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儿起义被平定之后,山东大地又恢复了平静,但战争的创伤却摆在眼前,城郭残破,村庄被毁,人口流失,百业凋零,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恢复。金国朝廷颁布诏令,让各州县清理无主的荒地,招募流散的百姓耕种,由官府提供粮种和农具,并宣布,减免山东之地两年的赋税钱粮,让百姓修养生息。
虽然这样的政策不错,但地方官吏并没有兑现朝廷的诏令,提供粮种和农具,好在有一个叫做冯百顺的大户,提供粮种及农具的借贷业务,只在秋天收取一成的租子当做利息,相比起山那边的宁家,要收取三成的租子当利息,冯家算是难得的善人,因此,就连几十里外的人都到这里来借贷种粮。

许峰也贷了一些种粮和农具,并开垦了三十亩土地,他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凭借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只有自食其力,才能不受别人的约束和控制,等到站稳了脚跟,就把夫人和如意接过来,一家人平静的过日子。

种子播撒下去,要等到秋天才能够收获,好在春天已到,万物复苏,许峰可以挖野菜充饥,或者到山里去设下陷阱捕获猎物,日子过的虽然艰苦,但看着地里的庄稼吐露新芽,等待着收获希望的满足,许峰觉的十分的踏实,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有时候,许峰会花费近两个时辰爬到山上去,不是为了欣赏山间的美景。也不是为了感怀从高处俯瞰山河的壮阔,只是为了聆听一段琴声。

弹琴的人住在小楼里,外面筑起高大的围墙用来阻挡野兽的袭击,许峰从来没见过弹琴的人走出来,他每次来,那人总是坐在楼上的窗户边,对着林海波涛弹奏。

这不是那种靡靡之音,只为蛊惑、撩拨你心里的情愫,让你兴奋的想要去追逐,忘情的想要去发泄。身体里只有狂热和冲动想要宣泄。

这是真正的音乐。它从抚琴者的指尖流淌而出,每一个音符都是心灵震颤的回响,让你感觉到什么是割舍不断的情,愧疚一生的悔。无法释怀的恨。魂牵梦绕的爱。

琴声悠悠。里面有说不尽的凄凉孤独,好似孤独的音符回到魂牵梦绕的地方,但那地方已经是一片瓦砾。荒草丛生,熟悉的景象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回忆萦绕心间,变成一座石化的人像,但音符仍旧不愿放弃,拼命的想要唤醒它,让它从回往日的青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往事已不可追,只剩下残酷的现实。

等待收获的日子有了希望是件好事,但这并不能抵消食物匮乏所带来的困扰,幸好冯老爷是个好人,时常会在村头的打谷场上开粥场,每逢这个时候,村里的人都会去吃,大家除了称赞冯老爷是个善人之外,许多人更是守在打谷场上,吃了上午吃下午,就连邻村的人知道了也会赶来,有些人吃完以后,还会打听冯老爷下一次什么时候开粥场,好提前饿一顿,节省些自家的粮食。

许峰了解这种心情,穷苦人家什么都缺,就连村外的粪球也会抢着去捡拾,以期望自家耕作的田地里能多一份肥力,所以他们不会放弃任何这样的机会。但许峰从来不去粥场上吃,他记的云中鹤的话,别人给的东西都是毒药,你一旦吃了,这条命就没有了。

冯老爷的年龄已经大了,他或许不会像梅守玉那样做出惊天动地的壮举,但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就算冯老爷不让你为他办事,可以后见了面,这腰板总是直不起来。

况且,冯老爷这样做,也有自己的盘算,杨安儿起义的时候,起义军攻占即墨县城,曾派一队士兵下乡筹粮,说是筹粮,其实跟抢也没有什么区别,冯老爷不肯交出全部的粮食,受到士兵的暴力威胁,多亏他笃信佛教,平日里与人为善,因此有许多百姓帮着他,才使他免遭起义军的毒手。

如今是乱世,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说杨安儿起义,虽说已经被朝廷镇压下去,可是杨安儿的妹妹杨妙真还领着义军的残部据守在磨旗山上,保不齐明天就会杀下山来,因此还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好,平日里积德行善,落难时就会有人帮一把,至少不会落井下石吧!

当然,这些都是许峰自己猜测的,虽然有些诛心之论,但许峰宁可去向冯老爷借贷,也不愿去白吃那一碗稀汤寡水的粥,这是一种他可以接受的方式,让他觉的没有丢掉尊严。

夏天已经过半,地里的庄稼结出了果实,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收获,许峰再一次去冯老爷家借粮,正好碰上冯老爷的儿子冯锦声在家,冯锦声是县衙的一个吏员,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县城,这几天是他爹六十岁寿辰,特意请了假回来。

打谷场上正在开粥场,为了庆祝冯老爷的六十岁寿辰,因此粥场连开三天,全村人都等在粥场上吃,可是许峰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借粮,让冯锦声很是纳闷,说道:“你这汉子,打谷场上正开着粥场,你不去那里吃,怎么跑到这里来借粮。”

许峰说道:“施舍的食物里没有汗水,吃久了人就会变懒。”他说的这个懒,并非身体上的懒,而是指依赖性。

冯锦声一愣,想不到这个满裤腿泥土的穷汉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奇的打量着许峰,说道:“哦,打谷场上那么多人都在吃白食,按你的说法,这些人都是懒虫了。”

许峰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说我,并没有说别人。”

冯锦声大为奇怪,一个种地的泥腿子,不仅能说出这样有气节的话,还能表现的不卑不亢,不像村里其他的人,见到自己总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说道:“你读过书吗!看你的样子倒是和别人有些不同。”

许峰说道:“我读过几年书。”

冯锦声说道:“这样吧!我家里的管账先生年龄大了,你既然读过书,就到家里来帮帮忙,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每月还会有些收入。”

许峰稽首一礼,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只是想来借些粮食,新粮一旦收获就归还。”客气的将他拒绝了。

正说着,冯管家走了过来,看了许峰一眼,喊道:“冯贵,你去领着他取些粮食。”拉着冯锦声就往后面走,说道:“大爷,村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该去给老爷祝寿了。”

冯锦声看着许峰,说道:“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冯管家说道:“能有个什么意思,还不是个穷鬼,不过老爷倒是对他高看一眼,说他一定是个落难的王孙公子,只要来借粮食,从来什么都不问,要多少给多少,我就是搞不明白,他要是王孙公子,犯的着自己从地里刨食吗?”

冯锦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许峰,说道:“我爹说的对,这个汉子,绝不是寻常人物,能接济一下就接济一下吧。”

地里的庄稼终于收获了,看着堆放在家里的粮食,所有的人裂着嘴笑,前几年他们饱受战乱之苦,整日生活在颠沛流离中,现在终于不打仗了,家里又有了余粮,虽说今年天旱,地里的收获少了两三成,但相比起前几年的生活,仍然感到莫大的满足。

许峰把一小半的收获给了冯老爷,这是借贷时就说好的,留下来年的口粮,用剩余的收获换了一些农具和一头耕牛,准备在入冬前种下十亩地的冬小麦,等到收获了冬小麦在种一些经济作物,提高土地的产出,毕竟现在流行的一年一熟耕作制度太落后了。

当然,这个办法未必可行,种植庄稼受到无霜期和积温的影响,也和种子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这个方法不行的话,那就种植一些水稻,虽然也只能是一年一熟,但产量要比种植春小麦高些,况且,如意和夫人吃惯了大米,也应该给她们准备些喜爱的食物。

几顿饱饭吃下去,村里的年轻人立刻生出别的念想来,辛苦了一年,家里有了粮食,是不是该娶个婆娘搂着睡觉了。于是,村里有大姑娘的人家,就成了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有溜墙根的,有献殷勤的,也有厚着脸皮往上凑的,有的甚至趁机揩油,惹的大姑娘的家人一顿臭骂,一时间倒也热闹。

趁着天气还没有完全变冷,许峰驱赶着耕牛将土地深翻,将买来的冬小麦种子播撒下去,经过一年的锻炼,他对于农业生产已经很熟练了,村里的几个老头有些看不明白,问道:“后生,天就要凉了,你这是往地里种什么呢?”

许峰说道:“这是冬小麦,入冬前种下,来年入夏就可以收获,然后趁着节气在种些其他作物,能多收获些粮食。”

一个老头说道:“后生,你这法子是跟谁学的,能行吗?”

许峰说道:“江淮一带都这么种地,一年能多打一季粮食,至于行不行,还需要试试看才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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