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说:“在中国悠久的文学历史中,每个阶段都有一种兴盛的文体,概括起来就是‘诸子百家、先秦散文、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中国古代的数千年文学jīng髓都在这十几字当中了。其中与曲子有关的就只有宋词与元曲。我个人而言,比较喜欢宋词,宋词很讲求意境,篇幅短小jīng悍,词开始之初,柳永等婉约派词人创作的艳词――我的意思是词藻比较艳丽浮华――只在市井间流行,后来经过苏轼等豪放词人的努力,把词的内涵提高到爱国、思考人生、社会的层次,自此宋词彻底跳出了歌舞艳情的窠臼,升华为一种代表了时代jīng神的文化形式。”
方雅婷饶有兴趣地听我说了一大段话,赞道:“学过文学的果然不一样,把jīng要都点出来了。这我可比不上你,我只是爱好文学而已,写个文章作首小诗之类的。嗯,你有喜欢的词吗?”

“怎么没有?就说刚才的柳永吧,他的代表作《浣溪沙》就是其中一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句这样的词,倾倒了多少红尘女子。就今天的角度来看吧,这种为意中人朝思暮盼的认真执着,为意中人彻底付出而不怨不悔的态度,就是一种难得的真!是值得歌颂的。”

方雅婷没有应我的话,而是喃喃地背着柳永的这首《浣溪沙》:“……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chūn愁,黯黯生天际。草sè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她好像也在回味柳永词里的那千丝万缕的情意,忽然,方雅婷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问:“怎么啦?现在的你在为谁衣带渐宽呢?又为谁消得人憔悴呢?”

我也笑了笑,没有回答,本来想脱口而出说:“为你。”在说出来的一刹那,我觉得这个玩笑开得不是时候,也不对场合,所以最终还是忍住了。

方雅婷没有期待能从我的嘴里说出某个具体的答案,所以她也没有坚持她的问题,而是谈起了她自己喜欢的词:“柳永的词诚然很感人,但他的愁思总有可以寄托的地方,他爱的人,也许总能有见面的时候,人世间最惨痛的事情就是,与心爱的人永远不得相见,也就是yīn阳两隔。苏轼的《江城子》就是一例,别看苏东坡是豪放派的代表词人,但他写的这首悼念亡妻的词可谓是感人至深。”

“哦,就是那首‘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方雅婷见我背出了上阕,也轻声跟我一起背出了下阕:“……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背完下阕,方雅婷陷入了沉思,彷佛也被这词中的无尽哀伤所感染了。

这首词的典故我是知道的:苏东坡十九岁时与年方十六的王弗结婚,王弗年轻貌美,对苏东坡温柔贤惠,恩爱情深,可惜这样一对才子佳人恩爱不能到白头,王弗活到二十七岁就早逝了。苏东坡丧失了这样一位爱侣,心中的沉痛,jīng神上所受到的打击,是难以言说的。他的父亲苏洵曾对他说:“妇从汝与艰难,不可忘也。”可见,当年王弗在苏东坡最艰难之际,感情仍然是最真的。转眼十年过去了,苏东坡来到密州,这一年正月二十rì晚,他梦见了当年与自己恩爱无比的亡妻王氏,醒来之际,心中思cháo起伏,无尽哀思化作段段柔情,执笔写下了这首传诵千古的悼亡词。

自古文人多情,这话说得没错。我自己对这首本来耳熟能详的词也起了些情绪,也默默不作声,想到了人间的真爱竟是如此感人,现在的社会里还有这种跨越生死的爱情吗?

方岳在一旁看不过眼了,说:“你两个多情的种子,你看看这里是探讨文学的地方吗?你不觉得你们谈的诗词歌赋与这里的背景音乐很不合适吗?快转话题!”

我侧耳一听,柔情似水的班得瑞纯音乐过后,现在已经换了一曲节奏强劲得不得了的重金属迪厅摇滚舞曲,音乐震耳yù聋,头顶的镭shè灯像发了疯似的转了起来,晃得人眼睛发痛。估计以这种激烈的音乐来做词牌,用来填词的话,我想连豪放派的标志式人物苏轼都会填得要吐血。

我暗自佩服负责舞会音效的DJ,这样时而极轻柔,时而极激烈的两个音乐极端,他都能在中间毫无过渡的情况下随意切换,这种大开大阖、大收大放的音乐风格真是不多见。搞不好这个DJ是个音乐怪才。我迫不及待地去望这个DJ,期望见到一个与外国黑人歌手一样有个xìng的学生在音乐控制台前八爪鱼般地拨弄按钮,调试出一首令人热血沸腾的迪厅舞曲。

结果我发现这真的是DJ的事情,只不过不是一个人的所为,而是换了一个DJ而已。原本先到会场放歌的小女生估计只会取碟和放碟,找了张班得瑞的随机就放,后来的一位放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学院体育部部长之类的人,粗犷得很,毫不客气地把之前的小师妹赶走,估计他平时在舞厅浸yín的时间较长,一上台就找混音摇滚类型的,这边音乐刚起,他自己就在控制台前摇头晃脑地摆起来。

音乐是狂爆了一些,但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加上来舞会的人越来越多,看来活动马上就开始了。

方雅婷为刚才冷落了方岳而有点不好意思,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蓝蔚回来了,带了两个女生过来,都是学院里的朋友,同时也是学生会里面的干部。其中一个是同宿舍的伊韵儿,另一个是与我们同届的关芯。

在灯光下,两个女生看起来都比较清纯,伊韵儿相对比较稳重一点,来到这里对我们都笑笑,落落大方地坐在了方雅婷的旁边,而关芯长相较为普通,但看样子xìng格比较爽朗,一来到就嘻嘻哈哈地拉着身边的人不停地在说些什么。

蓝蔚也没有再离开了,只见她从一个包里拿出一大捆短短的手持烟花棒出来,散发在桌面上。我和方岳没料到蓝蔚会来这一手,不禁轻呼一声。而方雅婷、伊韵儿和关芯的反应则平淡很多,方雅婷笑说:“意外吧?等一下舞会结束后,还有个放烟花的特备节目!这可是蓝蔚的主意,我觉得这个建议实在太好了,我当时就举双手赞成。”

方岳说:“女孩子就是喜欢看烟花、玩烟花。”大家都笑了。

提到烟花,我脑中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高考前看的那场盛大烟花,而在那烟花之夜,韩京、苏小睿与我之间相处的点滴又重回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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