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涂蒙是泉州城外的农家出身,被募入护卫队后才学得认字识数。过去他一直以为能吃饱穿暖就是幸运,讨得起老婆成家是福气,其他再没什么多想的了。但到护卫队里当了兵后,两年多来从泉州到临安,从临安到山东的数千里陆海两路走下来,见过大世面、打过仗、杀过人,见得多识得广了,当官成为人上人的念想却有意无意的出现在心中。现时有在局主面前表现的机会,即使是个蠢人就不肯放过,何况是涂蒙这个自认不很笨的哨长。他率一什人到了廊下,发现来世敏——自己可以进一步上位的梯阶——好似受伤活动不便,心下就急了。暗忖:只是迟来一步便有保护不力的失职行为,且不管局主是否会怪罪到自己的身上,传出去终归于今后的升职大大不利,若出了其他什么差错,更有获罪的可能。左手挥动示意部下们继续护送来世敏离开,右手上的短铳朝蒲察官奴他们指了一下,没好气的向蒲察官奴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山东白云军在此办理军务,可是要扰乱拦挡?”
蒲察官奴也是从京西路过来的,可他这一部不曾与白云军一起战斗过,只是听说山东来的客军十分厉害,心里也在半信半疑并还相当不服气。这厮与忠孝军中的大部分人一样,除了对忠孝军现提控完颜陈和尚心悦诚服以外,对任何人都看不上眼,况且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涂蒙这样半软不硬的态度如何唬得住他。手中的战刀一撇,盾牌护在胸前恶声反诘:“大金国忠孝马军于此缉拿人犯,你们这些南人客军可是要与某等相抗?”

金朝时下最jīng锐的军队,几次大败蒙古兵的忠孝军,对于山东护卫队军以上统兵官一类的将军倒是不陌生,但也就是觉得仅此而已,并没有引起怎么重视,也没向部下们多所讲述。至于护卫队的低级军官和一般战士,很多人根本就连听也没听说过,即使有人听过或者在京西路打过仗的,也感觉不到这些铁甲军有多么厉害,这些凭仗着手中钢弩和火铳的护卫队战士,连蒙古铁骑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实实在在的打了两次歼灭战,光是真正的蒙古兵就俘虏了一万多,他们那会看得上这些忠孝军。

另外一什护卫队员也在涂蒙身侧出现,十把长铳和十具钢弩对付十三四个忠孝军士卒,即使是相隔两丈多不足三丈,涂蒙也有把握可以将这自称为忠孝军的人全部消灭。

特别是牛娃这小子,自昨天误shè了一枚雷火箭,令局主陷入死地差点没命之后,被涂蒙和本什死剩下的几个人骂得狗血淋头,当时即便他拼了命杀掉几个契丹兵总算保得来世敏安全了,也还是觉得是自己使局主受到伤害而万分内疚,心中既感到对不起全家的救命恩人,从此后也没脸见人。此刻,听了蒲察官奴这厮如此对待本军护卫队,眼都红了,振臂高叫:“哨长,和他们这些女真野人多说什么,下令吧。”

忠孝军欺人太甚,竟然当面叫出“南人”这个词污辱自己,涂蒙似是自腹内由从喉咙里逼出来般的低吼声让身边的护卫队员起了寒颤:“来人,给这婊子养的忠孝军一个教训,别让此人死掉就好。”

一个红脸膛的年轻人应了声“是”,偏头靠上枪托准备shè击。

“小兄弟,让我来。”来世敏轻轻拍了一下红脸膛年轻人的左肩,踏前一步站于廊沿,右手过顶缓缓前伸下沉,左眼稍闭即扣下扳机。

“砰!”

来世敏不再看路上的人,转身掉头就走。

涂蒙喝道:“一什随行,二什掩护,我们走。”

蒲察官奴的刀正举上头顶,嘴哇哇的吼叫着女真话不知说些什么,右手突然受到在力朝后狠推,厚实的刀身“嘭”一下拍到光秃秃的额头上,面颊、鼻子和牙齿上被几个物事扎中。晕晕乎乎间用了好大的力,方将摇摇晃晃的身体站牢。一道热乎乎的液体流过前额、淌到眉毛,而后从眼睛外面朝下掉;想叫喊的蒲察官奴舌头稍动了下,嘴好些个硬物发出沙沙的声响,往外吐出时才发现是一个牙齿和一块带着金属闪光的小铁片,仔细看了一下手中的刀,暗想:“原来是刀上缺口掉下来的碎片,可是我的刀怎么会有缺口呢……”

这时候面颊、鼻子等处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受伤,发出了“哎……接着”的一声叫唤,将盾牌丢给旁边的健卒,然后向放下了帘子的轿车看了一会,没等到希望出现的人露面,这才依依不舍的捂着脸面含含糊糊下令:“闪到路边,让这两驾车子过去。”

……

汪家铁匠铺侧边的一个小杂货铺里,来世敏的一举一动都被换穿了男装的楚玉娟看在眼里。她从乌古论骨赧来到汪诚的铺子开始,直至来世敏打出让军爷们满意的马蹄铁为止,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这一切,让楚玉娟有理由相信,几个月来一直跟着的这个虽然年纪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而且还年轻得有时候像个孩子的人,有五成的可能真如那喇嘛法王说的般,确实是个真正的匠师。

楚玉娟吩咐针童呆在店铺里看守包裹,说是要办些事情就匆匆出去了。她没敢将自己的身份和对来世敏的猜测告诉针童,几个月来寸步不离的朝夕相处,让她对这少年老成的男孩有了一份姐弟之情。她更不敢让这个汉人小弟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害怕他不小心漏出口风,那样的话将会害死好多人。

蒲察官奴与来世敏的冲突结束的前片刻,一个闲汉悄悄走进葛驿镇西的一户人家,从后门出来时牵了一匹马,四下里看看没人注意自己,跨上马背一声喝叱便快速离开了。

……

今年是赵宋绍定四年、金国正大八年、蒙古窝阔台合罕(大汗)三年,到八月为止,宋、金、蒙古及山东数州都发生了很是不少影响到千百万人的大事。

大宋朝,正月初一(戊子)rì,得到了赖得荣滋润的皇太后年七十有五,皇帝赵昀诣慈明殿行庆寿礼,大赦,史弥远以下进秩有差。正月十七(壬寅)rì,赵范、赵葵等诛李全于新塘,使这个抚了又反,反了又抚的心腹之患消弥于一旦,令朝庭上下都额手称庆,总算割去了一个毒瘤。

二月初一(戊午)rì,朝庭下诏:雄边军统制、总辖范胜、谷汝砺等诛逆著劳,各官五转,将士立功者,趣具等第、姓名来上。由于得到边报云:蒙古大军入侵金国京兆府诸路,十九(丙子)rì下诏起复孟珙为从义郎、京西路分,枣阳军驻扎,以加强宋金西北边境的防务,阻止金人入寇。

四月十二(戊辰)rì,权相史弥远为平衡朝中各方势力,先是决定:赵范、赵葵并进中大夫、右文殿修撰,赐紫章服、金带。又于二十一(丁丑)rì宣布,以郑清之兼同知枢密院事,乔行简签书枢密院事,赵善湘兵部尚书、江淮制置大使、知建康府,依旧安抚使;赵范权兵部侍郎、淮东安抚副使、知扬州兼江淮制司参谋官;赵葵换福州观察使、右骁卫大将军、淮东提刑、知滁州兼大使司参议官。再于六月五rì(己未),诏魏了翁、真德秀等并叙复元官职祠禄。

七月初六(己丑)rì,rì生承气。十四(丁酉)rì,曾在临安游仙苑师从双合坛主姬艳学艺的贾涉之女,终于在许多人的活动和其本身的不懈努力下,得到诏封为外命妇的“文安郡夫人”,有了品级与俸禄,并于月杪就通过秘密渠道送出了第一份对双木商行极为有用的情报。

七月下,蒙古兵西路灭金统帅拖雷,因派出的假道使者者卜客被赵宋的御前中军统制张宣所杀,大怒之下率兵以武力冲进大散关,破武休,入兴元,攻仙人关。拖雷军不仅抢粮,还沿途大肆杀人放火jiānyin掳掠,所过之处全成了一片白地。

而大宋朝却对此无动于衷,皇帝赵昀还于十九(辛未)rì,又将上月才封的文安郡夫人贾氏,再次赐封为“才人”,虽说品秩不高,但却算是有了内命妇的封号,正式在皇宫大内站住了脚。

……

金国,正月,大元兵围凤翔府,金帝完颜守绪先下旨,令陕西行省平章完颜合达,参知政事移剌蒲阿率军移驻阌乡、潼关以防御汴京西向,并相机出援凤翔。

二月,潼关的金兵出救凤翔,顺着渭河自东往西疾进,却在渭水边的华yīn县附近中了蒙古军围点打援部队的埋伏,前锋溃散,蒙古军队切断了从潼关京兆到凤翔的交通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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