俊的脸庞让人看不出一丝胆怯。

此话一出,众臣更是狐疑不已,裴蕴、苏维信和萧墨琤等均以为他想乘机获得一官半职,如今这做法倒真像是为了百姓着想。

裴蕴和苏维信心中更是叹道:这个七皇子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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