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大睡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后,李三思第二日早早就去了县衙。这一次,到是在冯县令那里听到了一些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董老爷认捐了三百石米谷。不出李三思所料,董老爷子打听到儿子被关在县牢,果然就来拜会冯县令。冯县令在过去两三里就按照李三思的法子,借口斋戒祈雨不见外人不理俗务,对董老爷子避而远之,暗地里又着人给他敲边鼓递话,说是县府缺粮赈灾。董老爷子不愧姓董,一听就懂了。他挂念儿子心切,也只好忍着肉痛认捐了一百石米谷,冯县令仍然是避而不见,也不给消息。直到他咬牙追加到三百石后,冯县令才咐咐下去,准许他入县牢探看,由狱卒告诉他的儿子压根儿就没有被逮,也并不在牢里。事已至此,话说出口不能反悔,董老爷子也只能叫苦认栽。

第二个好消息是之前诬称容丽娘为人妖的官府布告全都一张不落地收缴了回来,新的更正布告也都已经挂满全城。新布告大略的意思是:邻县移文有误,将“荣”误为“容”字,且本犯并非本县人氏,已经就擒归案,望县中百姓莫要惊悚,各安本业云云。这布告一出,本来无事,人心自然能安,但至于能不能消除影响,为容丽娘除污名复清誉,自然就难说得很了。老百姓八卦好奇的心理,古今一般同。这就跟无聊剥洋葱一样,你剥一层,我剥一层,只为寻个五官刺激。至于剥到最后里面是个什么样子,也没有谁会真正关心。不关心也好,民间的各种奇闻异事和小道消息所在多有,鬼神邪说、奇人奇事也流传得多的是。只要时日稍久,也就不会有什么人真会把这“人妖”一事放在心上。

李三思同冯县令闲扯了一会儿,不便打扰他的公务,也就告了辞。

回到家中,容丽娘依然跪在中堂的灵前磕头烧纸,穿着一身素白孝服,哭得梨花带雨。俗话说,要想俏,带身孝。容丽娘既是俏丽无双,又堪称人见皆怜。只是李三思这时候情绪不太好,实在没什么心思欣赏。

见他回来,容丽娘恭恭敬敬地招呼了一声,道:“老爷,你回来了?”

李三思不爱搭理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容丽娘神色黯然,低着头继续烧纸钱,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之情。

李三思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回到内屋换了一身孝服,出来陪着跪在她身边,和她一齐烧纸。

容丽娘面露喜色,嗫嚅着道:“老爷,你……你公务繁忙,不用在这儿陪我,别累着了……”虽然如此,她的语气中毕竟难掩感激之情。

李三思心中对她成见已深,冷冷地道:“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更不用小心翼翼!我向来说到做到,既然已经答应入赘你家,那我就是你爹的女婿。女婿给丈人磕几头,那是理所应当。”

容丽娘脸上一红,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三思不耐烦地打断她道:“那又是什么意思了?你也不用再想着法儿拿话挤兑我。你放心就是,我养得了老婆生得了儿子,再让儿子跟你姓容,你的事我就算交待了!”

容丽娘给他一句话噎到双目含泪,正想解释,李三思却瞥见霍小玉站在远处向自己招手,于是起身将她拉到一旁,脸上立刻换了一副温柔地笑脸问:“怎么啦?小玉,想你家公子我了?”

霍小玉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又远远指了灵堂前跪着的容丽娘道:“公子,你尽瞎话。你的正牌夫人就在那儿呢。我是有事情跟你说来着。”

一提她,李三思就心情不好了,皱眉道:“别管这女人,有话你就快说。”

霍小玉道:“公子,有件事想跟你说一声:今天早上你出门后,隔壁的王大爷悄悄跟我说,有人向他打听公子是不是住在这里。”

李三思笑道:“哦,这多半有人打官司打不赢,想送礼走我的门路,这才来找地方。”

霍小玉道:“可是,王大爷还说,那人看起来面相不善。”

李三思怔了怔,忙问:“那人还打听什么来着?”

霍小玉道:“那人还打听还打听家里有几口人。”

只听见砰的一声,李三思脸色一沉,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霍小玉吓了一跳,忙问:“公子,怎么啦?是不是你得罪什么人了?有人想找你麻烦?”

李三思笑着安慰道:“没事,看来这送礼的人是想给咱们家里一人送一件大礼,这才先来打听家里有几口人,好作准备。我家小玉真机灵,以后有这样的事千万要告诉我。不过呢,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在时,有陌生人千万别开门。”

霍小玉认真地点头应道:“嗯,我记住啦!”

李三思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心却已经沉了下去。对霍小玉说的那些胡扯的话就是安慰,不想让她担心害怕而已。这人鬼鬼祟祟地跑到隔壁打听自己的住处,又探问家里几口人,这多半是想找麻烦的打算,而且是找大麻烦……

要找大麻烦,那就是得罪了厉害人物。李三思想来想去,自己得罪厉害的人物除了黄士定没有第二个人了,再联想到这人睚眦必报的德性,觉得很可能就是他想派人打自己的闷棍解恨。这家伙如今虽然暂时关在牢里,不过种财雄势大的人物,这小小县牢总是关不住的。

李三思主意既定,连身上的孝衣也不换了,径直出门进了县牢去“探望”黄士定。

当值的牢子看见李三思一身重孝来探监,吃了一惊,怕触霉头也不敢多问,低着腰笑着道:“李爷,您真是大忙人,顾公不忘私……”

李三思摆摆手,开口就道:“黄士定关在哪儿,带我去。”

牢子引着他走过一条阴暗的长廊,走到一个单间牢房前停下。黄士定盘着腿坐里面,正微闭双目,胖胖的大饼脸也没见憔悴,反到是红光满面,似乎是薰醉之后正在小憩。

李三思注意到,这间牢房与其他的囚室相比虽然规制陈设都是一样的,却要整洁上许多,闻不到什么异味。砖chuang上的棉絮被褥也都是崭新的,坑头上还放着一小壶酒和几碟小菜。看来,有财有势的人,即便是坐牢,这待遇也是大大不同。

李三思深深看了那牢子一眼,冷笑道:“这两天收钱收得不少吧?若不是冯大人严令,只怕是这牢房要被你布置成他的卧房了。”

牢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赔着笑道:“冯大人和李爷的吩咐,小人是决不敢忘的。”

李三思懒得细究此事,让牢子打开牢门,自己低腰钻了进去,在黄士定正对面坐了下来,伸手轻轻一拍他的肩头。

“喂,醒一醒,好梦到头儿了,黄员外。”

黄士定蓦地惊醒过来,一抬头,发现眼前坐的正是自己的克星,并且还穿着一身重孝,不由得吃了一惊,身体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一缩,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李三思笑道:“做买卖呀。黄员外不是个买卖人么?我就进来和你谈买卖。”

黄士定镇定下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浮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说道:“不知道李先生家中是哪位长辈过世?想必是坑人的歹事做得太多,上天有报应。”

李三思摇头道:“非也,非也。报应这种事,我看不靠谱儿。否则你黄员外的三亲六眷都早该死绝了户才对。”

黄士定脸现怒色,随即强自按捺了下去,笑道:“你一个读书人,出言如此恶毒下作,我念你重孝在身,也不和你计较。反正家里死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李三思道:“原来黄员外是讲理之人。那就好办得多。我丈人死了,我这次来,就是为这件事和你打个商量。我丈人便是那位被你指使人打死的那位容老汉。他女儿是我有婚约的未婚妻。”

黄士定愣了一愣,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深深地看了李三思一眼,说道:“我道你在我和那容老儿争讼时怎么如此偏私?哼,难怪你要下狠手亲自动手打我,原来是有这一层要紧的干系在。不错,我是造过假契,不过那件案子冯大人已经判过,我也认了罚,挨了打,这件事就当揭过不提。眼下你无凭无据,硬诬我殴伤人命,那可没道理。”

李三思耐烦地摆摆手道:“你说无凭无据么?嘿嘿,只怕未必。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背景深厚,手眼通天,也未必就能把你怎么样。就算真能弄死你,那也是得罪了厉害人物,对我是有害无益。我是个讲实际的人,实话说,我对我那丈人也不怎么喜欢。但再怎么着,他总是我丈人,不能白死。你有前科在,你的嫌疑总是跑不脱的吧?”

黄士定听出味儿来了,便收敛了放肆,试探着问道:“李先生,依你的意思……”

李三思却话头儿一转,说道:“黄员外,有人给你递话儿,说是让你认捐六百石米谷,冯大人就替你遮掩掉此事。这事你答应了吧?”

黄士定略一迟疑,干笑两声道:“出粮赈灾是积善积德,义所当为的大好事。我自然是尽力而为了。”

李三思冷冷地道:“冯大人允你以六百石米谷赎罪,那是为公。这只是他开的价,却不是我的条件。我与你却是私怨,跟你捐米谷无关。我丈人的丧葬费花费不少,你若不跟我把帐结清,我今晚便移两名身材魁伟的待决重犯来和你同监,都是要死的人了,会不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让你检个肥皂什么的,这可说不准。”

“检肥皂”是什么意思,黄士定自然听不懂,但这一番话里的威胁和勒索之意那是明摆着的。

虽然如此,他却反到放了心,脸上露出的轻蔑神色,哈哈一笑道:“李先生,原来你只是想要钱,怎么不早说直说呢?何必费这么大气力弄下这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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