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rì清早,傅素兀自酣睡之时,只听一道尖细响亮的声音从房外传来:“小师弟,太阳晒到屁股上了,快起床。”声音连续叫了几次,傅素从甜梦中睁开眼,夹着轻薄的被子翻了几个身,轻声呓语道:“我要多睡会。”只听啪得一声响,门房被有力地推开,一位貌美的女子急促地走了进来,一把将失神朦胧中的傅素拉起身,叫道:“小懒虫,快醒醒,吃了早饭就随师姐练功了。”
傅素听到练功,脑中一动,随即睡意消了许多,扯着何芷佟的手翻下床,叫道:“好哇好哇,我要练功。”何芷佟微微一笑,道:“看你猴急的模样儿,快先吃早饭。”说着便将手里拿着的清粥递给他。

用完了早点,何芷佟便带着傅素走到西首的松林间,傅素只见周围峭壁嶙峋,地势险峻,周遭的林树郁密长在半坡之中,一片yīn凉静谧。何芷佟将他定坐在一块石岩上,便道:“小师弟,往后我便在这里传授你道法了,你觉得怎样呢?”傅素眼望周围空山寂寂,依稀能闻得狼嗥枭啼之声,心中生出了一丝惧意,说道:“师姐,这里会不会有怪物呢?”何芷佟轻嗤一笑,心想这孩子倒真有趣,笑道:“小师弟,我们修道人最要紧的是清心明xìng,驱除心尘,这里可是修习的好去处,没了人干扰,自是于修习十分有益。”傅素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师姐,那你这就教我吧,我要学飞来飞去的法术便够。”何芷佟听了他这话,怔了一怔,明知他对于诸般法门一窍不通,心里兀自生出了一丝微气,薄怒道:“小师弟,我们习道之人,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你连入门根基功夫尚未学会,怎可学得了那驾驭法器之术。”傅素见她秀美微皱,显是心有韫怒,但那神sè却似见着了责备自己的母亲一般,心念一动,便扑到她怀里磨蹭起来,娇声道:“师姐,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这便听你的就是了。”

何芷佟怀间一痒,心下虽觉和一小男童如此亲昵造作,甚是不妥,却不知怎的,总是无法把他当作男孩看待,咯咯一笑道:“好了好了,小师弟,师姐不怪你便是了,这就跟师姐学习我门炼道心法吧。”傅素听她语气温和,心下一喜,便主动松开她,跑回那块石岩坐下,睁开眼睛说道:“师姐,你说吧。”

何芷佟望着他,心想这小师弟还真是古灵jīng怪的紧,板起面孔,正sè道:“小师弟,我门修习的道法名为“太玄两仪真法”,正所谓太极之道包涵万物,万物归一,分化两仪,天地四象,金木水火土五行,万物衍生,这门道法越修到深处,愈是神妙,根本是引气入体、淬炼jīng气、稳固元神、听说领悟到最高奥妙,能感应天地,御水火,步神行,召风雨,降雷霆等幻化,寿至百载千年而容颜不老。

说完,只见傅素睁着圆瞪瞪的大眼睛,满脸疑惑之sè,叹了口气,续道:“我万云九门都是习道之人,根源上同属一家,千百年来,经过诸多机缘巧合,九门前辈得以共同修缮及研习各家法门,并集之大全,尽取jīng华,共工jīng研出这门玄妙无匹的“太玄两仪真法”秘诀。”傅素虽不明所以,兀自点了点头。何芷佟只当他已听明白,又道:“天下炼道真法虽百家不同,其然都不离天地造化,摄先天之灵气炼体,悟天地至理而明心,得道庄康,自行吞吐天地元气,为己用,甚乃飞升九天,与天地同寿,正所谓殊途同归。”傅素道:“师姐,那一定很难学吧。”何芷佟轻笑了声,道:“那是当然,我们这修习法门共有三重境界,每重又分为七层,第一重为元始境,其功为炼气通窍,第二重为通元境,习到这层次可裂神魂,通鬼神,万保肉身千年不衰,修到此境的在我万云九门中也不过寥寥十数人,师父他便是其一。”说到这里,傅素身体颤了一颤,眉目大闪异彩,忙道:“我要学,我要学!”

只见何芷佟面sè一沉,皱了皱眉头,道:“忘了师姐之前说过的话了吗?”傅素小嘴一撅,咋了咋舌,道:“还有呢?”何芷佟哼地一声,道:“反正你能学到师姐几分本事便不错了,不说也无妨,师姐现下就教你一些入门道术吧。”说着用手指了指前面的松林,道:“练功之人,体健为基本,你长得这般瘦弱摸样,便是有神仙法术也难学,明rì我们霖云峰的柴火便交予你了。”傅素顺指一瞧,只见那不知名的树林长在山洼峭壁之中,脸露难sè,愁言道:“师姐,我怕掉下去,我还不会飞呢。”何芷佟见他愁难起来,娇滴滴的神态更让人怜爱,走过去把他揽在身边,笑道:“有师姐在旁瞧着你呢,怕甚么?”傅素身触她细软盈香的身子,小脸一红,怯怯地道:“师姐,你真好。”说着不由地两手环起她一紧。何芷佟登时气急,两颊抹上了嫣红,却不愿松开他的搂抱,好似他身上自有一股魔咒,让自己不愿离开他,低低地道:“那往后你需听师姐的话,师姐说什么你便做什么。”傅素轻轻点了个头,柔声道:“师姐,你对我这般好,你便是不提,我也心甘情愿听你的话。”当下何芷佟一颗心砰砰乱跳,一股莫名的感觉提上心头,把他推开侧过身,羞急道:“小小年纪便学的这般花言巧语,往后长大了还了得,以后不许再对师姐说这些话。”傅素望着她娇俏的背影,甜甜一笑,立时又跑过去从身后抱住她,轻声道:“姐姐,君哥说,我们男孩儿长大了都要娶媳妇的,等我长得跟君哥一般了,我便娶了你好吗?”

只见何芷佟玉颊如火,更是娇羞不胜,自小从未有过哪个男子对她说过这番话,傅素虽是小小孩童,也令她心颤不止,当下就想斥责他,可又开不了声,直直跺了跺脚便挣脱他的环抱,怒骂一句:“我不理你了!”匆匆跑开。傅素望着她渐远的背影,满面茫头雾sè,只见她每一会就进入了院内,心中揣揣起来:“师姐怎得突然生气了,我已经答允听她的话了,为何还要不理我呢?”想着想着,急忙举步追了上去,喊道:“师姐,等等我,我往后听你的话就是了,不要不理我。”何芷佟从身后听到傅素的喊话,轻啐一声,头也不转地薄怒道:“你听不听话与我何干,像你这般调皮的顽童,就得爹爹来严加教训你才是。”傅素心下一惊,显是怕极了那位师父,加快脚步跟上去,忙道:“我不,我只想给你教训,只要你不生素素的气,我便是每天给你骂,也欢喜地紧。”何芷佟停住了脚步,举起右手,似要等他过来,狠狠地甩上他几个耳刮子。

傅素很快走到她面前,见她的轻颦薄怒的神态,已猜到她所想,却一点不感惧怕,反而更是喜形于sè,伸手扯着她的衣袖道:“师姐,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你可以原谅我吗?”何芷佟定定地瞧着他,只觉对一孩童生出莫名其妙的气,委实不该,欺下身温声道:“是师姐不好,你会怨师姐吗?”傅素抬起头,怔怔凝视着她如画般的俏脸,只觉想一直这样看着,说道:“师姐,你长得真好看,和我大娘一般好看呢。”何芷佟又是重重一跺脚,转身嗔道:“你还说!”傅素道:“师姐,你可以告诉我,刚才为何生气吗,我往后不再做让你不欢喜的事便是了。”何芷佟脸又是一烫,道:“方才你说要娶我做……”却说不下去。傅素道:“可是做我媳妇有什么不好吗,你做得我媳妇,我会和爹爹对娘亲一般待你。”说到这里,何芷佟一颗心似要提到嗓子上,只觉又羞又急,又是好笑,即刻甩开他的双手,不再回话,冷冷走开。傅素望着她的背影,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事,不自禁垂下了头,喃喃自语:“她当真会告诉师父,自己顽皮了吗?”

何芷佟走开后,傅素觉得无所事事,便回自己的房内,穿过几道宅院,方发现这合院叠叠层层,几进几重,凭着记忆摸索了好一阵才返回自己的居室,他在房内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只觉一头雾水,心里又是忧心,生怕何芷佟向凌霄倾诉今早发生的事,想着想着,便倒在床上睡觉了。直到中午时分,何芷佟轻脆的声音又再传来,他才苏醒。

傅素睁开眼,朦胧中见到何芷佟俏生生的身影立于门外,即刻迫不及待地问道:“师姐,你不生气了吗?”何芷佟道:“哼,我怎会生气,快跟师姐一起过师父那吃饭。”傅素听她话语温柔,担忧之情便烟消云散了,跑过去牵过她的手就走,嘻嘻笑道:“好哇,师姐那我们快去吧。”转念一想,松开她的手又跑回房内,从桌子上摸索出那个大果子交给她,道:“师姐,这个果子给你吃。”何芷佟拿起珑灵果瞧了瞧,心想这是什么果子,这形状从未见过,只觉触手有一种无形的温润妙感,随即道:“小师弟,这东西你哪来的,师姐从未见过呢。”傅素道:“是大鸟给我们的,我君哥也有一个呢,我还没有吃,师姐我们一起吃完果子再过去吧。”

何芷佟听他说,心中大奇,她习道已久,生果食材有毒无毒一眼便看得出,妙用之物也可查察得出,心道:“那我便尝上一口又如何。”轻咬一口,只觉如嘴滑腻,汁润如蜜浆,不经细嚼便有灵识一般,滑入腹腔,登时一股充盈之气经小腹散于体内,快美无比,过了半响,才道:“小师弟,你这果子当真奇妙,想必是你山下购来的名贵稀果吧。”傅素见她神sè,极其受用,心里又宽慰了几分,嘻嘻笑道:“师姐,你觉得好吃,那就给你吃吧,我不要了。”何芷佟心中甚喜,但转念一想,不能乱取小师弟的物事,又是大口咬了一圈,享用一阵,笑道:“小师弟,师姐才不要你的果子,还给你吧。”说着直接把果子伸到他嘴里,傅素眼睛都不眨,小嘴咬上一口,但觉确实美味,只是好像和普通水果没甚么分别,心想只要你能喜欢我便开心,这味道的果子我吃得多呢,随即道:“师姐,不好吃,我不要了,你喜欢的话,都给你吧。”

何芷佟一怔,瞧了瞧他的神情,好像不是在骗人,心想也许是各有喜好的美味吧,便不客气了,嫣然一笑道:“小师弟,那师姐可要把它全吃了哦,你当真不喜欢吃吗?”傅素道:“我怎会骗师姐呢,这种果子的味道我吃得多呢。”想了想又道:“如果师姐你喜欢,我可以每rì叫大鸟拿回几个这样的果子给你吃。”何芷佟奇道:“什么大鸟?”傅素道:“就是在山上飞来飞去的大鸟,很大呢。”何芷佟眉头一皱,忽然念到云峰赤寒两凤,看了看傅素,寻思:“两位灵尊是何等神物,他一小孩,这怎么可能屈身受他所使,或许他所说的鸟儿另有所指。”想到此处,忽然面sè一正,薄怒道:“好了,小师弟,师姐敬谢你的果子了,快快随师姐过去用餐吧,别让你师父和九师哥等急了。”说着一手牵着傅素往餐房走,一手啃着珑灵果,步行间她越走越快,好似突然不需御剑,已可凌空游移一般。

傅素刚到凌霄的餐房,只见桌间多了三个人,那三人便是昨rì介绍的梁慈生,孟熙,柳宪宗师兄,傅素自觉地坐到下首位置,和何芷佟隔一人相遥,又见凌霄神sè端正肃然,心中砰砰乱跳起来,低低地道:“师父,师兄,我来吃饭了。”凌霄转头看向何芷佟,问道:“入门道法都向素儿传授了吗?”只见何芷佟脸颊一红,说道:“都教了。”凌霄见她面有犹豫之sè,显然不太轻信,向傅素道:“素儿,跟师父说说你今rì所学。”刚问完,其余各人都看出了其中的窍要,明白小师妹并未传授小师弟入门道法,师兄妹中以宋慈生最为年长,方想帮何芷佟解困,却见凌霄真人霎时间瞪了他一眼,只好无奈地yù言又止。只听凌霄又道:“素儿,你记得几成?”

傅素心想:“这道法要记得有何难,当背书一样说出来就是了。”随即道:“师姐的教诲,我都记得了。”凌霄听他的话有些词不达意,续道:“那你给为师讲讲师姐都教了你什么?”说到这里,何芷佟没来由心中一蹦,揣揣不安起来,明白这位父亲于其他事待她甚是宽容,偏只有教授弟子方面甚是严厉,等会不免会受他苛责。他身旁的柳宪宗见气氛不妙,从桌上斟了一杯茶水放到凌霄面前,道:“师父,小师弟刚入我门,修行之时来rì方长,他一会没记得也是不打紧的。”荣轩和孟熙立时站起身,恭声道:“师父,师兄说的有理,到下午我们几个师兄弟一起传他法门罢。”凌霄登时怒道:“你们还有无把我为师放在眼里,为师向你们小师弟问话,你们做师兄的不言行抱一,打什么茬。”又道:“素儿,快快道来。”

只见傅素眼睛骨溜溜地一转,环视了下众人,然后把何芷佟今早所授的话只字不漏地说了出来,凌霄听完,脸sè好看了很多,只是这话语俨然和入门基础搭不上边,说道:“师姐就教了你这些吗,还有呢?”傅素犹豫了会,脸颊忽然抹上了嫣红,不自觉地垂下了头,低声道:“我向师姐说,等我长大了,便要她做我的媳妇,可是她不答允,还生气地跑开了,我只觉心里难受,不知要怎得她才肯答允做我媳妇。”

此言一出,顷刻间满堂沉寂无声,只见凌霄满脸通红,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只粗厚的手掌颤颤地举起,似要拍落于桌上,又听啪得一声,一道俏美的身影忽得打翻凳椅,跑将出门,只留下怔怔发呆的数人。正当各人间兀自所思之时,只见那凌霄真人当下喝道:“混账!竟敢在为师身前口出如此狂悖轻薄之语,荣轩你即刻将这逆徒送到禁闭堂潜心修过。”傅素心中大震,却不想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这些话语在普通人家当中自是寻常不过了,但对于修道人那可是犯了妄邪失言的禁忌,只得怔怔地凝视着怒火正胜的凌霄,口中喃喃说不出话来。荣轩等人意识到师父动了真怒,他管教徒儿自来是本着严师出高弟,棒头出孝子的厉行作风,尤其是他愈喜爱的徒弟,管之愈严,这四人当年入门初时没少被他疾言训导过,只是小师弟刚入门第二rì即遭受这样的对待,师兄弟间不免心中生出了愧意,都想到师父过于苛刻过份了,荣轩道:“师父,小师弟年幼尚且不懂事,您就饶了他这回吧。”宋慈生紧随道:“师父,弟子等会就好好教他做人识礼,您就稍稍气。”转眼对傅素使了个眼sè,意会他快点向师父认错。傅素呆了半响,回过神来,涨红着脸道:“师父,素素知错了,我往后一定好好听师姐的话,不再惹她生气了。”凌霄听他含糊其辞,不明其言的回答,心火更甚,动用真气将身旁几位徒弟震开,桌子也被荡得散成数块,心道:“素儿,休怪为师待你过于厉sè,你自小长于富贾家室,必是养成诸多贪世不恭的习xìng。”只见他宽袖见忽的滑出一根柳棒,电闪之间便将傅素翻倒在腿上,啪啪地挨起他屁股。傅素只觉身后火辣辣地痛楚传来,疼痛之下眼眶似有一股泪水窜出,方想大哭之时,却兀自想起曾答应过傅敏君不再哭,当下咬紧牙关,不论有多疼痛难熬,硬是不哭,心中不住索绕着几个字:“我不哭,我就不哭!”

荣轩和宋慈生等人满脸惶急之sè,愕然相顾,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师父对小师弟挨板子,并未用真气,心下顿时宽松了几分,但饶是如此,心想那娇滴滴的小师弟也难以承受吧。不知挨了多久,凌霄见傅素一吭不吭地承受挨打,以为他是在恼怒自己责罚他,下手又再重了些,只见傅素额头开始涔涔流出汗水,后背亦出现道道血痕,宋慈生再也安奈不住,一把抓住凌霄挥下的柳棒,跪下求情:“师父,您就饶了小师弟这次吧,要责罚就责罚我,是我这个师兄没有教好小师弟,是弟子的错。”说着其他三人纷纷疾跑过去跪在凌霄身旁,紧摁住他的手叩头道:“师父,弟子也有错,就由我们这些师兄代替小师弟受罚吧。”傅素失魂间,发现身后消了动静,用力睁开眼,只见众师兄在为他求情,心中涌过一阵暖意,颤颤地道:“师兄,我还…还好…”话未说完登时晕了过去。

渐晚时分,云淡星稀,钩月斜挂于上空,清光照拂在翠霞峰西苑一庭阁内,傅敏君怔怔望着傅氏所居之地,不自禁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正当他若有所思之时,身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只听一道语重心长的声音传来:“君儿,人世修短,生未必乐,死未必苦,岂能强求?”傅敏君颤颤一动,转过身躬首道:“徒儿见过师父,不知师父此话有何用意?”紫提道:“你能瞒过别人,也能瞒过自己,却不能瞒过为师,仇恨仵乱人心,丧人矢志,你得好生思索清楚你意yù之事,当否值得。”眼望傅敏君一脸沉思,点了点头,又道:“你瞧这清风明月,从古至今都是万古常存,人生忧患,亦复如是,生死在天,莫可强求。”傅敏君道:“弟子定遵师父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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