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法力横冲直撞而来,气流飞转中,店铺内摆放整齐的货架顿时狼藉大片!
店主和伙计猝不及防,连滚带爬地钻到柜台后面,却不想那气流锐利远胜刀剑,滋啦一声便将乌木台面给拦腰切断,余力贴着店家的头皮而过,留下满面血痕。

虽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店主到底是个普通人,哪见过这等场面,早已吓得牙齿上下打颤,结结巴巴地哀求道:“……大师……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啊……”

冷汗混着眼泪和血水一起留下,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狰狞。

熏了香的房间里,隐约飘荡****的骚臭味。

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的和尚停了手,合十宣道:“阿弥陀佛,小僧犯了嗔戒了。”

“嗔戒吗?”

李夜吟本就唯恐天下不乱,此刻更是火上浇油地掏出折扇,半遮着鼻翼,踱步中央,悠悠道,“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一元宗好大的场面!”

“不错,”火德附和道,“联盟明文规定,不得无故将凡人卷入!莫非一元宗以为有枯泽大能撑腰,便可无视联盟的规定了?!”

——方才和尚的攻击虽然犀利且突然,但火德和原力都是结丹修士,李夜吟又近在咫尺,只抬手间便将他护周全了。至于顾家兄妹,本是修士,又是始作俑者,见到一元宗僧人时便已经在防备翻脸了。

故此番出手,真正遭罪的只有店家及过路的百姓。

正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然而即使心中懊悔不已,听完了火德真人的奚落,一元宗的和尚顿时无法拉下脸承认有错,只是自怜嗔戒地垂头退下诵经不已。同行者则一步跨出,咄咄逼人道:“亏你们还记得联盟的规矩!方才在酒楼里,莫不是这位小娘子以术伤人在先?!”

“是又怎样!他们指指点点说那些个不干不净的话在前,小姑奶奶我只是小惩大诫!”

闻言,顾荻露理直气壮地回敬道。

李夜吟也一旁冷飕飕道:“顾家世代居住东海,从未加入联盟,何来遵守联盟规矩的道理?况且这次的事情,是大师的苦主有错在前,顾姑娘下手虽说有些重,但也不至失分寸……退一万步说,联盟的规矩重要,女子的名节就不重要?”

“这……”

和尚哑然了,出家人四大皆空,难免忘了男女有别的陈规。此刻被李夜吟点醒,方才意识到顾荻露的理直气壮并非蛮横,乃事出有因。

但是——

他转头,看了眼面色青灰的师弟,以及身后满脸哀求的王六等人,难免低宣一声佛号,道:“他们不过嘴巴轻薄,顾娘子看不顺眼,随便训斥几句就可以了,这般伤人筋骨,着实戾气太重!”

“所以你要替他们强出头?以暴制暴?可惜本姑娘不是被吓大的!”

顾荻露哼哼地说着,叱骂的同时不忘向着李夜吟的方向柔声道,“火德真人、原大哥,一会开打,麻烦你们将李公子带去安全的地方。家传的离水剑,威力只是寻常,但施展开来却难免波及大半个街道!”

“好。”

答应声刚落,只听“哗啦”脆响,顾荻露反手拔出本命宝剑!

本就肃杀的店堂,刹那间寒风凌冽。

顾北屋抽搐了几下嘴唇。

他本有心上前劝解,但顾荻露的眼神着实不善,何况——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元宗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若不是他们依仗是大宗派,有枯泽撑腰,看不起顾家……

顾北屋想起了临行前长老的嘱咐:若是能将各种曲直解释清楚,自然是最好。但倘若一元宗的人态度倨傲,不讲道理,顾家也不是好捏的柿子!

——只看一元宗门人无意中流露的傲慢和蛮横,顾北屋也知道若他们执意认定顾家害死了那无名僧人,他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顾北屋暗自盘算着,他性情高傲,不喜低头,何况今日的事情,本就是一场飞来横祸。故顾荻露执意要出手,他面上虽然不赞同,心底却难免暗暗叫好。

须得让一元宗的人知道,顾家不是好惹的!

李夜吟一旁冷眼看着,将顾北屋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纳入眼帘。

而此时,顾荻露也已出手!

……

顾家世代生活在东海深处,顾荻露又是女修,修炼的子母阴雷离水剑,正如她的宣称,威力平平,但因为海滩近在咫尺,一旦发动,引起海水汹涌雷电交错,波及范围巨大,气势汹汹如涨潮!

轰隆隆——

如万马奔腾般的声响传来,原本已经散去的人群再次骚动——远方海天相接处一条白线正缓缓逼近!

大量的海水因为子母阴雷离水剑的吸引,拥挤入狭窄的街道,掀起一人高的水墙,呼啸中席卷而来,带着雷鸣般的吼叫,震耳欲聋!

这是怒潮!

好在东海县居民大多会水,轰隆的巨响虽惊得人群四散逃窜、哀声络绎,却也没有引发大恐慌。

至于火德和原力,早在潮水袭来前,便一人一手地拉李夜吟腾空而起。顾北屋则是存了给一元宗的秃驴一些颜色的打算,又晓得顾荻露修为平平,竭尽全力也只是引出一条水龙,还是因为海滩近在咫尺的缘故,料想也惹不出大祸。故眼见前方水墙越来越高,轰隆巨响震耳欲聋,却也毫不在意,抱着剑,轻飘飘跳上屋檐,翘起二郎腿,优哉旁观。

身边,站着同样看热闹的火德和原力。

一元宗的和尚却是动真怒!

原只是桩街头巷尾的寻常口角,只因为顾家人的蛮横无理,竟衍生成这哀鸿遍野的惨状!

意识到东海散修都是些没规矩的邪道人物的和尚,放下禅杖落了袈裟又脱下佛珠,盘膝坐下,双手捏诀,口中佛偈喃喃。

午后的阳光照在并排升起的两人的光头上,激出淡金色的光环。

轰!

佛光溢出,化为无形的墙壁,生生地将潮水挡住了!

轰!轰!轰!

大量潮水拥挤入狭窄的街道,本就足够紧张,偏生遭遇佛光阻拦,后面的潮水急速推进,迫使前潮陡立,破碎的轰鸣此起彼伏!

轰——隆!

前浪遭遏,后浪又上,波推波,浪迭浪,潮水奔腾咆哮,潮头掀揭天上!

“秃驴,欺人太甚!”

顾荻露吃力地骂着,她修为浅薄,强行引发潮涨只是逞一时之气,坚持到现在,早已手脚酸软丹田干枯几近极限。

然而一元宗的和尚不知道她的虚实,他们摆出死战到底的架势,凝结的金光越来越浓郁,堵得潮水涌成的水墙也越来越高。

可恶!骑虎难下!

顾荻露愤恨地想着。为了斗气,她不计后果地输入灵力,丹田内的真气已全数被离水剑抽空,根本无力让潮水散去!

如今,海水大潮正逐步脱离她的控制,波推波,浪迭浪,一层叠过一层!

更可悲的是,两方对峙时,若她法力稍有松懈和尚一边也很可能会削弱佛光的无形之墙,届时早抬到小山高的巨浪便会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砸下,引出更可怕的灾难!

莫说这半条街,便是半个东海县,都可能卷入!

可要她主动向秃驴寻合作,却是万万做不到!

“……你们——两个打一个,太欺负人了!”

……

顾北屋知道顾荻露的虚实,听到她的大喊,晓得是撑不下去了,当即飞身跟前,左手攥紧她的右手,确保顾荻露不因力乏而跌倒,同时冠冕堂皇道:“两位长老,我妹妹性情倔强,你们要教训也已经教训完毕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纠缠不放呢?”

理直气壮地说着,又指了指光墙前越发汹涌的潮水:“当务之急乃是各退一步,引导潮水自然散去!否则你我斗法,受苦的却是黎民百姓!”

“顾施主,事情本就是顾家娘子引出的。闹到这步,再说这话,你不觉得有强词夺理之嫌吗?”

两位僧人好生没好气地说着,只是僧人慈悲,看下面惨状,纵然不满顾家人的倨傲,却也是十字连环、法印变幻,堵拦潮水的光幕随之增厚。

可惜他们忘记了李夜吟。

他好不容易将事情挑拨到这一步,又怎么愿意功亏一篑。

当即掏出折扇,款款上前,对一元宗的僧人道:“大师此言差矣。若是论强词夺理的本事,一元宗自称第二,怕是没有人敢认第一。”

“贤弟——”火德真人下意识地拉了下李夜吟的衣袖,他不满一元宗的霸道,但也不敢如此**裸地当面挑衅。

李夜吟对他的暗示却是视而不见,悠然地摇着扇子,道:“将霸道裹上大义的外衣,便能遮盖杀人的本质。可惜,不管是南唐的事情,或是这一次的事情,都——”

盈盈笑容中,纸扇“啪嗒”一声合上,佛光顿时如破碎的蝴蝶般零碎!四散!

轰!哗啦!

被无形之墙拦住的潮水泰山压顶而来,轰隆巨响如万人齐声敲鼓,更有噼啪连绵的闪电点缀其间,黑色的潮水卷着雪白的泡沫,浪尖上的黑点则是无意中被卷入的平民。

纵然是善水者,也未必能在风暴中生还。

何况是这等惊涛骇浪。

以为李夜吟丹田破碎再无修为的原力,更是彻底呆住了:呼吸间就将两个一元宗修士的佛光击得粉碎,可见他对力的控制能力精准到何等地步!

修为高的人,原力见过太多太多,但将法力掌控得如此纤细入微者,却是平生第一次。

顾北屋也惊呆了。

在他的引导下,海水已开始逐步退去,然而李夜吟挥手间,便有柔软却不容置疑的外力切入,将一元宗和尚的法力,连同他们兄妹的修为一并消去!

这等手段,便是顾家祖宗也未必能做到!

他到底是什么人!顾北屋惊愕地想着。

一旁和尚更已经大声喝出:“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是谁,对习惯了一手遮天的一元宗,重要吗?”

慢悠悠地说着,李夜吟踩浪前行,一路纸扇摇曳,在巨浪间载浮载沉的百姓纷纷被看不见的绳索提出。

“……我是个亡灵。”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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