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跟个江湖郎中学过些粗浅的医术,只能看看简单的病,如果伯父信得过我,我就瞧一下。”苏三娘淡淡的说道,她看得出来钮钴禄穆扬阿大概是不信她会看病。
钮钴禄穆扬阿的眼睛是什么眼睛,当了一辈子官儿,虽然他为人谨慎,胆小怕事,看人却是很准的,渐渐发现苏三娘有些不对劲,她的模样美就不说了,隐隐约约中竟然有股江湖上面的豪侠之气,这个傻儿子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定要查一查她到底是什么人。当下却不动声色,“那麻烦你了玉姑娘。”

苏三娘先是帮钮钴禄穆扬阿搭了脉搏,再在钮钴禄穆扬阿的胸口按了按,微微的摇摇头,“不要再吃荤菜了,多喝些清淡的吧,因外伤使气闭,气滞,气郁所引起的病证.多由跌仆,挤压,坠堕,打击,冲撞等外因,致使体内气机不畅。阻闭或凝滞郁结不行所致,气闭者,可见昏睡而人事不省,气滞者,可见胸胁胀闷而串痛,痛无定处,甚则因惧痛而见有呼吸困难,或见心烦,气急,咳嗽等,但腹胸触诊多无异常,脉象多沉,治宜行气导滞,疏通气机,内服可用复元通气散,若因气滞而血凝,则现气血两虚,肿痛并见者。”

厂科听苏三娘七七八八说了一大篇,马上相信她是真懂,钮钴禄穆扬阿也听得连连点头,“跟其他大夫说的都差不多,那要怎么样呢?”

苏三娘摇摇头,“少吃药,多休息,保持心情舒畅,没事的时候多按摩下胸口位置,没有什么大事。”

钮钴禄穆扬阿不止找过一个大夫看了,他看见每个人都闪烁其词的,自然知道自己的病况,怕是十有*不行了,看这个姑娘倒也是天性良善之辈,遂打消了要去查她的想法,再说又能怎么查呢?她是厂科这小子带来的,厂科要是不说,他又到哪儿去查?轻轻地一笑,“姑娘,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到了这把年纪,没事的,我也知道要保持心情畅快,要不吃荤腥,但我禁不住啊,活个快活吧,来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这段时间都没有吃什么好的吧?我马上让人给你们做好吃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钮钴禄穆扬阿心里高兴,咳嗽也好了些,并没有什么不开心,厂科反倒心里暗暗的伤心不已。

趁着钮钴禄穆扬阿去厨房安排的空挡,悄悄的问苏三娘,“我阿玛到底是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苏三娘摇摇头,“伤了脾肺了,顶多熬过今年的,不过这种病不会很受罪,就是会常常感到精力不济。”

“什么?”厂科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扫把星啊?怎么跟谁关系一好,谁就要死?他现在对钮钴禄穆扬阿是真的有了感情了。心中的悲伤自然溢于言表。

苏三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轻轻地在他的背上抚摸两下,“别这样,这样的话,你阿玛要更加的伤心了。”

这句话正好让从门口进来的钮钴禄穆扬阿听见了,他却咳嗽一声,假作刚刚进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听到,“来,我都安排好了,我们到后院去吃,图个清净,我也很久没有享受天伦之乐了。”实际上,他心里挺开心的,一是对于厂科的孝顺,没有想到到临了找个半路儿子,还真的处出感情来了,二是对于这个玉娘,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她到底是什么人了,只要厂科高兴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来,今天高兴,我们都死劲的喝。”钮钴禄穆扬阿高高的举着酒杯。

厂科和苏三娘也举杯相陪,满园的花草青绿葱翠,两个人的心里却并不好受,虽然才认识半日,苏三娘也相信了厂科的话,这老头确实不是一个坏老头,爱耍些小心眼,人是一个好人。

“阿玛,我祝你早日身体恢复健康,龙马精神。”厂科的词汇并不丰富,这句却说到了钮钴禄穆扬阿的心坎上面,而且这个龙马精神也挺有意思的。

“好,好,乖,乖。”钮钴禄穆扬阿微笑着点点头。

“伯伯,我祝你每日心情愉悦,富贵吉祥。”苏三娘的词汇也并不丰富,好在读过几年书,倒也得体。

钮钴禄穆扬阿更是高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高兴,老公公看儿媳妇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有老娘看儿媳妇,多数是不开心的,好像有人抢了自己的儿子似的,岳父看女婿也大概是这样,总感觉有人抢了自己的女儿,不会像丈母娘那样,有种看女婿就像是自己重新恋爱了一次的感觉。

“你们也要抓点紧,要是能够让阿玛看见我的孙子,我什么病都要好了。”钮钴禄穆扬阿说完就开怀大笑,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了。

真懂我啊,老头,厂科笑的眼角直瞅苏三娘,苏三娘没有想到小的是这样,老的也是这样,羞的满面绯色,“伯伯,我不是跟您说了,我和厂科只是异姓姐弟。”

“喝吧,孩子们,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有什么事情是看不出来的,厂科看你的眼神,和你看厂科的眼神,是姐弟这么简单么?”钮钴禄穆扬阿说完又嘿嘿一笑,一仰脖子,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阿玛,你非要喝的这么急吗?慢慢喝呗,你当着玉娘,说的这么直接,人家会不好意思嘛。”厂科贼么嘻嘻的看看玉娘,他见钮钴禄穆扬阿今天这么嗨,也放淡了一些对他身体的牵挂。他知道其实每个病人都不喜欢人家把自己当成是病人的。

“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活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钮钴禄穆扬阿轻松的一笑,也让厂科高看了这老头一眼,一个人平时胆小怕事,但是真正到了有事情的时候,能保持这份心态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不像有的人平时一副很雄霸天下的样子,真正大兵压境的时候,会跪地求饶,在生活面前,钮钴禄穆扬阿这样也算是做了一次真汉子。

死并不可怕,关键看你怎么去看待,你觉得可怕就可怕,觉得不可怕,他就不可怕!

苏三娘显然也对钮钴禄穆扬阿高看了一些,觉得老头并不像厂科说的那个样子,挺有种的,不过老头老是让她给他生孙子,她还真的是很害羞,“伯伯,我和厂科真的是姐弟,你要是急着抱孙子的话,得赶紧帮他再找人了。”

钮钴禄穆扬阿是什么人物,官场老油条了,“来不说这些了,厂科这小子,我比你了解,能不能生孙子,不在于你,主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厂科乐的合不拢嘴,老头,你还真的会做媒啊,“我是没有问题,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他装出一副苦瓜脸。

苏三娘羞得满脸通红,这一对老老小小,她索性不说话了,只顾着低头吃菜,文雅的动作,让阅人无数的钮钴禄穆扬阿都暗暗的喜欢,是个好姑娘哇。臭小子还真的有眼光。

“我之所以让下人们都下去,就是我们三个好好的说说话,玉娘,我当官当了一辈子了,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我们家厂科,将来一定是将相之才,他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本来我老头子是想好了的,不说要找什么公主,丞相之女,至少也得是门当户对,你别介意啊,这话,我当着你的面儿说,就是我老头子没有拿你当外人,就算是我不在了,他姐姐灏蕾也会为他张罗的。”钮钴禄穆扬阿眯着眼看着厂科和玉娘的反应。

苏三娘的粉脸上陇上了一层寒霜,但却是淡淡的,她轻轻地说声,“伯伯,这些我都知道,不过,这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说过了,我们就真的是姐弟。”

厂科先不高兴了,“阿玛,你这是干什么嘛?本来不是高高兴兴的吗?怎么说这些,我要是要娶了玉娘,一定得让她做大。”

钮钴禄穆扬阿叹口气,“不是阿玛不开通,是这个朝廷的规矩你懂不懂?即使是再不济的旗人子弟,你看谁家是能够让汉人女子当正室的呢?你一个人能够对抗整个礼法吗?这孩子,还有,玉娘,我看你的出身素不简单,这些我都不去过问了,只要厂科高兴就好,我也相信你们,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以后你就叫玉娘吧,你以前做过什么,切莫在外人面前提起了,就安安心心的跟着我们家厂科,做他背后的女人,答应伯伯好吗?”

苏三娘和厂科都是一震,苏三娘还以为钮钴禄穆扬阿以前见过自己呢,但是产科知道,这老头的眼睛比猫儿还要尖的,什么都瞒不过他,听他这样说,好像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也不忍心出言顶撞。

钮钴禄穆扬阿看苏三娘的样子,知道她大概在想什么,“我没有见过你,但是一个人的经历是会从言行举止反应出来的,我要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的话,还怎么当官呢?你们做的隐蔽些就是了,不要让外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过,这也不打紧,我已经跟京城的本家亲戚去信了,厂科,你这段时间哪儿都不用去,就在这里等消息,我要带你回京师。”

厂科有些吃惊,“什么?回京师?我不用去永安了吗?我可是在籍的武官啊,赛尚阿大人要是怪罪下来怎么办?”

钮钴禄穆扬阿微微的一笑,“我和赛尚阿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给他去信了,你以为永安一定会顺利平叛吗?没有这么简单,不要说双方现在实力相当,即使是朝廷的兵马占优的话,也不会在短时间里面平叛的,他们那帮人都是什么样子,阿玛比你要清楚的多,如果侥幸能赢,就更加危险,我只希望你太太平平的,不想让你卷入到军队的内斗中去,随时会丧命的,你明白吗?”

厂科点点头,老头确实是个人精,也许越是聪明人就越胆小怕事吧,他们想的太多,往往也畏首畏尾的什么都做不了,不过老头确实是为他好,他知道,“可是,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让我去赛尚阿大人那里呢?”

钮钴禄穆扬阿哈哈一笑,“你以为我想呢,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厂科大汗,老头说的是他和钮钴禄诗诗,他自然清楚。

“不过,这也不算是主要原因,主要我想让你在赛尚阿那里混个功名,你小子的学问我是知道的,不要说去考状元,就是让你考个秀才我估计都够呛,去他那里,马上就能弄个从八品,多好?这样你就是正式在籍的官员了,以后我再帮你疏通也容易一些,可是我哪儿想到你小子会这么争气呢?才去了一个多月就连升几级,这升官虽然说是好事儿,但是要看那个人能不能扛得住,有没有这个水平,够不够这个分量,你这个年纪,这个阅历,到了六品有多危险,会多么的遭人嫉恨,你懂不懂啊?孩子。”钮钴禄穆扬阿真的恨不得将他一辈子的官场阅历都一下子给厂科灌输到脑子里面去。

厂科点点头,以前他或许会觉得老头子小题大做,但是当他真的经历了一段时间,也自然明白其中的人心险恶,光看向荣手下的那些千总们看自己的狠毒眼神都让心中一寒。“阿玛,我明白了,我也不想升太快啊,实在是功劳太大,嘿嘿。”

钮钴禄穆扬阿爱怜的举起杯,跟厂科碰了一下,“这里面的学问多着呢,关键是要找好靠山,而不在于你的功劳有多么的大,懂不懂?找好了靠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大树底下好乘凉。”

厂科来了精神,期待的看着这个挂名老爹,“阿玛,那你给我找了个什么靠山?”

钮钴禄穆扬阿得意的一笑,“说出来吓死你,现在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工部侍郎,历礼部、户部的肃顺!肃大人!”

厂科是被吓了一跳,不过不是高兴的吓了一跳,而是真的害怕了,老头,你给我找了个要被砍头的顾命八大臣的老大做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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