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三思从鸣玉院里带回霍小玉之后,她一直凑合着和李三思住在官舍里的同一间客房里,到也相安无事。闲暇之余,李三思便同她闲扯一会儿淡,说笑几句。他来到这大明,尤其是做了这个师爷后,人前人后时常戴着面具,不得已时经常要装腔作势秀演技。现在有了霍小玉这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善良小姑娘,和她谈谈讲讲、说说笑笑,看着又养眼,到也颇能消解几分独自身处这陌生时代的寂寞。
一连好几个晚上,霍小玉都是和衣躺在房中的凉椅上过夜,见李三思果真对她秋毫无犯,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入睡前也没再握着剪刀防身。李三思也曾屡次要把床给她睡,自己去睡凉椅,霍小玉却总惦记着自己是他买来的丫环,不敢僭越。李三思也懒得多说。虽然如此,霍小玉也感受到了自家的这位年轻英俊的公子对待自己的一番善意和尊重。

李三思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待小姑娘的习惯态度是她从所未见,觉得他言谈处事都自己知道的男人行径颇有不同。由此,霍小玉心中也渐渐生出几分感激,觉得当初在鸣玉院里的倚红说自家公子“奇货可居”当真是有几分道理。

接连好几天,李三思都没有空闲再去寻找合适的房屋,最后到底是听了旁人指点,才知道这种事情可以去找“牙行”。“牙行”即是中介经纪商,但凡买卖牲畜、租凭房屋、雇佣婢仆等事,只要出得起钱,都可以通过当地的牙行代办。这一个细节到是有点出乎李三思意料之外,原来这大明虽然经济落后,堪称是一个封建农业社会的典型范本,但也并不像自己先前设想的那样原始那样差劲儿。在现代商业社会花钱能图到的方便,在大明一样可以。

李三思得空去了牙行。牙行头目认出他是日前名声大作的李师爷,也就硬是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佣金,拍胸脯打包票把给李三思赁房屋的事揽了下来,称可以在一日之内办得妥妥当当的。李三思这一回是真正感受到,在这大明时代,声望真的可以当钱花,比麦当劳的优惠券还管用。

回到官舍后,左右无事。自从李三思到了这萧山县后,一个多月以来是滴雨未下,算上之前的干旱的两个月,总计是三月未曾下过雨,这种直教人心中焦燥。趁着今日天气是一个多月来难得的阴凉天,他便想着多出门逛一逛也好,便对霍小玉道:“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想必闷得紧,在鸣玉院里时,想必你也没多少机会逛街。我这就陪你去街上逛逛怎样?”

女人们爱逛街购物的毛病当真是古今一般同,霍小玉立刻欢然道:“好呀,好呀。”

两人出门,径自到了街上。李三思领着霍小玉去了最繁华的商铺市肆之地,指着一家杂货铺道:“你出鸣玉院的时候,什么衣服用具也没带。你一个姑娘家,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梳梳洗洗的东西可不成,自己进去挑些喜欢的,挑好后我来结帐就是。”

霍小玉见他为自己想得如此周到,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公子,我倚红姐姐说得不错。你对女人家是真心好。鸣玉院里那些年长的姐姐们闲聊的时候,常常都会炫耀各自相好的男人对自己如何体贴,却也从没有听过有哪个男人能像公子你这般周到细致。”

她说这些话自然是真心实意,却不知道李三思并非是刻意关怀,纯粹只是出于一种被女人们训练出来的本能而已。在二十一世纪,这只是男人们必修的基本功。李三思听到这番称赞,正待得意,不料霍小玉接下来就泼了一盆冷水:“哼,我瞧你多半也是个花丛浪子出身,对所有的女人都好成习惯了,所以才关怀得既随意又顺手。”

霍小玉在铺子里挑东西时,李三思站在门口发呆,心中在想,这小妮子自己说是买回来做丫环,却是自己反过来照顾她。不过,那也无关紧要。反正当初说什么让她给自己做丫环,不过就是劝她跟着自己走的一个由头儿和说辞而已。

自己年纪轻轻,性子又宽简随意,只要不耽溺于衣食享受,又要别人伺候什么?就算自己会溺于享受,花费得百万银两,也买不得一辆破摩托车不是?顶尖儿的汗血宝马,也跑不过一辆开足马力的破摩托,还会颠屁股,辛辛苦苦抢这些东西,又是何苦来哉?

这么一想,就又觉得大明好像也没什么太大意思。但是,这余生漫漫,若是不去找一些既困难又惊险而且刺激的大事干上一干,岂不是更加没意思?说不得,也只好学一学唐僧师徒,一路打怪升级,见妖降妖,遇魔除魔,坑蒙拐骗,扯淡加忽悠,过一关是一关,就算折腾到某一天自己跟唐僧师徒一样上了西天,那也是值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早晚寻得霍小玉的家人,设法让她与她家人团聚便是。自己身上背负着一个大迷团和深不可测的大凶险,那位“红斑杀手”随时都会再找上门来,要了自己的小命。若是由着她和自己朝夕相处,搞不好便会连累这小妮子也跟着送命。再者,要找人垫背也得找个丰满成熟点的。这小妮子瘦不零丁,浑身就没几两肉,若是让她垫了棺材底儿,自己都会嫌硌得慌,又何必拉她陪葬呢?

霍小玉在杂货铺里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也只是要了一把木梳和一面镜子而已。李三思瞧见这两样都是十分便宜的粗陋物事,知道她是想为自己省钱,却也懒得多说。他本来也想问为什么不买些胭脂水粉,但转念一想,这小妮子天生丽质,又有什么必要涂涂画画了?

于是,付帐出门。两人慢慢地往回走。霍小玉默默地低着头跟在李三思后面,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公子,你买我回来是给你当丫环伺候你的。可是,我吃你的,花你的钱,还反过要你照顾我,总是心中不安。可我从没伺候过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李三思笑了,这小妮子想得可真不少,说道:“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伺候什么,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想玩就玩儿,别动不动拿剪刀戳我就谢天谢地了。嘿嘿,你生在家里有徐文长的画儿的富贵人家,后来就算是鸣玉院里那两三年,也是杂役和老妈子伺候你,又干过什么洗衣煮饭的粗活儿了?你生来是小姐,以后也是小姐的命。”

霍小玉却没心思和他说笑,也不想提自己的家世和鸣玉院里的事情。她想了想,咬了咬嘴唇,坚决地道:“公子,这样不行,我总是心中不安。不如你教我罢,我定然能够学得会。你把需要我做的事情一一罗列出来,写在纸上。我照着一样一样做就是。”

一看她这是铁了心要给自己当奴婢丫环的架势,李三思突然觉得既有点不舍,也有点不喜欢,点点头道:“好。你既然是不想欠着我的,那也正好。咱们就规规矩矩的立订一个合同,照章办事。你给我干活儿,我给你发工资,公平交易,谁也不用觉得心中不安。”

霍小玉的一李小脸儿立刻涨红,分辩道:“不是这个意思……”

李三思皱眉,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说道:“那又是什么意思了?女人家真是麻烦,就这么办罢!订合同,咱俩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以后寻着你家人了,或者你要嫁人,你就把这合同带去给你爹娘或者你丈夫看,当作你的清白凭证。省得他们以为你跟我住在一起就怎么样了,因为这个找你的茬儿。你不是把那些劳什子清白贞洁看得性命都重么?咱们撇清一些岂不正好?”

霍小玉被他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话说得既委屈又难过,又见他脸色不好,也就不敢再分辩,转过头,悄悄抹下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公子说得是,谢谢公子为我想得这样周全。”

李三思却没瞧见霍小玉的眼泪,听她这么说,便斜了她一眼,心中忽然对整个大明的姑娘都生出一些厌烦来。他越想越是觉得,这大明的姑娘也忒死板忒无趣,哪里像自己从前认识的姑娘,喝得酒,开得房,也不会时时刻刻念叨着什么清白。李三思心里不爽,脚下不知不觉步子就大了,留下霍小玉在后面紧紧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到家后,由李三思口授,霍小玉执笔,开始拟定一份雇佣合同。“合同”是什么意思,霍小玉也是懂的。早在唐宋年间,民间签定文书契约,其中一种常用的防伪法子便是将一李大纸对折,在折痕处写下“合同”二字,再沿折痕将纸撕开两半,再将条款内容一式两份,写在两李半截纸上。以后需要对照时,就看两截纸的撕裂处能否合得上。合得上,原先的“合同”二字就归于完整了。后世的“合同”一词,即是由此而来。

李三思订立合同的条款时,是依照着自已脑子里记得的劳动法规,将从报酬到工作范围,再到工伤医保的各项,都一条一条囊括在内。他本来还想将每周五天八小时工作制写进去,但转念一想,这年月,可没法儿分辨哪天是星期几。要是这样订立,以后就得自己费力劳神,跟计算大姨妈似的天天算着日子,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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