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县令又再试探着追问李三思的来历,李三思只一口咬定自己是河北的小商贩,到萧山做贩卖布匹的营生——有堂弟李四明为证。其余的事情,他只推说脑后受伤不记得。冯县令虽然疑窦满腹,不太相信他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小商贩,却也无话可说。
对于自己的身世来历,李三思心头也有老大的疑团未解,心里很不踏实。他不愿冯县令再纠缠追问此事,闲扯了几句马屁话后,便道:“县尊大人,您公务繁忙,小人不便打搅,这便告辞。今日蒙您宽待,又大加谬赞,小人心中感激,日后若有能为大人效劳之处,小人定当尽力。”

行了个礼,躬身告辞。

冯县令十分佩服他的才具,就没再摆官架子,反到对他有了几分客气,起身端起了茶碗,以宾礼送了两步。客气归客气,他的心中却在暗叹可惜,这个年轻人到是个难得的人才,本来可以揽为己用,只是碍在有些桀骜难驯之气,不太懂得上下尊卑的体统,这就不大妥当了。

李三思出了县衙。李四明一直在大门外焦燥地翘足等候,见到他出来,便连忙迎上去问:“三哥,没事吧?”

李三思哈哈一笑,说道:“能有什么事?还能把我烤了吃不成?要说有事,那便是我以后见着这位县太爷可以免跪。多少也算是得了点便宜。”

李四明对这位堂哥更是佩服不已,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哥,县太爷让你替他问案,那你……你查出来什么没有?”

李三思转头看了他一眼,避开这个话题不回答,说道:“哎呀,肚饿了,回去弄吃的。”

李四明心中忐忑,不敢再问。

两人一起回到客店。李三思琢磨着想弄点吃的。这时候,他的肚子是真饿了。古人吃饭大多是每日两餐,天蒙蒙亮吃早饭,下午天黑前吃晚饭。普通老百姓是这样,有钱人家那就随意了,想吃几顿吃几顿。李三思的胃是这大明的,意识却是二十一世纪的,对这个事就接受不了。眼下不早不晚。他的身体没觉得饿,心理上却已经饿了。

稍大一些的客栈往往也都是给客人提供茶饭的,只不过都是粗陋简单。李三思叫来一个店伙计,对他道:“服务员……呃,店小二,有什么吃的没?弄点过来。”

店伙计有点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这早不早,晚不晚的,哪有吃的?再等两个时辰,才有晚饭吃。”

李三思饿得有点发昏,坚持要吃的。店伙计只好跑到厨房,好一阵搜罗,算是给找来了两个馒头。这种客栈的普通房间,一切供应都十分简陋。李三思倚在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旁边,坐着硬板凳,就着粗瓷壶里的隔夜冷茶啃着冷馒头。勉强啃了一个,他再没什么胃口,余下的一个也就不吃了,本来想扔,觉得不妥,也就没扔。古人惜粮,李四明又为人俭省,就把余下的馒头包了起来。

李三思叹了口气,一头躺倒在客房里的硬板床上,强忍着阴潮的被褥散发出的一股酸呕味儿,心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赚点钱,寻一个安身之处,比追查自己这一世的身世来历更迫切。无论如何,得想法子多赚点钱,能保证基本的生活才对。这事难就难在,在大明时代和李三思的前一世,“基本的生活需求”是两个差异十分巨大的概念。

他自认不是一个贪图衣食享受的人,在生活方面向来随意,不求吃龙肝凤肚,但是猪肝毛肚是要常常有的;不求玉液琼浆,但是几两好茶和几杯好酒,那是一天也少不了的。在李三思的前一世,这个标准不算什么,很容易达到,在大明这个时代,就真正是一个财主的生活水准了。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好工作。

李三思打定了主意,心里就宁定了些,在硬床板上勉强睡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还是饿醒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李四明给的那点银子,犹豫了下,决定先去找家酒楼吃顿好的再说。穿越过来后,李三思作为一个无肉不欢的主儿,连吃了一两天的素,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不吃点有油水的那可顶不住。至于这点银子花完之后该咋办,李三思决定暂且不予考虑。他自信自己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知识积累和眼光又领先时人好几百年,决不致于弄不到一碗干饭吃。

两人到了一家名叫“太白居”的酒楼坐定,呼酒叫菜。这座酒楼就在李三思先前出事的“醉月居”酒楼对面,两家酒楼打着擂台开。他本来是想去“醉月居”吃饭,顺便再看看当时自己的“被杀”现场。只是出事后“醉月居”被查封,老板刘三江下了狱,今天才刚刚被放出来,酒楼就暂且还没开门儿。

很快,一盆醋鱼,一碟冷牛肉,一盘白切鸡,一坛好酒端了上来,两人吃喝得正是红光满面,就有人过来搅兴致了。三个身穿短打,仆人模样的家伙过来敲桌子,大剌剌地道:“走,快走!黄爷包场!”

李四明念着自己是外乡人,不愿惹事,忍着气道:“我们吃完就走,吃完就走。”

李三思眼睛一斜,认出这三个家伙正是昨天那位当街踹了自己一脚的黄胖子的随从,这三人也跟着踹过自己几脚,这真是冤家路窄。他也懒得废话,顺手抄起桌上的一盘菜直接就盖在其中一个家伙的脸上,当下就和这三人动起手来。李四明犹豫了一下,也抄了一张椅子上前帮忙。

李三思是从小在街头斗殴打架习惯了的,又练过一阵子散打,出手又准又狠,先是一个瓷碟斩在一人的脑门上,接着狠狠一脚踹飞了另一人。李四明是北方人,虽然身高马大,手上抄着一把椅子劈人的架式也挺厉害,但架不住经验不足,胆气也有点怯,下手不够狠,就被对方瞅着空当拿着一个菜碗给劈开了瓢。

李三思一见他头上流了血,愈加红了眼,抄起一把板凳横扫拍翻了一个人。这三人是一惯跟着恶霸主人吓唬人的色厉内荏的货色,这萧山县里的百姓一般让他们几分,他们也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眼下,碰上了李三思这个不给面子敢拼命的狠角色,这三人的胆气就怯了下去,远远退开几步,强装着胆气大声道:“你……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儿?知道我们是谁吗?黄爷你也敢惹?”

李三思笑着道:“你们几个狗仗人势的软蛋龟孙也配问爷的名字?”

那三位恶仆打不赢又吓唬不成,撂下几句强装脸面儿的狠话,恨恨地匆匆下楼走了。

酒楼上桌倒椅翻,碗碟碎了一地,掌柜的苦着一张老脸,也不敢吵闹索赔,对门的“醉月居”老板和客人起冲突惹祸上身的事是现成的例子。李三思到是客气地付了酒菜钱,赔了几句不是,又多给了三分碎银当作损坏器物的赔偿。打跑的那三名黄家的恶仆是给这县中的恶霸黄胖子来打前站的,正主儿黄胖子带着大批狗奴才转眼便到,那可就抵挡不住。这地方久留不得,三十六计,走为上。

两人出了酒楼,找到一个郎中给李四明缝了伤口,包扎了一下。李三思看着李四明血迹殷然的头发和衣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天是我累你伤着了!”

李四明笑了笑,说道:“三哥,咱俩是兄弟,说这些话做甚?俗话说,打虎亲兄弟。打架那不是更得亲兄弟?”

李三思闻言心动,认真的道:“你受这一回伤,不会白挨。”

李四明心头发虚,避开他的目光,摆摆手道:“三哥说哪里话?这又算得什么?”

李三思问道:“你需要多少银两才能回家去?”

李四明摇摇头道:“我回家的盘缠勉强是够的,只是没脸就这么回去,家中的父母妻儿要吃要喝,等着我拿银子回去。”

李三思点点头道:“说得是。无论如何,我想法子帮你弄上几十两银子。”

李四明哦了一声,心中也就不以为然,他虽然敬服李三思之能,但要说轻轻易易就能弄来几十两银子,只怕就是说大话了。他原本指望着能让酒楼老板刘三江赔上几十两银子,但是李三思不肯下狠手狮子大开口,那也是无可奈何。

从郎中的医馆出来,天色已经是擦黑。远远近近的楼台房舍都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华灯初上。对于李三思来说,这应该是一天之中最精神的时候,但对于大明的百姓们来说,这就是该滚去睡觉的时候了。

两人回到了客栈的房中,也懒得点油灯,摸着黑躺下睡觉。这是李三思来到这大明的第二个晚上,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叫他应接不暇,尤其是自己这一世的身躯来历不明,又不怎么地惹上一个不知来头儿的死对头儿,这更是叫人难以安宁。这件事不弄个清楚,总是安心不了。

两人睡的是客栈的普通房间,李四明还好,李三思则是一百个不习惯。他习惯性地睡前想听歌,想看电影,想和妹子扯一会儿淡,种种在以前轻而易举都能实现的事,眼下都不能如愿。身边只有硬硬的床板和阴潮的被褥以及空气中弥漫不散的一股怪味相伴。更恼火的是一群一群的蚊子组成轰炸机编队轮番来咬脸,拍之不绝,李三思一巴掌一巴掌的打自己的脸都快打肿了,也不顶什么用。

这种糟糕的环境,真是叫人连打飞机发春梦的兴致都没有。无论如何,明天必须得找个靠谱儿点的地方安顿下来。

他看着李四明在邻床上睡得鼾声四起,仿佛是忽略了蚊子的存在,心中就有点诧异,暗思:“我都算脸皮顶厚的了,也还怕蚊子咬。莫非这大明的人脸皮比我还要厚,竟然是蚊子咬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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