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错,这街上太过安静了。
买东西的人战战兢兢,卖东西的人小心翼翼,问价时趴在对方耳边,交易时恨不得比贼偷东西还要迅速。在这里,仿佛出一点点声响,就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

街上的人虽然多,却没有一丝集市里该有的欢乐喧闹的氛围。

我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弄得兴趣全无,开始集中jīng力在人群中寻找司马?和三只小猪的身影。

突然,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走到街的zhōng yāng,举起手中的小旗向西南角的方向晃动了几下。在大街上行走的人们像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他们快速、安静地向小旗所指方向的摊位聚集。很快,那个不大的摊位就被人群整齐有序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也许我要找的人在这里,我的眼睛一亮。

我和陈巳跟着人群来到那个摊位时,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墙挡在了最后。

挤成这样居然还是一点声响也没有,真是有够恐怖。我的脸迅速被黑线画满。

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陈巳,在这里起到了关键xìng作用。在他左扒右挡,前推后顶的帮助下,我终于在拥挤的人群中拔开一道小缝,奋力挤了进去。

长方形的条案上散放着几大块的肉,切肉刀,剔骨刀,磨刀棒整齐有序地摆在一边。摊位正上方还端端正正地挂着个硕大的猪头,原来是卖猪肉的。

此时,买卖双方正在进行交易。

“客人买点什么?猪肉,棒骨,还是下水?”卖肉的满脸带笑。

“随便,随便。”买肉的诚惶诚恐。

“那要肥的还是瘦的?”卖肉的微皱眉头。

“都,都行……”买肉的小心翼翼。

“要几斤?”卖肉的语气开始烦躁。

“您……您看着给吧。”买肉的点头哈腰。

随后,一双瑟瑟抖的手递过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后,从另一只修长整洁的手中恭恭敬敬地接过一个用荷叶包裹的碎肉。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双保养得宜的手的主人,正是司马?。

瞥见司马?兴致索然的表情,我心中暗笑,如此井然有序的集市一定让这位太子爷很失望吧。

左右看了看畏缩不前的人群,我忽然来了主意。

拔开最后两个挡在我前头的人,我故意放粗声音道:“掌柜的,这猪肉怎么买?”

在如此安静氛围里的,听到我这不和谐声调,司马?的眼睛一亮,来了jīng神,“三十文一斤,客人要多少?”

“三十文,这么贵?现下的市价都是十文一斤的。”

“你别看都是猪,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你看这口猪,刚养了半年,口感肉质都是最好的时候,再说它每天吃的都是jīng细的粮食,十文一斤都不够本钱。”司马?眼中含笑,煞有其事地跟我讲起了养猪经。

“肉sè暗,气味难闻,肥的地方软烂,瘦的地方干瘪,不是刚宰的吧。”我走到条案前翻弄着那些肉块。

“客人好眼力,这猪宰了四个时辰了。”

“宰杀了四个时辰,这肉也就不新鲜了,掌柜的再让让价钱。”我撇着嘴,摆摆手。

“那就各让一半,二十文一斤,客人以为如何?”

“好!掌柜的果然是个爽快人。给我称半斤肥肉,半斤瘦肉,半斤连骨肉,半斤剔骨肉,半斤前腿肉,半斤后腿肉。”

我的话音刚落地,周围传来一阵抽气声。围观的人群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司马?,看他眼神敬畏惧怕,而看我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出乎众人的意料,司马?似乎没有火的迹象。他在众人的目光下,从容地把半扇肥猪抬上了案板,又稳健地握起一把生铁大刀。

他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它,仿佛它是他最亲密的情人;他用最轻柔的动作对待它,仿佛它是他最易碎的珍宝。

看着司马?游刃有余地剔骨切肉,我脑中不知怎么竟闪现出这样的片段:“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砉然响然,奏刀?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之会。”

在那一刻,司马?和他手中的刀合二为一,他不是在视觉的指引下去切肉,而是在jīng神的控制下去创作。每一块切下来的肉,每一根剔下来的骨头,在他眼中都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接过司马?递过来的荷叶包,如果他不是司马衷唯一的儿子,不是晋国的太子,也许会成为与《庖丁解牛》的主角一样出sè的屠夫吧。

经过我这么一闹,司马?的兴致高昂了许多,他意犹未尽地搓搓手,向着周围的人群说道:“尔等刚才所为,根本是糊弄孤王。像陈舞这样讨价还价,挑肥拣瘦才叫买东西。孤现下命令尔等像陈舞那样向孤买东西,学得像的,孤王大大有赏。做得不好,定罚不饶!”

事实证明赏金的魅力是无限的。太监,宫女,杂役,侍卫听得司马?这样一说,都争先恐后地挤向猪肉摊。那家伙那场面是相当大呀,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掌柜的,买一斤猪头肉,一斤猪耳朵。”

“二十三文一斤,要肥不要瘦,卖不卖?”

“来三斤棒骨,骨头上的肉都剔干净了。”

呱叽呱叽,呱叽呱叽……

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身为第一功臣的我就被一记暗脚绊倒在猪肉摊前。

啊,我的腿好疼。

幸亏身旁的陈巳及时相救,否则我一定被邀功请赏的人流踩成肉馅。

“怎么样,还要挤进去吗?”陈巳拉我退到一旁,拍了拍我身上的尘土。

“不……不用了。咱们还是去找找猪大它们吧。”望着越聚人越多的猪肉摊,我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你的腿受伤了,先找个地方包扎一下,然后再去找它们。”

“嗯,走吧。”

在陈巳的扶持下,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广源街。

身后,人群中,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我们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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