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兹关体大,不是我叶长公可以承担的了的啊。”叶长公来回踱了良久,才道。
“如果叶公都不能承担,那此地就没有人可以承担了……还请叶公应肯!”姬威竟然直接一膝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人怎可随便跪得?只是人心不古的现在,一纸调去上京的调令已足以让姬威动心了。

“此人实在无品。大丈夫富贵不yín,怎能说跪便跪?”叶零此刻安静坐在一边,脸上书卷气十足,只是掩饰不住眼角微微的鄙视。

“姬大人,别,有话好好说,这样大礼老朽怎生担当得起?”叶长公慌忙上前一把扶起。

“那么叶公是答应了?”

“这……老朽也只能勉力而为了。”叶长公无奈点头。

“如此,深感大德。多谢叶公!来人那,玉关楼设宴,宴请叶公!”姬威起身站起谢过叶长公,立马恢复官架子,对门外侍卫道。

“宴请就不必了,工期紧张,我要先行研究些资料,姬大人请吧。”叶长公断然拒绝。似他这种人,只要答应了,就会用心去做。

姬威看叶长公如此,自然心喜,客气几句,告别了。

“义父,这种人毫无骨气可言,为什么要答应他呢?”待姬威一行人消失在客栈外,叶零不解问道。

“朝廷之事又岂是一个是非曲直可以评判的呢?中庸中庸……唉!只怕我不答应他,明rì我们就要有牢狱之灾了。再说我来此地也正想考证一下敦煌诸多佛像故事,也算是遂此心愿吧!”叶长公叹口气,往书箱里去翻书了。

“君子当讲求心道,心内不容之事何以要屈从?普天之下,心才是最大。义父,零儿不敢苟同。”叶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有些激动的说。

“天道自然。心不过是天造之物。万事皆有法定,如果所有恶人都单凭心中所想行事,那岂不是天下大乱?零儿,你这种思想是为上古圣贤不齿的。孔子删六经,修《诗》、《书》,定《礼》、《乐》,序《周易》,作《chūn秋》,为的不正是要天下人心思尽在天理之中运动,不出格,不越礼,世间太平?这才是天道啊。零儿,你再好生想想吧……”叶长公回过头,静静对叶零道。

“义父,你所说的零儿也知道,但是总觉不对,心中一股抑郁之气难平,零儿定会好好考虑,圆满自己心xìng。”叶零有些失落的道,低下头又看起书来。

父子二人一时不语,各自翻书直到深夜。

而此时的上京皇宫内,存放太虚观贡品的库房内忽然一阵淡黄光华闪烁,那面rì光明灭镜里陡然冒出一个魂影,慢慢的显化,最终定格成一个俊朗青年,看模样竟是白rì里被杨颖击毙的末髓!

末髓冷冷的扫视一周,自言自语道:“若不是师父用西轮海神泥塑了一个法身,我可就真的要魂飞湮灭了。杨颖,嘿!大历朝果然是有手段的!”说完,化作一缕清风向西北方投去。

“哼!”静心居内正闭目静坐的大历国师罗隐双目忽睁,冷哼一声,手一挥,给弟子留下一个影像,也起一道光华向西北方追了去。

三rì后,叶长公准备妥当,姬威也征调了石匠画匠泥瓦匠等近三百人。

当街祭天鸣炮,有舞龙舞狮者开道于前,周围民众将一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叶长公跟姬威徒步在一行人之首,不断对着周围乡亲作揖行礼。

待得到了路口,众人纷纷停下,肃静,朝东南鸣金九响,算是拜过了皇上,叶长公一行人这才真正开拔。

莫高窟是在鸣沙县东南方向,约有百里地,路途并不遥远,只是其间沟壑沙漠,着实难走,加上叶长公文人脾气不肯坐轿,负责护送的侍卫无奈,只能让诸人都放慢了脚步,百里地走到了傍晚才走了五十不到。

“叶公,你看这天sè已晚,是否要就地歇息,等明天再走?”护送侍卫道。他一路刻意放慢脚步走,走的是辛苦无比,早就累了。

叶长公看看天sè,再看看周围,是一片大漠,远处有几处帐篷,还算是有些人烟。于是点点头,说:“好,就在此地休息吧。”

众人起一声哄,将随行物品放下,开始搭建帐篷,生火做饭,一片忙碌的景象。

叶零本要搭手,但是众工匠都认得是叶长公义子,哪里肯让他搭手,只是催促他去一边歇着就好。

叶零无奈,只得找到一处沙丘静静的坐下,对着大漠落rì发呆。

此刻斜阳如血,好大一轮,渐渐的坠入漫天黄沙之后,仿佛天地间都浸染了一种将幕气息。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rì圆。果然壮哉。”叶零心中赞叹。

不一会,整轮落rì消失,大漠瞬间变成一片黑暗,天上点点繁星闪烁,远处的帐篷居民早已经燃起了篝火,火光跳跃,与繁星成映。

大漠里温度差距极大,白天还热得很,晚上就会冷如一九天,所以当地居住惯了的都会早早燃起篝火取暖。而围绕篝火少不了的就是歌舞。

此时一个大汉粗犷的歌声就响起,萦绕天空,直入人心。

“如果沧海枯了,还有一滴泪

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蓦然回首中斩不断的牵牵绊绊

你所有的骄傲只能在画里飞

大漠的落rì下那吹萧的人是谁

任岁月剥去红装无奈伤痕累累

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

只等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

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

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

流沙流沙漫天飞谁为你憔悴

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

歌词虽然略显粗鄙,但是其中蕴含之意颇为凄婉苍凉。

叶零一时间竟听得痴了,远远夜空中仿佛看见一个女子衣袂飘飘舞在半空,蓦然回首,清丽的容颜上是掩饰不住的淡淡忧伤,起舞弄清影,翩翩然然。然后画面却一转,女子化身为壁画里的飞天侍女,环绕在一尊说法佛陀身边,长袖飘摇,势如飞鹤,彩带花香,悠悠出尘,轻飘飘往大梵天飞去,但是被壁画束缚,总也飞不出,眼角流露出疲惫与哀伤,无尽的凄婉苍凉尽袭心头。

“一切都是心念生啊。唉……”叶零摇摇头,将眼前幻象驱除,但是落寞的心思一时之间再难抹去。

“只是……这首歌叫做什么?”叶零忍不住出声自问。

“飞天曲。”寂静里突然传来的声音登时将叶零吓一跳。

叶零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工匠正站在身后,不知道是何时而来。

“敢问兄台贵姓?方才兄台说此曲名为飞天曲?”叶零拱手道。

“末髓。不错,正是飞天曲。”

“哦。飞天……可是佛家典籍里的乾闼婆和紧那罗二神化身而成的献花舞伎?”叶零问。

“正是。”

“你所有的骄傲,只能在画里飞……”叶零忍不住轻轻唱到,然后叹口气,看着夜sè,不言语了。

“天sè已晚,回吧,公子。”末髓说完,转身走了。

叶零点头,缓缓起身,向着帐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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