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别离一时间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每天只有在要塞里闲逛。
这一天他正坐在要塞的广场上看着要塞的大门呆,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

陌生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勇毅侯爵阁下。”

张别离厌烦地看了他一眼。“你认错人了,而且我从来也不会向任何人施舍。”

陌生人微笑。“我是雪龙军的人,龙丹将军有话要带给你。”

张别离有点意外。“你是雪龙军的人?那你是怎么进来要塞的?”

陌生人眨了眨眼睛。“这里是我的家,一个人回家还会有什么困难吗?”

张别离上下打量着他。“那我可就要你的好看了。你不知道这里现在禁止雪龙军进出吗?等到我把你吊在旗杆上、用鞭子把你抽烂之后我们再来说这里是不是你的家。”

陌生人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息事宁人地举起双手。

“我只是来为龙丹将军传个话,她说你听到这些话后一定不会为难我。”

张别离看着他的眼睛。“除非你的龙丹将军有魔法,不然你还是得夹紧屁股准备挨鞭子。”

陌生人想要凑近张别离,却被他粗鲁地推开。

“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在乎你说的话。”

陌生人难堪地笑了笑。“龙丹将军想要和你再见上一面。”

张别离没有说话,目光象刷子一样在陌生人脸上扫来扫去。

“我自己介绍一下,我是丹将军的亲兵,我叫胡客,是龙山家的老兵。”陌生人向张别离笑了笑。“看我脸上的皱纹就知道了。”

张别离没有笑。“我该相信你吗?”

胡客从怀里拿出一个碧玉镯子,递到张别离面前。

张别离见过这个镯子。不但见过,而且很熟悉。

每次当他们筋疲力尽、湿漉漉地躺在一起的时候,龙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只碧玉镯子。这是她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从十六岁以后就没有离开过龙丹的手腕,据说这个手镯可以调节气血,可以随健康状况而改变颜sè。龙丹有很多金银饰,但只有这件对她来说最有意义。

张别离忽然想到,她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东西做为纪念。

端详着手中这只翠绿yù滴的镯子,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看起来龙丹将军的话的确有魔法,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想抽你的鞭子。不仅如此,当你把话说得完整后,我也许还会请你喝上一杯。”

胡客微笑。“喝一杯就不敢当了,丹将军还在等我的回话,所以我不能耽搁。”

他再次凑近了张别离,这一次张别离没有推开他。

“后天午夜,丹将军在冰湖等你。”

现在已经是chūn天,当然已经没有冰湖,而且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冰湖”意味着什么。胡客的身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想起那狼狈而惬意的时光,张别离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微笑。

他轻轻地把镯子压在嘴唇上,闭上眼睛。

在这镯子上似乎还能嗅到记忆中龙丹的体香,感觉到她的温软。

胡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那么,我该怎么给丹将军回话呢?”

张别离把镯子抓在手中。“告诉丹将军,我一定到。”

胡客恭敬地向张别离躬身行礼。

“那我就这样回话了,希望这个消息能让她开心一点。”

张别离也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龙丹将军最近过得好吗?”

胡客叹了口气。“丹将军现在不喝酒了,只是每天都在哭泣,这种rì子怎么也不能说过得好。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龙丹将军吗?”

张别离微笑。“也许我自己当面对她说会更有说服力。你路上小心。”

胡客笑了起来。“谁会对一个乞丐多看上一眼呢?”

南明月一直在计算着自己被关了多少天。

虽然是以一种屈辱的方式落入敌手,但他并没有因此责怪自己。虽然他同时也担心着战场上雪龙军的胜败、龙山父女的安危,可他却没有被这些焦虑击垮。在这些rì子里,他反而有时间去思考一些以前没有来得及思考的问题。尽管牢房里怎么也不能说是个舒适的地方,可他还是尽量保持着自己的风度,让自己每天看上去都很有jīng神。

做为一个战俘,要想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而南明月就用这件事来激励自己,摆脱绝望情绪对自己的损害。自从他被送到这里来,除了看守他的士兵之外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所以对南明月来说,最大的困扰反而来自于他在监牢中的平静。

他本来以为会有人来讯问他,从他这里获取那些有价值的信息。就算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他是黑风迦的亲信,他毕竟还是一位联盟的上将军,他所知道的很多信息对帝国来说都至关重要。可不但没有人来讯问他,就连他料想中的的讽刺和挖苦都没有出现,他整个人似乎都被遗忘了。

也许是太频繁的战事让人们已经忘掉了他的存在。

这个想法倒多少都叫南明月有些讪讪。

当他的牢门再一次被打开时,他象往常一样闭着眼睛等着看守把饭菜放好。

可这一次看守没有向往常一样马上离开,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牢门前。

“希望这里的饭菜还合你的口味。”

调侃的语气和熟悉的声音让他睁开眼睛。

昏暗的光线中,张别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南明月笑了笑。“如果你是我的囚犯,我保证你的rì子会比我的好过。”

张别离也笑了笑。“恐怕我没有这个荣幸去和你比较。”

南明月看着他。“人生无常,谁敢把话说死呢?”

张别离撇了撇嘴,表示对这谈话没什么兴趣。

“人生是无常,但不是荒谬。所以别有什么我会成为你的囚犯这类漫无边际的幻想。对有些人来说,有些事情是永远不可能生的。”

南明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比如说,你的帝国永远不会消失?”

张别离微笑。“我们非得谈论这些事情吗?”

南明月想了想。“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可谈的。”

张别离坐直了身体。“没有什么可谈的?你不想知道雪龙军的状况?你不想知道龙山父女是否安然无恙?你不想知道战局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南明月眯起了眼睛。“你想跟我谈这些?”

张别离没有回答,而是仍然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着南明月。

南明月嘲讽地看着他。“你是想跟我卖个关子?”

张别离摇了摇头。“关于战事,恐怕没有什么你愿意听的消息,我不想拿这个来破坏你我的心情。我倒是很想和你聊一聊。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我们还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地聊一次。”

南明月举了举手上的镣铐。“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和你聊天吗?”

张别离点点头。“这情况是不大好受。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与其怨天尤人,不如顺其自然。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南明月沉默了片刻。

“那么,你是来处决我的?”

张别离笑了笑。“我捉的你,当然由我来送你上路,这是dú lì军团的规矩,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你就该想到这一点。”

南明月也笑了笑。“可我并没有吃上一顿美味的饭菜。”

张别离拍了拍身边的一个酒坛子。“但我给你带来了一坛好酒。这里的人是怎么称呼这种酒来着?‘玉龙斗’?”

南明月微笑。“是‘雪龙斗’。当然,意思也差不太多。”

张别离点点头。“现在很难找到这样的好酒。要和这要塞里的居民和睦相处还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在眼下还不能。所以你就应该知道,我把这一坛酒带过来意味着什么。”

南明月点头。“对他们来说,你们是该死的侵略者。虽然他们现在屈服于你们,可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送你们下地狱。想和他们和睦相处是白rì做梦。就象你说的,‘对有些人来说,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生’。”

张别离看着他。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象你这样一个在帝国接受教育的人还要回到联盟中去?以你的资历,你完全可以在帝**中找到属于你的位置。我不想说不尊重的话,可是在我看来,一个象你这样的人完全能够分辨得出什么该是你要过的生活。”

南明月看着张别离,脸上慢慢地绽开一抹微笑。

“那么,什么时候你让我喝酒?”

张别离搓着刚刚长出胡子的下巴。“你只求一死?”

南明月笑着点点头。“死亡会引领我回到蓝月大神身边,在她身边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我得说,不管是在帝国还是联盟,总会有那么一些混蛋做出些混帐事情而让人看不起。但有些人永远不会,到死都不会。”

张别离站起身来。“好吧,那我们到一个你能够喝得下去的地方。”

雪龙山的chūn天,夜里仍然有些凉意。一路上南明月都在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青草香味的清新空气。虽然张别离已经打开了他的镣铐,可他看上去已经认命,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一块墓地已经出现在面前。

当他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南明月在一块平整的地方跪了下来,开始低声祷告。

南明月念的是古联盟语的祷歌,这是只有部族中的大长老和上将军才有资格具备的才能,所以jīng通联盟语的张别离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看他紧闭双眼的虔诚模样,他要对蓝月大神说的话有很多。

张别离把酒坛放在他面前,然后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

南明月的声音在一开始还有些颤抖,慢慢地随着那张英俊的脸上的神sè开始变得祥和,他彻底地平静下来。也许蓝月大神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为他指引着升往天国的道路。

张别离忽然很羡慕南明月现在的平静。

易地而论,他表现得不一定会比南明月好。他点燃的一只火把在风中摇曳,映得他的脸上也是忽明忽暗,仿佛被煎熬的人是他而不是南明月。

南明月忽然站起身。“我准备好了。”

张别离把手里的火把抛在南明月身前。

在他面前有一块墓碑,墓碑上的“龙山”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南明月眼前。

南明月呆住了。

张别离的声音象风一样冷。“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

南明月神sè木然。“原来他老人家已经遭了你们的毒手。”

张别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你非要那么说的话。”

南明月走过去,轻轻摩挲着墓碑。

张别离双手抱在胸前。“看不出居然还有人会怀念他。”

南明月没有回答,他的样子看上去很伤感。“你不了解他,所以你没有资格来品评他。身为帝国将军,他却帮助联盟对抗了帝国二十年,这就是他令人钦佩的地方。象你这样残忍好杀的人无法理解他的伟大。”

张别离笑了笑。“我的确无法理解他的伟大,因为他的那种做法我们称之为‘背叛’。在所有的帝**人都已经把他定义为‘叛徒’之后,我也不需要去品评他。”

南明月激动起来。“他和我们都是在反抗帝国的暴政。真正伟大的人都是有原则的人,而你所谓的帝国却不允许一个人有他自己的原则,所以他才成为你们口中的‘叛徒’!可在我看来,他永远是帝国中最高尚的一位!”

张别离叹了口气。

“对你的说法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联盟居然把一位叛徒看成是英雄,这就说明你们也并不象是自己想得那么神圣。说到底,判断别人的善恶,都是出自你自身的标准,那又有何公正可言?”

南明月轻蔑地看着张别离,就好象在看着一个白痴。

“我想我们可以停止对死人的冒犯了。这个地方和这个时间都不合适。”

张别离微笑。“尤其是你的时间已经不多。”

南明月对他的暗示并不在意,看得出他是真正地为死去的龙山而伤神。

“那么,龙丹怎么样了?”

犹豫了一会儿,南明月才问出这句话。

张别离看着他。“如果我是你,就不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

南明月抓起酒坛,一掌拍开泥封,就口狂饮。

这一口恰如鲸吸长川,儒雅的南明月此刻也表现出难得一见的豪气。

饮毕,南明月将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

酒水飞溅,被地上的火把引燃,腾起蓝sè的火苗,立刻把这静寂的墓地变得热闹起来。他的脸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火焰而红光满面。

火中的南明月大笑。“你还在等什么?”。虎踞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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