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圣诞节,孟谨诚坠崖失踪案开庭的时候,庄毅没有出席。他委托了律师和代理人全权处理。
他没有办法坐在被告席上,看到最心爱的女人,凭着胡乱猜测,当堂指正自己。那太残忍。

听说,许暖病好后,已经搬进了孟古的公寓。

只是,许蝶常常会打电话给他,哭喊着,爸爸,庄毅爸爸,你怎么再也不来看我啊?

庄毅不敢吭声,他怕自己会掉泪,自动答录机反复播放着那些话语——

你好,我是庄毅。我现在不在,有事请你留言。

那一夜,雪花漫天飘舞。

庄毅走在雪地里,今年的第一场冬雪,居然是在圣诞夜。

城市的街巷上,卖花的姑娘们来来往往,庄毅看着那些小姑娘,她们冻红的脸蛋,皲裂的小手,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那个风雪夜,想起了许暖。

如果,当初的他,没有经历过叔父的迫害,没有经历过人生的残酷,不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只是一个平常的富家公子,闲来无事地走在这条街上。

那么,当许暖轻轻拉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当许暖怯怯地喊“先生,带我回家好吗”的那一刻,他会不会真的带她离开?

当一场姻缘注定要这样展开,那就随姻缘,若所爱的人注定沉沦风尘,那就救风尘。

如果这样,他们的故事会不会重新改变呢?

突然,有个怯怯的女声,喊住了他,先生,卖朵花吧,送给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

庄毅笑了笑,这个词让他感觉很美好。

厚厚的积雪上,庄毅一步一步踩出了脚印。

那些大大的脚印,零散在白雪上,蜿蜒在庄毅的脚下。他将那朵花轻轻地放在路边——希望可以温暖到四年前的许暖。

那是四年前,他对她的亏欠。

最终,庄毅整个人消失在了雪暮中……

许暖走在雪地里,夜色苍茫,天空上白雪纷飞。

今天,她没有出庭——最后的时刻,她放弃了。

孟古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你不给小叔求一个公道了吗?他是我们的小叔啊,他对我们恩重如山啊!

许暖紧紧闭着眼睛,泪如雨下。她以为自己恨死了庄毅,恨死了他的残忍,可是,她却如何也做不到,将他推上被告席。

孟古一把推开许暖,说,你是不是爱上了他?

是的,他一直以为,许暖应该爱的还是自己,他一直以为,她依然活在多年前的回忆里,可是,此时此刻,当许暖不肯出庭指证庄毅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大概,许暖对庄毅动了感情。

那一刻,孟古是恼羞成怒的,因为恼羞成怒,他暗自下了决心——背叛我的人!生不如死!

从公司下班后,许暖一直流浪在外面。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去,如何面对孟古。虽然,刚刚他打来了电话,笑语殷勤,说,让她原谅早晨他的不理智,他因为太爱小叔才会这样,末了,他说,许暖我爱你,我爱你和小蝶。

爱?

许暖有些疑惑,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呢?

许暖走在雪地里,突然发现了一条长长的脚印,那些脚印大大的,零散在雪地里,无限落寞,让她忍不住踩了上去——

就这样,她努力地迈大步子,一步一步地踩在这些脚印上。

她傻傻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想,沿着这个脚印走下去,会遇到怎样的人,那人又会带着怎样的心事呢?

她发现路边脚印旁的那朵花时,愣了半天,从地上轻轻地捡起。

谁在午夜里,丢失了他的花朵?

谁又在城市里,丢失了她的爱情?

许暖最终没有沿着脚印走下去,路有些长,孟古的电话又催得急,所以,轻轻地,她告别了那串长长的大脚印,孤单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其实,孟古那里,不能叫作家的。

有爱的地方,才有家啊。

这时,她的手触摸到了口袋里的那串钥匙——家的钥匙——那是庄毅的铂宫公寓的钥匙……

许暖的眼泪,轻轻滑落。

那一刻,人世间,他和她,脚印重合过,却最终分了开来,留在雪地上,像一个无奈的“人”字。

是不是从此之后,只能“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雪就这样,漫天飘落。

落在他脸上,融化如泪。

他突然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似乎让她流尽了眼泪。

囚禁了你四年,赔上我一颗心,许暖,这样的我们,算不算两清了?

突然,雪地里,响起一阵电话铃声,低头一看是顺子,庄毅立刻取消了自动答录设置,接起电话。

顺子说,老板!你还记得当时你要我做的许蝶的亲子鉴定吗?

庄毅愣了愣,似乎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叹了口气。

顺子似乎听出庄毅的心不在焉,所以,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居然会想起这个事情来,去找那份亲子报告。

他说,老板!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圣诞惊喜!许蝶和孟古、孟谨诚,都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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