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无比喧闹的战场上,此时异常的安静。
没有人说话,所有武士、足轻们都屏住呼吸,神情紧张的望着织田信长和柴田胜家二人。

越过信长的肩膀,秀孝能够看到对面柴田胜家的脸上露出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神色,包含着几分欣慰、几分犹豫,但更多的却是怀疑。

没有人知道,这位织田家第一猛将正在怀疑着什么。

“胜家参加主公!”柴田胜家微微鞠躬,手中的重枪却并没有放下。

“哼!”看着柴田胜家的动作,信长冷喝一声,“权六,你是要与我为敌么?”

“胜家不敢,无论今日结果如何,我都将切腹谢罪!”柴田胜家无比认真道,“但在临死前,希望主公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主公的答案不能够让我满意…”

柴田胜家没有说完,但是他摆出的进攻姿势却表明了他的态度,如果信长的回答不能够让他满意,他就是死也要拉着信长一起。

信长身后的家臣们脸色大变,柴田胜家这番话可谓是无理至极,身为家臣居然威胁要将主公杀死,如果不是畏于对方的勇猛,他们可能早就冲上去。

“真是有趣,你支持勘十郎那家伙谋反,难道只是为了问我一个问题?!”信长将武士刀收了起来,嘴角上翘道,“你问吧,看看我的答案能否让你满意!”

“是的,主公!”柴田胜家用炙热的目光望着信长,“我的问题是,您已经做好成为家督的觉悟了么?”

柴田胜家的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按理说,信长已经是织田家的家督,那么他所谓家督的觉悟又是指什么!

众人中,只有秀孝一个人若有所悟,他回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在那古野城和柴田胜家的对话,再结合眼前看到情景,仔细想想,这个织田家第一猛将还真是不简单啊,他这次绝对不是单纯的支持信胜谋反那么简单,恐怕是借这件事情逼信长下定决心。

要知道,自从织田信秀死后,织田家已经进入事实上的分裂,继任家督信长的能力、品行没有得到家臣们的认可,大部分家臣、豪族们都在明里或暗里支持信胜成为家督,双方争斗不休。

在这样继续下去,如同一盘散沙的织田家,迟早会走向灭亡。

身为家中重臣的柴田胜家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下定决心要重新整合织田家,不管是信长也好、信胜也罢,二人中只能剩下一个,要么是信长向家臣们证明,自己有能力、有觉悟胜任家督,要么是信胜谋反成功,以下克上成为新的家督。

因此,柴田胜家才会下定决心和林秀贞一起支持信胜谋反,不管结果如何,织田家都将会重新团结在一起。

显然,织田信长也明白柴田胜家的意思。

“成为家督的觉悟啊,说起来我可一直都没有这种东西!”信长认真的看着柴田胜家,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道,“不过我既然已经决定站起来了,就必须要沿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我想这也是父亲大人和平手老师对我的期待吧,我不会让他们再失望了!”

“您的意思是…”

“织田家必将统一天下结束这个乱世,在这条道路上,胆敢阻拦我前进的家伙,不管是人也好、是神佛也罢,都将是我织田信长的敌人。”信长重新将腰间的武士刀拔了出来,露出漠视一切的笑容,“作为我的敌人,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主公!”

“权六,你愿意对我发誓效忠么,还是说…”信长将武士刀对准柴田胜家,“你已经做好成为我敌人的觉悟!”

“主公,在下本来就是织田家的家臣!”柴田胜家猛地跪倒在地,“经过这一件事情后,主公的可怕,在下已经彻底了解了,现在脑海里除了对主公效忠之外,完全不敢思考别的事情。”

“很好,你今后也无需思考,只要继续作为我手中的利刃,将阻拦织田家前进的家伙全部斩断。”

………………

名冢砦外,与林美作守作战的佐久间信盛、佐久间盛重二人已然处于劣势,在敌我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他们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进攻、进攻,将这座破烂城砦给我拆了!”林美作守嚣张大笑道,“哈哈哈,占领名冢砦,前方就是清州城,信长那个大傻瓜估计也没有多少足轻,织田家的家督终究是属于信胜殿下的,凭借这次功劳,我到时候就能顺利晋升成为家老…”

就在林美作守做着美梦的时候,一名足轻突然跑进本阵内,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大人,不好了!前方的柴田胜家大人战败了!”

“你说什么!”林美作守笑声戛然而止,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足轻,“柴田胜家战败,这不可能…”

“大人,前线传来消息,柴田胜家大人在稻生附近遇到伏击,他已经投降敌方了!”

“投降?!”林美作守猛地将自己的武士刀拔了出来,咬牙切齿道,“哼,我就知道,那个老家伙靠不住。”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撤退,先退回那古野城和信胜殿下会和。”

看着马上就要被攻陷的名冢砦外,林美作守不得不下令撤退。他十分清楚柴田胜家的投降意味着什么,作为信胜一方的主力,没有柴田胜家的支持,这次谋反很有可能失败。

眼前战局已经不在重要,林美作守现在要尽快赶回那古野城,和信胜、林秀贞二人商量对策。因为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重新集结部队,仅带着十几个近侍从战场左侧小路撤退。

短短几分钟,名冢砦外的胜负瞬间倾倒过来,从稻生赶到的信长军队从名冢砦内部源源不断的冲出,将没有来得及撤退的足轻杀散。看着如狼似虎的信长军,林美作守擦了擦额头,幸亏自己跑得快,要是再晚一会,可就…

他还没有松口气,一支五十人左右的队伍突然出现在前方。

“这不是林美大人么,您这么匆忙是要到哪里去啊?”佐佐成政用戏虐地目光打量着林美作守,他右肩处的伤口被用白布简单包扎着。

“佐佐成政,是你…”林美作守的瞳孔猛地一缩,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叛徒!”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大家本来就是织田家的家臣。”佐佐成政用刀鞘轻轻地敲击着被白布包扎过的肩膀,“我们现在只不过是改邪归正而已。”

“你…去死吧!”林美作守拔出武士刀,向佐佐成政扑了过来。

“林美大人既然这么想找在下切磋武艺,看在您在那古野城对我格外照顾的份上,我就教教您太刀具体用法吧!”

佐佐成政快速将肩头的武士刀拔了出来,迎着林美作守冲了过去,双方交错而过,一阵凄美的血花迎风飘散。

“啊!!!”左腹受到重创的林美作守倒在地上挣扎,发出凄惨的喊叫声。

“我早就和您说过…”佐佐成政转过身来,嘴角的冷笑迅速消失。

本来应该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林美作守,此时已经毫无声息,他的身旁站着一名足轻打扮的少年,少年手中武士刀正不间断向下低着血滴。

“混蛋,你在干什么…原来是你!”佐佐成政惊讶的看着这个足轻,随即发现他是在稻生刺伤自己肩膀的那个家伙。

“不愧是佐佐大人,还真是令人羡慕的武艺啊,不过您刚才好像刺偏了一点,我帮您补了一刀,叛将林美作守已经伏诛!”木下藤吉郎的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大人不介意我也分一份功劳吧!”

“随便你好了!”

木下藤吉郎脸上的笑容,在佐佐成政看来异常的刺眼,他冷哼一身,转身向名冢砦走去。

良久,木下藤吉郎身后一名足轻小心的凑了上来,“木下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佐佐大人不在乎这点功劳,那么我们就笑纳了,再怎么说林美作守也是支持信胜殿下谋反的家臣中,地位仅次于林秀贞和柴田胜家的三号人物,我们把他的人头带回去,主公一定会赐下很多赏钱,到时候大家就平分了吧!”

“木下大人,您还真是仁慈啊!”

听到赏钱平分,足轻们立刻开始欢呼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木下藤吉郎脸上渐渐消失的笑容,以及眼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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