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细雨蒙蒙,赖飞鸿郁悒怏怏,夜里又梦见康介白与自己割袍断情,早晨便恍惚怅然。如梅见她郁郁寡欢,请她去东华寺拜佛,顺便给康介白母亲的长生牌上香。
赖飞鸿上香时默默祈祷,请两个已故的人保佑自己与康介白的姻缘,又向老僧求教。

老僧问解梦还是算卦,赖飞鸿说出昨夜惊悸,老僧笑道:“施主将喜得良缘!”

赖飞鸿喜道:“我可以找到他!”

老僧笑道:“非也,前世孽债今生还,劝君执念莫相惜!”

赖飞鸿被说糊涂了,茫然地看着老僧,希望他能说清楚,可是老僧已经离去。

如梅见她怅惘的样子,琢磨一会儿,嘀咕着:“我以为,你要适时放下心里偏执的包袱,勇敢地迈向新生!”

赖飞鸿疑惑地看着如梅,希望她能道出天机。

如梅缓缓道来:“老僧说前世孽债,应该指你在前世欠了康先生的情,今生要折磨你罢了。老僧说劝君执念莫相惜,是说你过于执着的无法实现的妄念,你不要舍不得它,要放下包袱,勇敢地接受或者追求新的姻缘。”

赖飞鸿顿感悲哀,却依然肯定地说:“不是这样的,什么孽债,什么执念,都是骗人的东西。”

如梅拉着她出了东华寺:“你呀,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你与康先生是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赖飞鸿泪水潸然,感到世界分外凄切,低头无目的地走在雨中。如梅自知失言,也默默帮她举着雨伞。昨晚,老胡与她商议帮赖飞鸿解脱困境的办法。想起来,如梅有些内疚,但觉得这也是为她好。

“姐姐!”小孩在酒铺门口见到赖飞鸿,高兴地跳起来。

赖飞鸿意外见到这个可爱的小鬼,也笑起来,进入酒铺,坐下抱住他:“坐下,陪姐姐做游戏,姐姐给你买糖。”

阿朱听到有客,从厨房出来,见小孩与两位女客很亲热,遂责道:“快去别处玩。”又问,“你们也喝酒?”

赖飞鸿见阿朱虽然相貌平常,但简朴得体,问道:“你是小孩的娘?”阿朱点头答是。

小孩笑道:“娘,她们就是在木屋里等胡子爹的姐姐,可好了。”

赖飞鸿却对“胡子爹”很疑惑,尤其敏感那个“爹”字,问道:“胡子爹是谁?”

阿朱羞得低下头说道:“阿石!”小孩已经抢了话:“姐姐,爹都不知道,胡子爹将来就是我爹啊!我去木屋就是看看胡子爹回来没有。”

“木屋!”“胡子爹!”“阿石!”赖飞鸿听到这一连串蹊跷的词眼,心绪顿时缭乱,自言自语:“这不可能!”又问阿朱:“阿石是你什么人?”

阿朱被她一问,惊慌地答不出,毕竟与阿石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定,算是什么关系呢!而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子突然到访,必定是有原因的!阿石虽然勤劳老实,可他从何处来,自己却不知道。

想到这些,阿朱很快冷静下来,正欲说只是一个酒客,爱开玩笑。

谁知,老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满身酒气,说道:“你,你说阿石啊,他,他是我儿媳的丈夫,我孙子的继父!”

阿朱赶紧说不是,老翁却越说越兴奋:“你,你们行得正,坐,坐得端,还怕说出来,迟,迟早要成的。”

赖飞鸿见自己痴心寻找的人已经有了家室,还是个**,早已听不下去。心里一阵酸楚失望,失魂落魄地逃离了这可怕的酒铺。

老翁却仍然在对阿朱叨叨:“要不,不是你们都太老实,换成别人,早,早就住在一起了。”

阿朱看着两位离开的城里女子,心里意识到其中一位与阿石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叹息一声后,叫家公不要乱说。

赖飞鸿跑到木屋啜泣,她不相信老翁说的一切。

如梅安慰她将此看淡:“这是事实,小孩都叫胡子爹了。”

赖飞鸿说道:“介白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是爱我的。”

如梅无奈:“可是康先生从来没有对你说过爱你。”

赖飞鸿说道:“他的爱是深沉的,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没有轻浮地答应过什么。但我知道他的心。”

赖飞鸿趴在康介白简陋的**上,低泣着,眷恋着过去与康介白见面的每一刻,他淳朴的笑、有力的手,还有木棉花的飞旋,试穿婚衣时对未来满怀美好的神情。

“一切,一切,一切的美好,为什么那一天全部改变了!介白啊,你如果反对父亲,我也可以跟着你反对,如果你浪迹天涯,我也不怕苦!”

如梅见赖飞鸿痛苦得不能自拔,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朱仇冒雨进来,没有带雨伞,一身已经湿透。

朱仇坐在小木桩上,静静地听自己心中的女神啜泣。早晨,老胡把赖先生的意思告诉了他,因此四处寻找赖飞鸿,想倾诉自己的深情,希望她能尽早结束痛苦。

朱仇听到赖飞鸿凄迷忧伤的声音,不断自责:要不是自己胡乱答应,也不会弄巧成拙,逼得康介白从了与赖飞鸿的婚事。但是康介白是爱她的,不然试婚纱那天,他不会去。另一方面,他又矛盾着:自己这趁虚而入的爱,也是等价的一番深情。只是苦于自卑,一直不敢表露。若有机会,定会一辈子保护她,不让心爱的人受苦。

总之,朱仇鼓起勇气,闭着眼睛把自己的一切想法东一句西一句说出来了。

如梅在听,被这深情打动。但赖飞鸿却说:“我以后不再会有爱人!”

如梅劝道:“朱旅长是你的救命恩人,对你一往情深,何苦为了一个移情别恋的人,让一个深爱你的人伤心!”

朱仇痴痴地说:“如果你不爱我,只爱康介白,你可以把我当成康介白也行!我记得你对我的每一次好,每一个笑。”

“谢谢你的心意,我已经厌倦身边的一切,我要离开这伤心之地,离开中国。留学会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梅,你也去吧,欧洲有许多我们的同学。朱仇,你应该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过一生,不要像我一样守候没有结果的爱情。”赖飞鸿说着,擦干眼泪,冒雨走出木屋。

朱仇和如梅赶紧跟上。朱仇高声呼喊:“飞鸿,嫁给我!我们会幸福的!”

细雨空濛,似乎在发泄悲愁。

不待雨停,赖飞鸿跟着父亲启程回广州,如梅相伴,朱仇护送。

临别,老胡对来相送的何狗生低声说道:“你还记得康介白吗?就是那个砍柴挑水的阿石。”

“阿石是康介白!我要扒他的皮!”何狗生回想康介白当日把自己打成丧家之犬,不禁咬牙生恨。

老胡继续耳语:“这个人很厉害,很危险。”

何狗生感叹道:“多谢你的提醒,此人不除,他年要作乱。”

老胡冷笑一声:“对!”

何狗生猛然想到康介白勇猛无敌,又有些惧色,诺诺地说:“康介白这家伙不好惹。”

老胡想,杀康介白是大事,为确保万无一失,遂向赖先生请示:“我留下,把事物处理干净就回广州。”

赖先生点头答应,老胡和何狗生将他们一行人送到十里亭后,回县城。

队伍且行且远。

赖飞鸿撑起雨伞回望,汝城已在鹧鸪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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