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不得不对张春的管制行为感到庆幸。
之前,他认为应该救济吴家和李家附近几个村子的佃户,他们过得太苦了。这些佃农生病了也会到卫生所治病,但是最大的病因是饥饿、生活与卫生习惯。改变这一切都需要一定的财力和时间。可是这些佃农没有。顾明甚至认为这些佃农们应该起来革命,袁定国也是这样认为。

革命,古老而新鲜的词语。现在在南方成了流行语。张春却采取了相反的措施。对所有来的人都实行了管制,连主动要来张家打长工的人也拒绝了。顾明曾经认为这是冷血的行为。

但是在云龙镇,听得到了两个极端的评价。

贫苦的人都说张春是个好人。但是自耕农和地主、大家族的人已经产生了警惕心理。张扬氏说有人要买土匪来张家堡杀人,说张家堡发现了宝藏,多得让下人们能够一日三餐吃饱。张凤兰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进行压制,加上张春实行了管制和克制,对大家族的触动没有那么大。吴家和李家是有些矛盾,但还是为张春进行了辩解,说张春只是个不懂事的败家娃娃。事情才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顾明不知道的是,其实已经人进来摸底了。春丫发现了,但就是以春丫现在小有名气的身手也不是对手,只能放别人进来。来人与俆矮师、李书文不一样,是真正的刺客,擅长收敛气息,也擅长发现环境中的异常。对于隐藏中的春丫她们丝毫不看在眼里,毫不顾忌。这样的对手,就算是春丫她们全部送掉了性命,也阻止不了。

张春正是听了春丫的汇报,才下令对管辖区进行管制。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狠人的话,就是这些吃香喝辣,以杀人为生的人了。这些人只有成长起来后的春丫才能对付,但春丫成长起来还需要时间。而张天他们学习的是兵法,而不是刺客。刺客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虽然他们也学习隐蔽侦查和搏杀。

这个人来刺探过张春,但是张春完全没有发现,要知道,张春的感知能力甚至超过了春丫。他没有杀张春,而是到处转了转,就走了。吓出了春丫一身冷汗。

张春不知道为什么刺客没有动手,只能说侥幸。

张春没有告诉顾明实情,告诉顾明了也没用,因为他除了满肚子的军事知识和谋略以外,连张天都不如。

张家的小心谨慎让云龙人认为那还不过是一个孩子在管家而已,再聪明的孩子,也是孩子,而且这孩子是个很败家的孩子。张家失去了威胁。大家族们就想尽办法相互挤压。云龙镇,李家是第一大家族,不过现在分裂了。两次匪患,小李家湾周边的几个小祠堂遭受了重创,也出了最大的力。但是实际利益让大李家湾得走了。

受尽欺压的云龙吴家似乎得到了高人指点,居然团结李家这些小祠堂,在张凤兰的支持下,进行棉花种植。

张凤兰为这些小家族提供了粮食换棉花的以物换物的条件,然后吴家组织这些人到山里用粮食换皮货和木炭。由吴家的船队把这些皮货和木炭运到汉口,中间的利润丰厚。几轮下来,小李家湾的人尝到了甜头。

光绪二十八年,也就是1902年,麦收过后,云龙镇南边几乎全部种上了棉花,没人种水稻。因为棉花换的水稻要比自己生产多多了。

朱利安很可惜地说张春失去了天大的机会。

云龙镇,吴家和张扬氏两家的棉纱厂和织布厂成了两个庞然大物。日进斗金。同时张凤兰的商行也主导了云龙镇周边的经济,连县太爷也对这女人尊敬有加。李家直接分裂成了两派。大李家湾不甘心认输,正在筹集资金自己开棉纱厂和织布厂。

商战如火如荼,获利的都是地主,和佃农们没关系,反而他们交租更多了,因为朝廷的赋税和总督大人的摊派又涨了。很多佃户活不下去,跑到了山里,因为山里打猎没人管,只要心狠,敢杀人,有被人杀的觉悟,拿皮货换粮食还能够活命。

为了不让棉田荒废,地主们开始收长工,但是只收劳动力。遭殃的是孩子,云龙镇每天都有人卖儿卖女,不卖不行,活不下去。

因为张春有收养孩子的经历,所以差不过过几天,张家岭通向云龙镇的路上,就会出现几个弃婴,等着出去办事的李秀清或者芹姨捡回来。几个月下来,大院里的女人们手里就多了二十多个婴儿。这些孩子不是后世那种因为身有残疾而被抛弃的孩子,而是实实在在养不活。

张春不得不专门建一个育婴堂,让两个女人专门带这些弃婴。不然这些女人也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大清帝国。老佛爷回到了京城,俄国人说要退出东北。大清似乎缓了一口气。光绪帝总算出来说话,准许满汉通婚。汉人们觉得胜利了。张之洞开办了湖北师范学堂,日本人的总教习。这让朱利安垂头丧气,他又回国了。

张春怀疑这家伙来中国的动机,因为他回国,八国联军占了北京。战事平息,他就巴巴地跑来,除了来张家岭,都是到处拜见官员。张之洞重视日本人,他就回国了。说没有带着国家任务来,任谁都不相信。

朱利安走了,五个洋娃娃留了下来,张春给五个洋娃娃重新取了中国名字,分别叫朱安妮、朱佳妮、朱燕妮、朱凤妮和朱小妮。五个洋娃娃以前已经跟着朱利安学了一年汉语,现在全部在汉语环境下生活和学习,加上本来就是学语言的年纪,倒是跟上了其他孩子的进度。而且八岁的朱安妮是读过三年书的,对算学和化学非常感兴趣。其他四个孩子暂时还看不出来。

其实五个洋娃娃除了肤色和瞳孔颜色有些特别以外,河南来的一些孩子似乎也有很多有西域人的血统,有些就是**的孩子。形貌中也有很西方化的。小家伙嘛,趴在别人身上研究一下肤色和耳朵鼻子是有的。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因为顾明与梁启超、袁定国与南方党都有着书信来往,张春没有阻止,毕竟革命是大趋势,你不能装作不知道。

书信通过各种渠道汇集到了梁启超那里。梁启超就对敢于多次诽谤自己的张春多了几分心思。这一年,梁启超在日本办了《新民丛报》,张春就每个月都能收到从日本寄过来的报纸,真是不容易。当然也有上海的顾家支持了梁启超办报纸的钱有关。顾家老爷还是希望顾明不要在乡下窝着当师爷,希望他出去从政。

新民丛报没有摆在顾明和张春自己屋里,而是放在学术厅和图书室里。

张春在讲课时,偶尔会引用上面的论述。不过多半是嬉笑,略带些嘲讽。

“信书不如无书,要结合实际思考。”

张春笑话说这些人认为远古是独立的,后来才变成社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远古人类种群数量很少,猛兽众多,武器就是石头,独立的人根本无法生存。社会一直存在,只是日益复杂而已。发展是有的,好的坏的都有,不是都是好的。西方社会发展比中国晚了很多,西方所谓的自由民主在中国早在春秋时期就开始实行,不能简单地认为西方制度就是优越的,也不能简单地认为中国的制度就一定是*的。不过错误的需要改正,正确的需要继承。中国文化五千年不断,靠的就是这种精神。

顾明笑张春这是典型的维新思想而不是革命思想。

张春笑道,所谓革,周易说黄牛之革,制造坚固的皮革需要铲除不需要的皮毛,然后硝制,结果出来的才更加坚固。并不是把整个皮子全部扔掉。

“那你说朝廷是毛,还是皮。”

张春笑着说:“对于朝廷来说毛还在,皮没了。对于中国来说皮还在,中国没有了。朝廷不是中国,中国的制度几千年演变,总有规律可循,总有经验教训。西方才多少年?所以中国的皮还在。”

顾明还真的不敢说不对,因为张春这几年看的书非常多,虽然不精读,但是确实可以算是博览群书。却不料张春是从知识爆炸年代过来的人,现在读不过是温故而已。

封闭的一年,农学堂的张迪在张秀的帮助下,把牛头山和竹皮山翻了一遍。这些山都是柴山,所以都是次生林。不过里面除了不多的松柏,更多的是栗树。有些地方还非常集中。河南村还有十多棵板栗树。大小都有。不过大的产量高,但是味道差一点。小的味道好,但是产量不高。山里的叫橡子,味道和产量都很差。后世谁吃橡子?但是这个时代的人饿得没办法,也会想办法弄得吃。

张春就开始讲解嫁接技术,嫁接的基础需要详细讲解植物的皮层。秋收过后,顾明托梁启超在日本买了显微镜等一些仪器回来。农学堂的实验室总算可以用了。

张迪在河南村的一处山坳里,准备把一片栗树嫁接成板栗树。品种选的是产量高的大板栗,他要把大山变成粮仓。弄得张春把一些还没毕业,只有十一二岁的小朋友也分到了农学堂,因为水稻地里的研究不能停。竹皮山乱七八糟的果树也有一人来高了,有些开始挂果。这都需要人。

为了方便张迪他们的工作,张春在牛头山建了一个林业站,让年纪大一点的张秀带着张迪等四五个人住进去高林业研究。

这批孩子中,总的来说是女孩子多,男孩子少。虽然都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是因为讲自由恋爱、晚婚晚育和优生优育有几年了,这些孩子中谈恋爱是有的,但是成亲意愿的就没几个。她们都知道自己学习时间太短,如果不努力,最终会被那些从四五岁就开始念书的弟弟妹妹超过。所以不管是学习还是研究都非常刻苦。

农学堂的学生已经达到了三十多人,分出去四五个不影响大局。不过负责水稻的孩子们才刚刚开始研究水稻地的小环境。这个时代的水稻地生物种群很多,光蜘蛛就有十多种。他们发现有明显区别的水稻就有七八种之多。不过只是画了图描写了特点。还没有来得及专门选育。这些小家伙涉及的范围太广,又没有做标记,收获时又不注意,这一错过,就是整整一年。

这也难怪,他们都没经验,年纪也太小,精力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

张春指出了他们的错误,让他们难过了好几个月。

张春开始制定了一些选育的原则,现在正是提高产量速度最快的时候,因为只要选出本身就有的好品种就可以了。真要到杂交水稻的层面,那还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积累,也不是张春这两千亩水稻地能够承受的了的。

不过顾明说现在张家的产量已经是个奇迹。江南最好的稻田产量也不过如此。

粮食大丰收,大粮仓都装不下了。小粮仓是专门为稻种准备的。不能动。

每户分了足够的口粮后。张家总算卖粮食了。全年收入还掉了张凤兰的贷款和日常用度,结余了近三千两银子。顾明和袁芳等人的薪水从二十两银子涨到了一百两。窑口的师父也拿到了二十两的红包,因为他们本身就有自己的红利,这两年瓷器数量不大,但是他们再次改进窑口后,瓷器质量高出了不少,加上釉色技术过关,袁芳和她的学生们还为瓷器描了花样子,瓷器已经直接卖到汉口去了。一年下来,两位大师傅也有五十两左右银子,不算多,但是因为食宿全部是张春提供,要说有钱,两位大师傅是最有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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