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澜跟着四叔走上关城,眼前豁然开朗,那盘山的土路,过了关城盘旋而下,拐了个弯便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左侧有座稍高的山岭,然后就再无障碍,一片片山林起伏不定地延伸向远方,好一处形胜。而关城左右两边的山岭,陡峭险峻,果然是一处险要的关隘。
何麻秀给几人介绍着,“诸位请看,左边那座是四方山,右边那座是天门岭,两山之间这条路乃官道,由此六十里通兴安所、平利县。”

唐世桢问道:“何麻子,你们这里有什么状况,可有流寇踪迹?”

何麻秀嘿嘿一笑:“一个流寇都没看见。今日早间还有客商通关,问了他们,都说从平利过来并无流寇踪迹。”话语间满是轻松。

唐澜问道:“何大人,还任由客商通关,不怕有流寇细作吗?”

何麻秀笑容滞了一下,道:“举人公过虑了,这里每日只有十数人通关,而且周遭也无歇脚的地方,他们通关后就下山,往上林寨去歇息,做不得停留。”

唐澜微微点头,说话间,就见两三个樵夫,背着柴从山下路上转出来,唐澜仔细打量着来人,的确是山民,没有什么破绽。

唐世桢知道侄子一介书生,不懂军旅,连忙出言为他打掩护:“还是小心为上,等孩儿们歇息一晚,明日就派几队伏路军出去。”

何麻秀连忙答应着:“是了,我就说有金鞍寨在此,白土关稳如泰山。”

唐世桢摆摆手,“你别给我灌*汤,王大梁可不是小贼寇,那也是名震三秦的巨寇了,千万别大意了。”

下了关,何麻秀把二人请到关后一处院落,这里是一处小驿站,有两三间房屋,还有两个驿卒在把守,这条路并不算大路,所以只是偶尔有官差通过,所以房屋有些破败,直到有了战事才重新修整了一下,房顶的茅草看得出还是新的。现在有了战事,便征用做官佐们的住处。

唐澜本想推辞,下去和寨丁同住,但何麻秀非说这里方便上关指挥,四叔唐世桢也让他休息两日再说,唐澜便住进了其中一间。其他十几个护卫便在周围搭起了几个窝棚住下。

中午随便吃了点饭,这几天被胯下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唐澜就睡起了午觉,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斜阳伴随着阵阵香气透进屋来。唐澜起来一看,院中烧起了篝火,火上架了一扇野猪,正烤得香气四溢。原来前一日何麻秀的部下在山里打了一只野猪,今日看唐家的人到了,又着人去捉了几只野鸡,一边用山里的蘑菇炖着鸡汤,一边烤着野猪,也算为唐澜他们接风。

当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何麻秀拿出酒坛子,邀请唐家叔侄还有何亮工一起参加篝火晚宴。几个粗人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一顿饭吃到初更。唐澜被几碗鸡汤暖得浑身舒坦,正想去休息,何麻秀又拉着举人公,非要请他品尝他们竹溪的名茶含翠,据说这茶是不过十二的处女用嘴唇采下来,一年不过三十斤,是供大内的贡品。何麻秀从小包裹里拿出茶叶,用山泉水冲泡,果然香气四溢。

唐澜坐在一边,如后生晚辈,听着他们扯淡,从喝酒聊到花头,从生意聊到航运。又从航运聊着现今的局势。郧阳虽然穷乡僻壤,地处山林,穷是穷点,但没有遭受大范围的旱灾,大家尚有口饭吃。而且这里山寨势力强大,几乎所有山民都依附在堡寨之中,就算有摊派的苛捐杂税,有些山寨也爱交不交。

何亮工道:“我就知道竹溪有许多寨子根本不管什么辽饷,多少年也不交。抚治大人和县太爷不也无可奈何?”

唐澜感兴趣问道:“抗税不交,官府也不敢管。”

唐世桢笑眯眯道:“侄儿可就有所不知了,咱们郧阳山民素为强悍,成化中,陕南民流入郧阳中,就因为官府逼迫交税,导致流民结寨自保公然对抗。结果有些个寨子在刘通、石龙等几个贼首带领下造反作乱,引起民变,朝廷花了好几年才剿抚并用渐渐扫平,这才有了郧阳抚治这个官职。”

何麻秀接着道:“抚治抚治,为何别处称巡抚,咱们郧阳称抚治?少寨主可曾想过。”

唐澜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明白了,抚治更倾向抚,而非巡。”

何亮工笑道:“正是此理,官府对咱们山寨只敢抚,不敢用强,咱们山民本就桀骜不驯,谁要把咱们逼反了,那可脑袋不保。所以郧阳历来有句话,天差让三分。说的是,就算天子的差使,来到郧阳也得让着堡寨三分。”

唐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怪不得那日田承横横地要抗命不尊,原来这里面是这个道理。看来郧阳就是地方山民自治,官府可不敢逼迫过甚。

就这么聊着,喝着,满天的星斗让唐澜感到无比的惬意。三人的聊天就如催眠曲一般,唐澜裹着大氅在火堆旁缓缓睡去,举人公是真累了。

到底是年轻人,唐澜饱睡一晚,第二天一起来,已经精神饱满。关上的军务已经基本都由唐家接了下来,唐世桢从穿山队中选派了三支伏路军,分别向关前二十里范围内撒了出去。按照这个距离,白土关至少可以获得半天的预警时间。

到了中午时分,水上的粮草也陆续运到,这次山寨总共派出40多艘小船运来200石粮草,在竹溪县卸下,再由排丁背到关前。这次粮草运输40艘小船总共有500多排丁,唐澜问了问押送的赵随风,这次过来总共走了5天,耗费了50多石粮食。这些粮食足够寨军吃一个月的。粮是军胆啊,看到粮食运来,唐澜也放心了。

对于运输的损耗,唐澜请教了李柯子,他觉得这算非常节省了,120里路只费了这点粮食,如果是旱路,一般人自己挑或者骡马运输的话,起码要走七八天,粮食消耗会多一倍不止。唐澜默念一下,如果这样运来的粮食和消耗的粮食比就是2比1。

李柯子嘴里嚼着草根摇摇头,“运两石耗1石已经算很不错了,记得当年王军门在神木剿寇,不过运500石粮草,总共200里路,你猜猜路上吃了多少?代马输卒、护粮的兵加上骡马,总共1000人,走了半个月,吃了600石。要支撑一营兵3000人打仗,基本就是吃1石运1石。”

这让唐澜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古代军粮转运实在太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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