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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南方的冬天不会很冷,我从家里来大学之前,抹着一头的热汗,埋怨着老妈怎么老往我的行李箱里塞毛衣,并且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我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学生了嘛,应该要学会自立自强,区区寒冷挡不住我的一颗赤子之心。爱子心切的老妈可不管我的狂语,把几件厚厚的毛衣塞满我的皮箱才肯放行。

今年的冬天喜欢突然袭击,在一个有点闷热的晚上,气温骤然下降,傍晚时还在抱怨天气预报又失准的我在夜里被冻醒,连忙裹紧被子缩成一团,清晨时分实在顶不住了,于是打算起床去拍醒方岳去进行我们入大学以来的第一次晨跑,却发现李书南和方岳的床上空无一人。我心中忽的紧缩了一下,以为这两个室友半夜给冻僵了,给人抬去校医室急救了。我连忙跑到阳台去张望,却发现李书南正在阳台背英语单词。我问方岳呢?李书南扶扶眼镜,说,我起床好像就没有见过他。

我想,糟了,该不会方岳受了什么刺激,半夜寻短见吧?我急忙跑到江锡的床边,打算唤醒这胖子一同去找人,岂料解开蚊帐却发现,方岳缩在江锡的被窝里睡得正香呢。

事后方岳的解释就是,半夜实在太冷了,我本打算过去和你挤一挤的,一看你的被子,薄得像张纸,估计半夜有冻死的可能,到时我俩抱成一团的死状被人发现,恐怕还得背上一个“断背山”的名号,这可比死更难受。退一步说嘛,我方岳要搞断背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不能和你这人搞上嘛。所以我只好找江锡了,他的床上是挤了点,不过江锡在冬天里能顶得上一个大暖水袋。

我对方岳的解释表示接受,我只是抱怨方岳,说,你半夜跑去跟谁睡都没问题,问题是你走之前好歹把你自己的被子丢给我嘛,明明知道我的被子像层纸,典型的见死不救。

方岳的回答是:我也想把我的被子给你。问题是,我根本没有被子。

我进大学的第一个冬天就这样开始了。在这个冬天开始的第一天,我和方岳做了同样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同到外面买被子。当晚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想到的是,韩京在běi jīng应该看到了人生的第一场雪吧?

这一天我们上的是一节文艺理论课,上课的是一位有名的文学院教授,他上课上得很有风格,始终有一手是要插在西装裤袋里面的,拿粉笔从来只用两根手指,而且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第一次见到有老师是这样拿粉笔的,以为这位教授打算给我们露一手奇异的板书手法,谁知道该教授一上台就侃侃而谈,讲课讲得兴起之时,猛地把两指夹住的粉笔往嘴里一送,叼着猛吸一口,放下,又继续讲课。

我们看得目瞪口呆,以为该教授有吸“白粉”的嗜好。后来才知道教授烟瘾特大,一天除了讲课烟不离手,在讲台上就喜欢保持夹烟手势,忘我时连粉笔都曾咬碎。

今天教授的课讲得很快,讲完后让我们自己看书,完成几条问答题,然后自己又溜到外面抽两口。在临近下课的时候,外面竟涌进来四、五名女生,每个人都挂着工作牌,手中拿着一叠问卷。当中的一个女生快步走到阶梯室的中间,拍着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原来是教科院心理系的学生过来做一份心理问卷调查。

这种情况倒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我坐在阶梯室的最后一排,对中间的这个女生的说话一点也没注意,然后我很随意地扫望了一下站在她背后的另外几个同伴。

可一望,我的目光却不能再滑走了。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某个女生的身上。望着她,我总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印象很模糊,仿佛有种在佛殿之中被烟雾缭绕的感觉,当真的伸出手想抓实时,却发现抓了个空。我拼命想撩开这层烟雾,想看清这烟雾背后的真实景象。一愣之下,中间的这位女生说了什么我一点都没听进去,我只是呆呆着望着她身后的那个女生。

这位女生把柔顺的头发随意的扎起来,不高不低、斜斜地摆在脑后,随着她说话的快慢一颤一颤地在后面抖动,从教室外面投进的光线上看,她染了一层暗紫红sè的头发显得生气勃勃。她上身一件米白sè的休闲长衫,下穿贴身的灰sè运动长裤,这种运动活力型的装束在现在的校园里已经很少见了,显得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她侧挂一个小提包,提包的带子从胸前划过,把宽松的上衣勒得有点歪,但却勾勒出她上胸美丽的曲线。双腿的线条很流畅,不长不短,在她的身下更能突显她的不同寻常的个人气质。她的眼睛很大,随便往哪一看,就透出一股非常可人、充满灵气的感觉。

在我拼命回忆这究竟是谁,我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的时候,中间讲话的女生已经把话讲完了,只见她转身向后面的同伴打了个手势,后面的几个人就分散行动,把一张张问卷分发到我们的手中。

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位女生,一直看着她拿着问卷一步一步向我的位置靠近。我清晰地看到她每发一张问卷,就对着拿卷的同学送上一个舒服的微笑,并且轻轻地说一声:“谢谢配合”。

如此的礼仪!如此的恬静!如此的耐心!如此的女子,我怎么能忘记呢?我脑中马上就找到有关此女子的所有记忆!我为我自己能在最后时刻想到她谁而感到兴奋,尽管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当她把问卷递到我手中的时候,迎着她那声温柔的“谢谢配合”话语,我站了起来,与她面对面地望了几秒钟。我看到了她深邃的眼睛里微微颤动的光芒,感觉到了她的心开始加速跳动,她的嘴角开始上扬,绽放的笑容如同chūn天的嫩叶一样娇嫩。我想她知道我是谁了、

于是,我再把头凑近一些,因为我觉得我将要和她说的话,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然后,我说道:“缘分让我们再相见了,请问,我可以借看你买的那本《欧洲文化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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