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明月和龙一离开之后,龙丹也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到要塞。
现在她的心情很糟糕。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马夫是个jiān细,尤其是在经历了冰湖中那一幕之后。就算她曾经起了杀机,但她终于没能刺出手中的剑。

晚饭都没有吃,她就来到马厩里。

点起一盏风灯,龙丹在马厩里巡视着。马夫睡觉的地方还没有完全清理过,干草堆中还有一些马夫遗留下来的衣物和物品。龙丹喜欢的战马也全都在自己的马房里,它们都瞪着大眼睛看着主人,似乎在纳闷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她忽然想到,明天就没有人来照顾这里的一切了。

龙丹还没有过这么尽职的马夫。他似乎没有把这当作是糊口的营生,而是完全出于对战马的喜爱。很多时候他甚至为了准备战马的饲料而汗流浃背。他一个人就能顶三个人。龙丹没有看到他对战马挥舞过鞭子,也没有听到过他对战马破口大骂。就象他自己说的,“宁愿多花一点时间和这些聪明的动物沟通。”

也许就是这个打动了龙丹。马夫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是个影响和龙丹正常交往的障碍。在一开始龙丹还不是很喜欢他那种似乎什么都懂的样子,觉得他为人不是很塌实,但很快她就现,她其实只是在为一个马夫比她懂得更多而感到恼怒而已。那个时候她就应该觉,一个马夫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谈吐举止。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南明月和马夫放在一起比较。

和南明月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用去做、不用去考虑。南明月在各种事情上考虑得更周详,她也不希望他们成婚之后龙丹仍然象个男人一样去打仗。他把龙丹照顾得很好,很多时候,龙丹都沉浸在被呵护的甜蜜中。

马夫却表现得完全不一样。他似乎更喜欢嘲笑龙丹,而且在嘲笑的时候毫不留情,不管他的意见多么正确和中肯,他都愿意用一种火辣辣的、很难被人接受的方式表现出来。他随时都能够撩拨起龙丹的怒气并且乐意欣赏龙丹生气的样子。

是的,马夫的身上表现出两种极端的气质。一方面,他的学识表明他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而另一方面,他粗鲁得跟最底层的战士也没有什么分别。这两样迥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马夫一个人的身上,让他有一种神秘的魅力。

但更重要的是冰湖的经历。

龙丹知道,如果在那个时候马夫想占有她的话,她会很乐意接受。虽然在那之前她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有过亲密接触,但奇妙的是,她完全知道可能要生的是什么事情;她完全明白,她无意中触摸过的那个器官意味着什么。在两个人**面对的时候,仿佛有一扇门被打开,她以前的、竭力压抑的感觉就从这道门里完全释放出来。

直到现在她还清楚地记得那种连心脏都紧缩起来的兴奋感觉。

她在马厩中踱来踱去,借此以平息自己内心的烦乱。

忽然,她看到一只雪狼从马厩门口走过。

龙丹吃了一惊。

雪狼是比一般品种的狼更凶猛的动物。在食物稀少的冬天,它们甚至不会害怕人类,即便在白天也会由于饥饿而攻击居民较少的村落,他们对付大型的家畜不费吹灰之力。在这个牧场里,龙丹最担心的就是她那些良种战马。

这应该是山地战士的驯兽,可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牧场里?

她抽出长剑,蹑手蹑脚地出了马厩。

月光下,被仔细打扫过的院子里没有冰雪的反光,刚刚从马厩的明亮灯火下走出来,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糊糊的。突然之间,一把刀向她咽喉处砍来,同时她也闻到一种熟悉而恶心的臭味。这正是山地战士身上的味道。

龙丹像矫健的羚羊一样跳了起来。

在龙丹的一路退避中,两个人的刀和剑连续碰撞。山地战士连变几种刀法想要将仓皇后退的龙丹杀伤或制服,但在龙丹奇怪的跳跃中,他始终无法掌握两个人之间的jīng确距离,无论是多么凶狠的招数,到头来都是徒劳无功。那些刀剑相交的声音,并不是龙丹在格挡山地战士的进攻,而是山地战士要在两个人的距离变化时要格挡龙丹的还击。山地战士从来没看过、也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象龙丹这样子灵活而迅捷地跳跃,轻灵如羚羊,迅猛时却如豹子。

龙丹对眼前生的情况不能理解。突然之间,山地战士就从同盟者变成了最可怕的敌人,虽然她用上了龙山将军最得意的传授“纵横九步”,让山地战士无机可乘,但局面的失控仍然让她感到一种恐慌。山地战士步步紧逼,让原本心存容让的她也不得不全力应付。

山地战士完全粘不到她的衣角,可她也不能在一时片刻间就战胜山地战士。这个山地战士不但刀法纯熟,而且天生神力,龙丹数次都已经把他逼迫得手忙脚乱,却因为被他的力气震得手臂酸麻而无法痛下杀手。你来我往之间之间,这个山地战士的眼神中渐渐变得疯狂,力气也好象大了起来,长刀舞动得如同风车一般,把龙丹迫得连连后退,同时大声呼啸,似乎在召唤自己的驯兽。

龙丹知道驯兽的厉害,但她被山地战士逼在马厩一处狭窄的角落里,只能前后拒退,“纵横九步”就失去了一半的威力,她已经凭借灵活的身法和剑法刺伤了山地战士几处,山地战士却似乎浑然未觉,反而趁她的长剑刺到自己后不能圆转如意而大劈大砍,竟然是一副要同归于尽的姿态。龙丹身法虽快,还是硬接硬架了山地战士几下全力的劈砍,要双手才保持得住自己的剑。

但山地战士的驯兽并没有进来。

山地战士越疯狂。他把龙丹困在角落里,又试探出她的力气远不如自己,便象野猪一样去冲撞龙丹。在他长刀猛烈的劈砍下,马厩里的围栏板栅纷纷碎裂,龙丹稍一疏忽,长剑竟然被震飞。

山地战士双手将长刀从头顶劈下,刀未至而刀风已经振衣yù裂。

龙丹的左腕上忽然弹出一柄黑油油地没有一点光泽的短剑,刺进狂呼酣战的山地战士的胸口。这一下变生猝然,山地战士没有防备,二尺来长的短剑直没至柄,龙丹知道这些山地战士的本领希奇古怪,怕他死得不透,在他胸前连刺数剑,最后左臂横挥,短剑如切腐木,将山地战士的头颅砍下。

龙丹长出了一口气,短剑又弹回袖内。

这时候有一件东西从马厩的门口扔了进来。

这是雪狼的尸体。这畜生的脖子上绞着一把要塞里常见的柞木硬弓,看来是被人生生勒毙的,死相狰狞,长长的嘴巴里还有血涎滴落。难怪山地战士召唤不到自己的驯兽,原来已经被人暗中干掉。

龙丹跳过去拾起自己的长剑。“什么人在外面?”

一张苍白而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边,马夫正在对她微笑。

龙丹皱起眉头。“怎么会是你?”

马夫微笑。“看见我你好象并不高兴?”

龙丹上下打量着他。“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而且我劝你也不要太高兴,难道你已经忘了你要离开时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马夫仍然在微笑。“当然记得。不过我还是挂念着你,所以回来看看。”

龙丹缓缓向马夫走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夫笑了起来。“我以为在这一天里,关于我的身份你们已经思考得足够多,所以你突然这样问我,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

龙丹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你可以明白地说,你是帝国的jiān细。”

马夫微微点头。“虽然不大好听,可你说的是事实。”

龙丹握紧了手上的长剑。“那你还敢来见我?”

马夫笑着摇摇头。“我是来告别的。在你这里打扰了这么久,你对我一直很照顾,而且我还没有好好介绍自己,所以不辞而别会显得很没有礼貌。”

他摘下帽子,向龙丹通报了自己的姓名。

龙丹的表情说明她听到过张别离的名字。“原来是你。”

张别离笑了笑。“我很抱歉。但这是战争,我没法选。尽管我很喜欢你和南将军,但如果在战场上碰到你们,我也不会有一点手软。”

龙丹冷笑。“恐怕你再没有机会在战场上见到南将军。”

张别离戴上自己的帽子,还用手指弹了弹。“会见到的。虽然我不敢说是什么时候,但大家既然都是军人,在两国交战的时刻,早晚总是会见到的。不过我对这样的场面只会感到悲哀而不会感到高兴。”

龙丹猛地向张别离扑了过去。

她的身法之快让张别离惊觉刚才在对付山地战士的时候,龙丹其实并没有尽全力,但虚浮的剑光也让他觉察到龙丹的心神不定。破绽只有一瞬间,但对张别离已经足够。

他一拳打在龙丹的肚子上。

这一拳并不很重,但似乎抽空了龙丹所有的力量,让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她感觉到张别离轻轻扯去她手中的剑,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张别离还在马厩里准备战马,就听到了远处的人马的喧闹。

等到他牵着两匹马离开马厩的时候,雪龙军已经高举火把围住了整个院子,为的一个面貌方正、五短身材的中年军人,在马背上手按长枪,不怒自威地看着张别离。

张别离笑了笑。“龙一将军,又见面了。”

龙一怒道:“没错,又见面了,我可真没有想到,一个马夫居然有你这样的胆sè本领。不过,你的闹剧也已经收场了,乖乖下马,我可以饶你不死。”

张别离微笑。“闹剧虽然结束,但还没有收场。大巫师派人来袭击龙丹将军,我想,为了恢复你们之间的友好关系,你们将需要一次漫长的谈判。”

龙一被他说中了心事,刚要作,身边的南明月拉住了他。

“说到底,这是你自己的猜测。”

他带着自己的战马,缓缓向张别离走过去。

张别离看清楚了来人的面目,脸上的笑意更浓。“南将军。”

南明月也仔细地打量着张别离。“我想我们之间不能算是陌生人。”

张别离在马上欠了欠身子。“当然不能算陌生人,只不过你不认识我而已。”

南明月微笑。“正要请教。”

听到张别离的名字,南明月行了个漂亮的帝**礼。

“原来是勇毅侯爵阁下,我想不致敬都不可能了。要一个高贵的帝国贵族来我们这里做细作,我真不知道这算是要塞的荣幸还是帝国的耻辱。”

张别离装作没有听懂他话里的讥刺之意。“对一个肩负使命的军人来说,荣幸和耻辱都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他很纳闷,南明月怎么连他的爵位称号都知道得这样清楚明白。

南明月微笑。“既然是这样,侯爵阁下不如留下来盘桓几rì。大家交流一下军人的心得,虽然我们双方见识不同,但至少要给要塞一个为侯爵阁下送行的机会。”

张别离摇摇头。“我来要塞也有两个多月,归心似箭,请恕我不能接受南将军的好意,我真的很赶时间。”

南明月的笑声有如金石般激越。

“侯爵阁下,你好好看看眼前的形势,到了这个时候,你觉得自己还能离开要塞吗?”

张别离环视周围,脸上笑意更浓。“我既然说来就来,当然也能够说走就走。不能有始有终,进退自如,还算什么合格的帝**人。南将军也在军事学院受训多年,怎么还会不了解帝**人?”

南明月看了一眼被捆住了手脚的龙丹。“我倒看不出爵爷你凭的是什么?”

张别离也顺着他的眼光低下头。“凭龙山将军的独生女儿还不够吗?”

南明月咬了咬牙。“只怕未必。”

张别离故作吃惊。“未必?那我不是白费了这许多力气?”

他抽出腰间长剑,指在昏迷的龙丹的颈侧。“不如我杀一个够本吧?”

南明月连忙举手制止。“万万不可!”

张别离剑尖稍举。“南将军还有何指教?”

南明月看着张别离。“我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你还算得上棋高一着。不过,我也想给阁下一个忠告。此去虎踞大营,路途漫漫,你终究只有一个人,更何况你还带着一个人,她是你的盾牌也是你的包袱,你觉得你捱得过这几天吗?”

张别离微笑。“南将军,你不用套我的底细。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只有一个人;你也没有说错,龙丹将军的确是个烫手的山芋。我不但要随时防备着她的反抗,还要担心这一路上你派来袭扰的jīng兵。正如你所说,我捱不了几天。”

南明月眉毛一挑。“如果侯爵肯以军人的身份自重,放弃对龙丹将军的要挟,南某一定会保证侯爷的安全。”

张别离微笑摇头。“南将军此言大谬。身为帝**人,怎么能够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南明月的目光冷若冰霜。“我敢用我的人头担保,侯爵阁下,你若放开龙丹将军,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要塞,但你执意要带走龙丹将军,出不了索拉都峪口就会被剁成肉泥。这其中的利害,不用我多说吧?”

张别离凝视着南明月,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南将军空有智将美名,却没有料到,要是我只有这一步,又怎么敢承认自己棋高一着?”

南明月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别离用手中的剑轻轻地在龙丹的身上敲打着。

“难道你忘了贵族的圣器吗?”

南明月神sè一动。“你带来了‘霹雳开’?”

张别离微笑。“耶律初一一定为了这把圣器而夜夜辗转,不能成寐。就像我们一贯信守诺言一样,按照停战时的约定,我已经带来了这把圣器。”

他看着南明月。“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圣器在哪里,这是我的另一把撒手锏。你的未婚妻,你族中的圣器,现在都在我手上,南将军,你大可一声令下,现在就把我斩成肉酱,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物事也会同时消失。”

张别离脸上的笑容慢慢绽放。“我敢打赌,你输不起。”

南明月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

对于一向以智谋自恃的南明月来说,被人这样挟制简直就是一种奇耻大辱。在这一瞬间,他对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敌人的憎恨过了一切。他真的想不顾龙丹的xìng命、不顾什么族中的圣器,把眼前的敌人碎尸万段以消解心头之恨。但这里是雪龙要塞,在龙丹命悬一线的时候,雪龙军会听他的指挥吗?

南明月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又退回到龙一的身边,声音也似乎有些喑哑。“一叔,你来拿主意吧。”

“一叔”的主意就很简单也很明白。做为龙丹的长辈和龙山的忠实追随者,谁都知道在他心中,龙丹甚至比整个要塞更有分量。在场的雪龙军只有目送着张别离带走他们的女将军。

看着张别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他英俊的面孔终于可怕的扭曲起来。“啪”的一声,他把手中的长剑连鞘绞成几段。。虎踞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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