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从谏说道:“你不让我好过,我也让你不好过,只要我活着,就要让你永不安宁,断子绝……”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但天师的儿子却只是被送走了,神色又暗淡下来,人也颓丧的跌坐在地上,无力的说道:“你赢了,那些财宝都归你了。”
吕柘静静的听着,听着天师和梅从谏像两个孩子一样在那里斗嘴,将往日的恩怨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却谁也不同情,他们所争的,其实并不仅仅是财富,还有支配一切的权力,有了这权力,男人才能成就自己的事业,活出人生的精彩。

吕柘看着喃喃自语的茴香,说道:“你为什么要和梅守玉在一起呢?”

茴香抬起头,怨恨的看着吕柘,说道:“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对我随心所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为什么我不管高兴不高兴,都要露出笑脸讨你的欢心。我很小就被人买了去,他们教我唱歌,跳舞,教我怎么讨男人的欢心,我一直尽心的伺候天师,又伺候你,可我已经快三十岁了,脸上已经有了皱纹,过不了几年就会老的像宝钗一样,等到了那一天,你们就会把我一脚踢开。”

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屋顶上的蛛网,回忆着甜蜜的过去,说道“只有梅郎对我好,他会讲故事给我听,会说些好笑的事情哄我开心,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吕柘叹息着扭过脸去。茴香所追求的,只是一种极为简单的幸福。但这幸福,却被天师的幸福生活所忽略了,让她无法得到。

茴香突然说道:“教主,梅郎死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声音中充满了期盼。

吕柘有心安慰她,不想让她知道梅守玉不过是想利用她知道一些宝藏的信息,说道:“他临死的时候对我说。他很想你,希望能够和你生活在一起,找一个没有人去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他还说,如果有来生的话,他希望能够再次遇见你,只要有你陪着他。他情愿舍弃那些宝藏,每天陪着你。给你讲故事听,说好笑的事情哄你开心。”

茴香幸福的笑了,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妩媚,就像是情素萌动的少女,痴痴的说道:“梅郎,你等着,我来了。”突然用力一咬,嘴里流出血来。茴香仰头靠在墙壁上,慢慢的闭上眼睛,脸上仍旧荡漾的幸福的笑。

吕柘知道天师不会让梅从谏和茴香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但目睹了茴香的死。仍旧感到一阵难过,天师凄凉的叹息一声,说道:“哎!其实我们都输了,只有那些财宝才是真正的赢家,你以为只有你是一条狗吗?其实我也像是一条狗,忠心耿耿的看护着那些财宝,不准任何人靠近,就连是自己的儿子靠近了,也会扑上去撕咬,可是我们已经快死了,那些财宝还是好端端的躺在哪里,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慢慢的转过身,步履艰难的往出走,经历过一场死亡,天师仿佛又老了许多,背也比刚才驼了,走到门口,叹息着说道:“那些财宝就藏在你的隔壁,你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它们,死了以后,就永远的陪着它们吧!”谢顾跟上来,扶着天师往出走。

梅从谏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墙壁,好像那些宝藏就在眼前,失魂落魄的说道:“我不要宝藏,我要我儿子,我不要宝藏,我要我儿子。”

走出密室,谢顾盖好地板,谢惠端来茶水,天师疲惫的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和教主说会话。”谢惠谢顾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天师说道:“安定邦虽然死了,但我在兴元府还有数万信徒,加上这密室里的宝藏,足可以帮助兄弟成就大功。”

吕柘摇摇头,说道:“哥哥,我想回去了。”

天师一愣,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说什么?”

吕柘说道:“这一年来,我时常想起我的孩子如意,他已经没有母亲了,倘若我这个父亲在不照顾他,她就成了可怜的孤儿,所以我想回去陪着她。”

天师说道:“那兄弟的理想呢?那个用资本主义富强民族国家的理想呢?”

吕柘平静的说道:“它仍然在我心里,我会努力的去实现它,但不会把它作为一个目标,不顾一切的去实现,相比起自己的理想,照顾如意,让她健康平安的长大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推卸了责任,就算能够实现理想,我也不会感到快乐。”

天师仍旧不愿让吕柘离开,说道:“兄弟,你听我说,如果你挂念如意,我可以让人把她接来,我会请最好的奶娘照看她,不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吕柘打断他的话,说道:“如意属于南宋,就让她在南宋长大吧!”看着天师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说道:“哥哥,这一年来,我总在想,为了实现我自己的理想,害的那么多人白白的送了性命,他们也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这样做究竟值得吗?”

“从前我在永嘉的时候,皇后娘娘罢了我的官,于是我就希望能够掌握一定的权力,控制一块地盘,所以我参加了开禧北伐,但仍旧失败了。后来我来到这里,当哥哥说要尽一切力量帮助我实现理想的时候,我高兴极了,可是高兴之后,却担心哥哥只是在试探我,于是就和哥哥赌气,后来竟要去学霍去病封狼居胥,哥哥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怂人,只会沿着古人成功的脚印重复,没有勇气面对充满不确定的未来。”

天师凄然一笑,说道:“哥哥一辈子都在说假话,哄骗的那些百姓信以为真,就连西夏和金国的贵族都以为我是神仙,可是到头来,想跟自己的兄弟说句真话,却不会说了,哎!可悲,真是可悲!”

吕柘说道:“都怪兄弟疑心病太重,误解了哥哥的好意。”

天师靠在椅子上不说话,慢慢的闭上眼睛,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吕柘站起来,说道:“哥哥困了,早些休息吧!”目光转动,看见书架上放着的玉玺,还有胡三的骨灰,走过去,将胡三骨灰揣在怀里,出门叫了谢惠谢顾进来,伺候天师休息,他自己径直来到山上寻找细封真美。

细封真美坐在帐篷前,红桃趴在她的脚边,两只小獒犬在旁边的草地上互相追逐玩耍,看见吕柘过来,好奇的扑上去,咬着他的裤腿一阵扯拽,细封真美喜滋滋的说道:“这是红桃生的小崽子。”

吕柘抱着胡三的骨灰坐下,想起胡三临死时对他说的话,忍不住又是一阵内疚,这三年来,他在挫折和苦难间徘徊,已经将胡三的话忘的干干净净,胡三叫什么名字,他让自己把他埋到哪里去,吕柘拼命的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细封真美看他脸色不好,说道:“赶了一天路,早些睡吧!”

早上醒来,太阳已经升的老高,细封真美已经去放羊了,谢惠伺候着他梳洗了,给他端来早饭,吕柘匆匆的吃了一些,带了胡三的骨灰来到山坡上的草地边缘,挖了一个坑,将胡三的骨灰埋在里面,坐在旁边默默的祷告着;‘胡三,我没有把你埋到你去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定不高兴,哎!你要骂就骂吧!我忘了你的名字,连个墓碑都没办法给你立,不过这也没什么,人的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有没有名字,我都记的你。’

细封真美牵着两匹马走过来,说道:“小流氓,你在干什么?”

吕柘不愿让她陪着自己难过,说道:“没什么!”

细封真美说道:“走,我们骑马去。”

吕柘说道:“好。”接过缰绳,飞身上马,马蹄奔腾,溅起点点泥土,只觉的一颗心飘在了白云间,自由自在,忧愁和伤感好像都被甩在身后,感觉不到了,两人纵马驰骋,直到累的筋疲力尽才躺在草地上休息,吕柘说道:“明天我就要回临安去了。”

细封真美一骨碌从地上坐起,说道:“什么,你不是说要带我一起纵马天下吗?”

吕柘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走。”这句话说的勉强犹豫,好像心中带着不情愿,但又无法拒绝一样,当初他站在群山之巅,这句话脱口而出,根本就没有想过如何兑现,况且他心中所想的纵马天下,未必就是细封真美所想的纵马天下,但她为了救吕柘,只身赶赴金国,这份情意,让吕柘想要找个托词敷衍都做不到。

细封真美却没有听出来,说道:“好,咱们这就去和老流氓说。”正说着,就见阿珂走过来,说道:“教主,天师请你过去吃饭。”

花园的大树下,天师静静的坐着,相比起昨天,他的脸色显得平静了许多,曾柔远远的站在堡垒边,大概是天师不让她过来伺候,细封真美说道:“老流氓,明天我就要和小流氓去临安了。”

天师一愣,扭头去看吕柘,却见吕柘转过脸去,不敢与他目光相接,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淡淡的说道:“急什么,不是明天才走吗,先坐下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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