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完全落山了，只有西边的晚霞还冒着些许余光，凤霞山山脚下的防空洞口冒出一个脑袋，东瞧瞧西瞧瞧，见附近有人经过，又缩了回去……当夜幕完全降临，防空洞里钻出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少年，正是卫恺。下午跑得匆忙，衣服却给落在陈思媛的医务室了，卫恺实在没有勇气穿着开裆裤在大街上玩行为艺术。
卫恺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溜回家里，换了身衣服，自己心里有鬼，吃晚饭的时候就只是默默往嘴里拔着饭粒。只觉得全家上下也都透着些不对劲，都不怎么说话，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都透着股子诡异。
卫恺如芒在背，三下五除二吞掉碗里的米饭，打破这尴尬的宁静：“大家慢吃，我回房了！”刚冲回房间，二叔就跟进来。
“媛媛……来过了……给你送衣服……”二叔吞吞吐吐的样子，更让卫恺心里一凉：完了，肯定是陈思媛把自己轻薄她的事张扬出去了。
“……二叔，要说这个事吧，其实吧……本来是这么回事……”卫恺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想着怎么蒙混过去。
“哎，你这孩子，有病就要早医啊！怎么能刚听到病情就吓得跑掉呢！媛媛她也只是根据你的脉象推测，可能会有些严重……”二叔搂着卫恺的肩膀也在床头坐下。
“啥？”卫恺一听这话，脑子瞬间短路
“不管怎么说！休息几天，然后再去她家里让陈老中医好好检查检查！哎，看把你爷爷奶奶二婶吓的……！”
“……”原来陈思媛并没有把下午那件事捅破，只是反过来小小报复了他一下。卫恺清醒过来：这不是让自己赴鸿门宴吗？得，打死不说实情，打死我也不去。
“哎，你这孩子，从小就身体虚！”奶奶和二婶也敲门进来：“刚刚熬好的猪脚汤！趁热喝了！”说罢又唉声叹气满怀心事的下楼去了。
“……二叔，其实吧，真的没啥子事，我就是看思媛姐那盒子里一排排亮晶晶的针头，给吓到了……不过呀，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妈，免得他们担心！”
“你给你爸惹得事还不够多啊，我这里都听说了……大哥这次要是下来了，以后可不得一直被那个赵思平压得死死的……最近，连街坊邻居看我们家的眼神都怪怪的，外头都说……”二叔轻叹了口气，望着卫恺道：“都说你小子是个害人精，让我们陈家失势了！”
“呵呵，那可都是做给外面人看的！”卫恺觉得有必要跟二叔多透漏点详情，就把这些天自己如何发现伍哥的阴谋，和自己让父亲干脆“以退为进”前前后后的想法都告诉二叔，并让二叔不要声张。
“哈哈，好小子！我还在纳闷你下午说的话呢！要是大哥真的下来当副书记或是副县长，岂不正好？！”
“哎，二叔，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是觉得吧，石河镇未来几年肯定不如开发区有潜力！”前世石河的发展状况让卫恺心有余悸，他急切地想帮父亲选择一条最稳妥的升迁路。
“……虽然你的想法是不错！但这个事，主要还是看你爸他自己的意愿还有上面的安排！”
“厂长都诱惑不了你？”卫恺将了卫宏晟一军，直视卫宏晟的眼睛，看他怎么回复。
“恺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卫宏晟的表情逐渐严厉起来：“你说你有能力让我当上厂长，无非就是让孟部长出来说话，用大哥的退步来换取我这个位置罢了！你下午还让我到时候把厂子迁出来？！你让我怎么向那些解放时期辛苦了大半辈子，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厂建上的老工人交待！”记忆中，二叔对人总是笑呵呵，对卫恺这个大侄子更是关爱有加，但这次居然气得浑身发抖。
“二叔，您消消气，大人不记小人过！”卫恺忙举手投降，随后舒服的躺倒在床上：“既然知道二叔真正的心意，那我倒是有些想法，让二叔来帮我实现了！”
“二叔，虽然你主要是分管技术、生产的，但肯定也发现这些年厂子里亏损得莫名其妙有鬼……我支持二叔当厂长，可不是让二叔把厂子里的工人都分流，赚些黑心钱……”现阶段卫恺想有所作为，手头都无人可用，获得二叔的支持至关重要。
“……有的新产品还在市场培育期……还年年花大价钱引进……！”卫恺整个人忽然变得成熟起来，卫宏晟也有些愧疚刚刚给侄子说得重话，略思考了下说道。
“呵呵，看起来是几个头头脑袋一拍办得糊涂事，其实精明着呢！引进一堆破铜烂铁的回扣钱，每年厂子亏损搞下岗分流，不管是银行贷款、政府买单，又是一笔钱……对某些人来说，这些个厂子就是个金矿啊！”
“这些事你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这两、三年原材料大幅涨价，石河这个地方的娘家也变来变去，现在连其他地方的乡镇厂、私人搞的厂都比不上了……”
“嘿嘿……有些天赋与生俱来，二叔你羡慕不来的！”
“你上次说的改制又是怎么回事？”
“政府这个娘家养不起了，下面闹着分家呢！还有这么多亲戚、街坊邻居可都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上面放任自流，头头们各种手段就层出不穷了——虚报、截留、隐瞒、侵占……。”
即将到来的98年，可以说是国企产权改革的元年，国退民进成为国家的新战略。改制中，“产权不明晰”和“政企不分”这些口号的提出，将公民所有权的“国有企业”股份化、私有化，各地都在高喊“优化组合”、“减员增效”、“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有趣的是，由于过早地撤销了国企的几乎所有上级管理机构，给了国企老总们不受监督和制约的特权。近十多年来，随着改制广泛推广和实施，发生在改制领域的犯罪案件却在不断增加，涉案金额也越来越大。被批成“效益低下”、“吃大锅饭”的下岗失业者逐渐沦为贫困群体，那些一个个曾经风光一时的企业家也倒下了，一桩桩瓜分国有资产的黑幕被揭开……
“这真是一场盛宴啊……”卫恺嘴角勾起一个苦涩又意味深长的笑……
门外，卫贤峰刚准备敲门，见里面两叔侄的谈话声又恢复正常，慈祥的脸上露出微笑，摸着自己的啤酒肚，转动着手里的健身球，转身下楼去了。
卫恺和卫宏晟足足聊了两个钟头，卫宏晟才回自己的房间，还不忘让卫恺早点休息，过几天抽空去做个详细检查。卫恺心里腹诽不已：聊到兴头上怎么就没见你提过这茬。
卫恺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溜回家里，换了身衣服，自己心里有鬼，吃晚饭的时候就只是默默往嘴里拔着饭粒。只觉得全家上下也都透着些不对劲，都不怎么说话，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都透着股子诡异。
卫恺如芒在背，三下五除二吞掉碗里的米饭，打破这尴尬的宁静：“大家慢吃，我回房了！”刚冲回房间，二叔就跟进来。
“媛媛……来过了……给你送衣服……”二叔吞吞吐吐的样子，更让卫恺心里一凉：完了，肯定是陈思媛把自己轻薄她的事张扬出去了。
“……二叔，要说这个事吧，其实吧……本来是这么回事……”卫恺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想着怎么蒙混过去。
“哎，你这孩子，有病就要早医啊！怎么能刚听到病情就吓得跑掉呢！媛媛她也只是根据你的脉象推测，可能会有些严重……”二叔搂着卫恺的肩膀也在床头坐下。
“啥？”卫恺一听这话，脑子瞬间短路
“不管怎么说！休息几天，然后再去她家里让陈老中医好好检查检查！哎，看把你爷爷奶奶二婶吓的……！”
“……”原来陈思媛并没有把下午那件事捅破，只是反过来小小报复了他一下。卫恺清醒过来：这不是让自己赴鸿门宴吗？得，打死不说实情，打死我也不去。
“哎，你这孩子，从小就身体虚！”奶奶和二婶也敲门进来：“刚刚熬好的猪脚汤！趁热喝了！”说罢又唉声叹气满怀心事的下楼去了。
“……二叔，其实吧，真的没啥子事，我就是看思媛姐那盒子里一排排亮晶晶的针头，给吓到了……不过呀，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妈，免得他们担心！”
“你给你爸惹得事还不够多啊，我这里都听说了……大哥这次要是下来了，以后可不得一直被那个赵思平压得死死的……最近，连街坊邻居看我们家的眼神都怪怪的，外头都说……”二叔轻叹了口气，望着卫恺道：“都说你小子是个害人精，让我们陈家失势了！”
“呵呵，那可都是做给外面人看的！”卫恺觉得有必要跟二叔多透漏点详情，就把这些天自己如何发现伍哥的阴谋，和自己让父亲干脆“以退为进”前前后后的想法都告诉二叔，并让二叔不要声张。
“哈哈，好小子！我还在纳闷你下午说的话呢！要是大哥真的下来当副书记或是副县长，岂不正好？！”
“哎，二叔，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是觉得吧，石河镇未来几年肯定不如开发区有潜力！”前世石河的发展状况让卫恺心有余悸，他急切地想帮父亲选择一条最稳妥的升迁路。
“……虽然你的想法是不错！但这个事，主要还是看你爸他自己的意愿还有上面的安排！”
“厂长都诱惑不了你？”卫恺将了卫宏晟一军，直视卫宏晟的眼睛，看他怎么回复。
“恺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卫宏晟的表情逐渐严厉起来：“你说你有能力让我当上厂长，无非就是让孟部长出来说话，用大哥的退步来换取我这个位置罢了！你下午还让我到时候把厂子迁出来？！你让我怎么向那些解放时期辛苦了大半辈子，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厂建上的老工人交待！”记忆中，二叔对人总是笑呵呵，对卫恺这个大侄子更是关爱有加，但这次居然气得浑身发抖。
“二叔，您消消气，大人不记小人过！”卫恺忙举手投降，随后舒服的躺倒在床上：“既然知道二叔真正的心意，那我倒是有些想法，让二叔来帮我实现了！”
“二叔，虽然你主要是分管技术、生产的，但肯定也发现这些年厂子里亏损得莫名其妙有鬼……我支持二叔当厂长，可不是让二叔把厂子里的工人都分流，赚些黑心钱……”现阶段卫恺想有所作为，手头都无人可用，获得二叔的支持至关重要。
“……有的新产品还在市场培育期……还年年花大价钱引进……！”卫恺整个人忽然变得成熟起来，卫宏晟也有些愧疚刚刚给侄子说得重话，略思考了下说道。
“呵呵，看起来是几个头头脑袋一拍办得糊涂事，其实精明着呢！引进一堆破铜烂铁的回扣钱，每年厂子亏损搞下岗分流，不管是银行贷款、政府买单，又是一笔钱……对某些人来说，这些个厂子就是个金矿啊！”
“这些事你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这两、三年原材料大幅涨价，石河这个地方的娘家也变来变去，现在连其他地方的乡镇厂、私人搞的厂都比不上了……”
“嘿嘿……有些天赋与生俱来，二叔你羡慕不来的！”
“你上次说的改制又是怎么回事？”
“政府这个娘家养不起了，下面闹着分家呢！还有这么多亲戚、街坊邻居可都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上面放任自流，头头们各种手段就层出不穷了——虚报、截留、隐瞒、侵占……。”
即将到来的98年，可以说是国企产权改革的元年，国退民进成为国家的新战略。改制中，“产权不明晰”和“政企不分”这些口号的提出，将公民所有权的“国有企业”股份化、私有化，各地都在高喊“优化组合”、“减员增效”、“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有趣的是，由于过早地撤销了国企的几乎所有上级管理机构，给了国企老总们不受监督和制约的特权。近十多年来，随着改制广泛推广和实施，发生在改制领域的犯罪案件却在不断增加，涉案金额也越来越大。被批成“效益低下”、“吃大锅饭”的下岗失业者逐渐沦为贫困群体，那些一个个曾经风光一时的企业家也倒下了，一桩桩瓜分国有资产的黑幕被揭开……
“这真是一场盛宴啊……”卫恺嘴角勾起一个苦涩又意味深长的笑……
门外，卫贤峰刚准备敲门，见里面两叔侄的谈话声又恢复正常，慈祥的脸上露出微笑，摸着自己的啤酒肚，转动着手里的健身球，转身下楼去了。
卫恺和卫宏晟足足聊了两个钟头，卫宏晟才回自己的房间，还不忘让卫恺早点休息，过几天抽空去做个详细检查。卫恺心里腹诽不已：聊到兴头上怎么就没见你提过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