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小时前。新纪元4013年,7月22rì,夜,龙之帝国第十二区,香江之城,又名zì yóu之城的浅水湾重刑犯监狱里,死囚层7456房。
沉重而冰冷的手铐与脚镣,铐在他的手脚上,手腕与脚,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够感觉到冰冷而锋利的铁疙瘩边缘划在伤口上的疼痛。

巨大的锁链链接他手上与脚上的镣铐,四根犹如婴儿手臂一般粗细的铁链,延伸至墙壁顶端,将他与这座牢狱连成了一个X字,除了扭动一下手腕与脚踝,他没有办法动弹,甚至连接触地面都做不到。

深牢里看不到阳光,除了不断摇曳,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巨大火把之外,yīn森cháo湿的牢狱里看不到其它光线,更别说判断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被悬吊在这里多久。

如果按照狱卒每天只送一餐饭的规律,他到现在,吃了多少餐饭?似乎上一次狱卒送来的,那难以下咽的饭菜,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十几个小时?一天?还是两天?抑或是一周?

没有一周那么久,你个白痴。文森特·周动了动嘴角,想要自嘲的笑笑,但只是动了一下,就牵动到还没有痊愈的伤口,疼得他想要呲牙咧齿,却又不敢。

不知道时间,度rì如年,饥饿,饥肠辘辘的饥饿,疼痛,到处流脓和开裂的伤口,动一下就会yù生yù死的疼痛,还有绝望,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不知道自己要待多久,永远cháo湿而yīn森的环境,总是摇曳着,一成不变的火把与环境,连扇窗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不是把人逼疯,就是让人绝望。

难怪那个男人说,没有进过牢狱的家伙,都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尽管更多时候,文森特还是认为这是瞎扯。

但按照那个男人的逻辑的话,他应该算是一个男人了,如果能够活着出去的话。

文森特哧哧的笑,活着出去,做梦。

他知道自己是死刑,或许再过几天,事态平息了一下,他就该被推出去斩首了。

不过也好,死之前,还能看到阳光,但愿那天不要是yīn天,不过以维多利亚港一向的天气,恐怕也很难。

他又哧哧的笑了起来,都这时候了,还奢望临死前能够看到阳光吗?

只是对不起了那帮家伙,在这一点上,文森特·周,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原本就是他热血上涌,脑子烧糊了的冲动举动,却连累了那几个家伙。

真是有些抱歉,文森特想,再一次的话,他一定自己一个人干这事就好。

可你为什么没有想到你不干这事呢?

啊呸,能不干吗?就算你想要明哲保身,可你仍然是个混血,仍然是第三序列的倒数第二等贱民,你能够躲到那里去?

而且能不干吗?自从那个男人死后,拉森特大叔就一直照顾着自己,蕾拉也是,虽然在前不久,才刚刚被这个女人调戏过,还有林白,尽管这家伙整天偷懒,但其实还是帮自己做了不少事情的,而且……

而且……这一切和那个女孩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文森特似乎有些愤怒起来,这愤怒的情绪,让他试图挣扎,以这样的方式来宣泄心中的不甘。

只是在几声铁链的声响后,伴随着还有沙哑和微弱的一声叫喊,不能算是叫喊的叫喊。

伤口又全裂了,这样下去的话,不用等到死刑,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也说不定。

他再一次哧哧的笑了起来。

但意外打断了他哧哧的笑声。

他看到摇曳的火把照耀下的通道石板上,投下了一道长而巨大的yīn影,并且那yīn影朝着这边而来。

又是哪个狱卒吃饱了没事干,准备拿哪个倒霉的罪犯泄愤了。

尽管有些诡异的没有听到脚步声,但文森特仍然这样认为,因为他自己就被某个吃饱没事干的狱卒在深夜修理了三四次。

见鬼,我都是要被斩首的家伙了,还拿我这个死人泄愤?

文森特在心里咒骂着,看着面前铁栏栅外的黑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不到那有些过分高大的黑影的样子,看起来,他就是个黑影,但却又像是有实质的黑影,或者说,他是个人,但全部都被黑暗所笼罩,摇曳的火把都无法穿透那一层黑影。

然后那个高大的黑影踏进了牢房。

没有解开锁链也没有打开牢门,也没有破坏那手臂一般粗的铁栏,只是一步,黑影就朝前踏出了一步。

他整个人都站在了牢房里。

见鬼!我是见亡灵了,还是见到恶魔了?

没有理会他的诧异,黑影似乎注视了他一下之后,说话了,声音里带着奇异的韵律与震动,就好像他说的,并不是世界通用语与人类的语言一般。

“文森特·周,十九岁,龙之帝国第十二区,香江之城,又名zì yóu之城居民,第三序列二等贱民,混血种,罪名是畏罪潜逃,以及与革命军勾结,企图推翻zì yóu之城zhèng fǔ,死罪,同犯孙明空、李克、宾克斯,行刑rì定于新纪元4013年7月rì早九时,也就是明天。”

“喔。”文森特用他每说一句话都会生疼的喉咙沙哑的回答,“然后呢?”

“没有然后。”黑影说,“我只是来问你一些问题。”

问问题?文森特觉得有些好笑,要折磨自己,也不需要那么多废话和借口,而且,啊,我明天就要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并且感觉更自在了。

看到文森特没有回答,黑影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后悔吗?”

“如果回答后悔能够不被判死刑的话,我可能会回答后悔。”文森特回答着,似乎因为知道明天自己就要挂掉了,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轻快。

“可是就算不被判处死刑,那也是有期徒刑和囚禁,想想要在这暗无天rì,能够让人发疯的监狱里待上几年,我就觉得恐怖……就算不用在监狱里待上几年,我也从倒数第二等的贱民变成了罪民,然后接下来就该是流放,流放的过程中说不定就被杀死……”

文森特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咽了咽少得可怜的口水,缓了缓火烧一般灼通的喉咙,才回答。

“所以啊,我还是不要后悔的好。”

黑影没有什么动静,似乎是在判断文森特所说的那些话的真伪,过了几秒后,那带着奇特韵律的声音才又响起。

“可是你会死。”

这一次,文森特很干脆的回答黑影。

“那又怎样?”

黑影再一次沉默了下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又发出他的声音。

“你记得你的父亲吗?”

那个男人?文森特呲了呲牙,这是他能够表达不满与不屑的最激烈方式,然后摇了摇头。

“不想记得。”

不想记得就是还记得。

黑影没有什么表示,而是又问。

“你记得他死掉之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文森特在心里说,那自大而狂妄的话。

他甚至能够记得那一天的情形。

那个该死的男人似乎终于被烟酒与女人给掏空了最后的身体,在一场异常严寒的冬雨之后,他倒下了,躺在那到处漏风与漏雨的小破棚子里,张了张嘴,露出那因为烟垢与茶渍而发黄的大黄牙。

“喂,儿子。”

年仅六岁的文森特,正在拼命的扇着一旁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破炉灶,试图让里面微弱的火苗更旺盛一些,可严寒的天气与到处漏水的cháo湿,让炉灶里的火苗始终是微弱的,像是随时要熄灭一般。

父亲只要喝了这药就好了,所以小文森特,几乎把吃nǎi的力气都用上了,甚至蹲下身,鼓起自己的腮帮子,拼命吹着炉灶。

然后那个男人叫了他,小文森特有些奇怪的回过头,就看到这个男人呵呵的笑着,然后对他说。

“呐,儿子,你老爹我,一直都有一个梦想。”

年仅六岁的文森特,并不知道梦想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定定的看着这个男人,又转过头有些焦急的看看炉灶里那随时熄灭的火苗。

“我梦想着有一天,我还能够再一次站在世界zhèng fǔ那栋最高的塔上,对着这个该死的世界吐上一口口水,然后骂上一句王八蛋。”

小文森特并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又转过身,拼命的试图让那火苗旺盛起来。

只是这时,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掀起了棚顶,在将外面寒冷而瓢泼的冬雨倾泻而下的同时,也扑灭了那微弱的,小小的火苗。

小文森特怔了怔,在火苗熄灭的瞬间,小文森特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嘣的一声,断掉了。

他慢慢的,有些迟疑的转过他的小脑袋,看着躺在席子上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死了。

真是一点都不愉快的回忆,文森特想,至于那个梦想?世界zhèng fǔ?文森特只想要在心里呵呵的笑上几声,带着浓烈的自嘲与讽刺。

看到文森特没有回答他的话,黑影又问了一句。

“如果你还能够活着的话,你愿意帮他找回那些属于他的东西,再完成他的梦想吗。”

冷漠而平静,奇特韵律与节奏的话语里,没有带着任何情绪,甚至连询问都没有,尽管话语的最后,确实是带着询问句式的询问词。

文森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黑影就忽然抬起了手,猛然插进了文森特的胸口。

文森特在那一瞬间,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没有疼痛,却像是灵魂被抓住与拉扯的感觉一般,能够感觉到那让人不愉悦与恐惧的手,插进自己胸口的感觉,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对方那巨大的手握在手里的感觉,似乎只要这只手轻轻的扯动一下,自己的心脏就不再属于自己。

他错愕的低下头去,看到那只插进自己胸口的手,仍然是无法看穿的黑sè,黑得就像是它本来就应该是黑影所组成的,没有血肉,没有肌肤,什么都没有,只是纯粹的黑影。

然后一阵巨大的疼痛,瞬间就袭遍了他的全身,似乎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痛,甚至连带着他的灵魂,似乎也都在这一瞬间,被巨大而炽热的火焰所灼烧一般,瞬间就将他能够承受的痛楚与灼烧,推到了他的顶点。

意识快要消失之前,在他脑海里所闪过的,是蕾拉在耳边轻挑与呼气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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