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广汉郪县之内,很多家都挂着白布举丧。和叛贼的战斗以胜利告终,但人们失去了身边的至亲。悲伤的气氛笼罩着郪城,对于为了保卫家园战死的百姓,大家是十分同情。郪城令王迥也是阵亡者的一员,王氏家族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朝廷追封王迥为郡守,对于亡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至少是一种荣耀。
根据东广汉郡守李勃的奏章,这次平乱共有七百三十六名官吏,一千三百二十九位百姓亡故,受伤的辙超过了三千人。在各郡之中,属郪县损伤最为惨重。汉嘉死伤的人数也是颇多,可出力的大都是世家豪族豢养的打手,仆役。对于这种不在国家户籍之列的,朝廷只是给予了口头上的称赞,没有实质的补偿。

汉嘉这边王,李,高三打氏族登高一呼,百姓都是十分雀跃的参与平乱。三大家族的人手中不乏退伍的军官和老兵,战斗经验丰富损伤较小。百姓都是凭一腔热血,一股勇劲儿的厮杀,缺乏组织和指挥,所以死伤惨重。叛贼也知道挑软的捏,经常针对百姓防御的一侧突击,这也是百姓死伤甚多的原因之一。

家族中的死伤有各自家族负责抚恤,大家都得到一定的补偿和实惠。比起丧子,丧夫的悲痛,这点钱财根本算不上什么。看看自己家再看看外面,不觉中便有了平衡。朝廷每家每户抚恤一百五十钱,一石米,并且免一年赋税。这是当今陛下亲自下的诏命,钱米都由各郡库府中分拨。这个消息只在有地位的士族之中流传,郪县的百姓并不知晓,官府也没有任何的公告。自己失去了亲人好坏还有个补偿,要是嫌少那就看看外面那些平头百姓吧。

代理郪令王长文早已回到州中复职,郪令的位置暂时有东广汉的郡守李勃代领。日出之时在县衙门外,一名青衣文士击鼓不停。只见这文士一槌快过意槌,越敲力道越大,心中似有无尽的怒火。不多时府衙大门露出一条缝隙,一个差役打着哈欠探头探脑的打量着青衣文士。

“怎么又是你?不是都和你说了么,惊动了我家大人当心砍了你的脑袋!”那差役探身喊着。

青衣文士置若罔闻擂鼓不停。差役无奈跨步出了大门,走过来便要抢夺鼓槌。文士自然是不让,于是二人争执起来。

“老爷已然绕过了你,何苦又来,难道你不怕死么!”差役低声劝道。

青衣文士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一脸正气,满是愤慨的说道:“朝廷分明诏令各郡抚恤百姓,我代郪县百姓请命,何惧之有!”言罢摆脱了差役,又自顾自的擂鼓。

差役见抢不下鼓槌,上前拽住青衣文士衣袖,低声劝道:“刘小哥替民伸冤,某私下也是佩服。可我家老爷却是这东广汉的郡守,小哥上次幸免,今次绝难脱身啊!”

“视难不救,非志士也!这堂堂汉国,岂容宵小为虐!”青衣文士不理差异,大声说道。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有不少百姓聚集。不少人早就听说前几日一青年文士大闹县衙,称朝廷下发了抚恤钱米,当众质问郡守李勃。李勃何等地位,容不得有人诬蔑,便要将其打入大牢。后来听说似乎这少年家世不凡,便被放了出来。今日竟然又来,百姓议论不停,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差役和青衣文士争执之间,府衙大门再开,一班衙役分两侧鱼贯而出,将青衣文士围在当中。接着一名中年官员大腹便便由府内踱步而出,身后跟着几名小吏。和文士争执的差役见状连忙跪拜道:“启禀老爷,这人又来擂鼓,小的劝止不住,请老爷降罪!”那中年官员哼了一声,摆手示意退下。差役偷看了青衣文士一眼,暗叹一声退在一旁。

“刘子远!本官敬你祖上有德,放你一马!想不到又来惹是生非,活的不耐烦了么!”中年官员喝道。

“李文孝!这郪县之中有多少人被你蒙在鼓里,尚不知朝廷下旨抚恤百姓之事。抗旨不准,你活得不耐烦了么!”青衣文士一脸正气,同样高声喝道。

“大胆!你是何身份,敢辱骂朝廷命官!”李勃身后一疤面官吏挺身道。

“我已从费文平,王仲远处验明朝廷确有其诏。尔等贪赃枉法,也敢言朝廷命官?”

朝廷下诏的事虽然只在士族之间有所流传,但不少商人或是富户人家通过各种渠道还是了解一二的。尤其是其他郡县的百姓以及旅人,经常带来一些新的消息。围观的百姓早就信了几分,眼下见李勃等人一脸恐慌,更是相信这青衣文士所言非虚。

人群躁动不安,李勃心知不可拖延,急忙喝道:“还不给我拿下!”众衙役上前便待将青衣文士擒住。那文士反手由袖中抽出匕首护身,转首向人群呼喊道:“朝廷有旨,每户钱一百五十,米一石,免赋税一载!”

周遭衙役见这文士抽出匕首,纷纷拔出腰刀冲了上来。李勃在一旁气的不住呼喊:“快快拿下,快快拿下!”那文士以一敌众,手中匕首又短,没几个照面身上已然见红。众衙役都是李勃心腹,下手毫不留情。

青衣文士心知难逃一死,奋力挥舞匕首逼退了衙役,将匕首抵在胸前大声说道:“这钱米赋税皆是朝廷恩赐,百姓舍命击贼应得之物!李文孝汝这狼心狗肺之辈,这种钱也敢沾手!”

李勃看这青衣文士穷途末路,不禁狂笑道:“少在这疯言疯语,汝这小儿就算死了也是畏罪自杀!”

“我刘邵七尺男儿,岂能死于奸佞之手!便是血溅五步,也要手刃汝这逆贼为民除害!”青衣文士话音未落,几名衙役已经由身后逼近,手中大刀直砍下来。

“手下留情!”见刘邵危急,一名书生冲出人群疾呼道。

可惜呼声对于几个衙役没有任何作用,腰刀眼看便砍刘邵背上。忽然斜刺里一道人影闪出,一根竹棍接连敲打在衙役手背上。衙役吃痛握刀不住,腰刀皆掉落在地。刘邵反应过来急忙避到一旁。只见来人一身粗布麻衣,头扎草环,脚蹬草鞋,脏兮兮的站在那里。手中竹棍搭在肩上,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愣什么!一并杀了!”李勃见来人身手不凡,唯恐夜长梦多,喝令众人动手。府衙之内也冲出了数十名家丁,把刘邵和那脏兮兮的青年团团围住。百姓见刘邵幸免于难,情绪激动起来,不少人愤愤而骂为刘邵鸣不平。不少百姓都是家中刚刚死了亲人,见刘邵危急一时同仇敌忾,竟有了救援刘邵的趋势。

“杀!”见情势不妙,李勃身后的疤面官吏冷喝一声。

几十名衙役家丁一起动手,刀枪棍棒向刘邵二人招呼过去。刘邵待要拼命,不防被那脏兮兮的少年一推,倒退几步背身撞到鼓台之上。那少年脚步一滑便跌入了人群之中。所到之处只听呼喊声不住响起,已有七八名家丁倒在地上。等到少年跌回刘邵身旁,又顺势放倒了围攻刘邵的两名衙役。

刘邵背倚鼓台,奋力抵挡数人进攻,身上又多了几处血痕。见那少年舍命相救心中感激,正要问那少年名字,却见那少年背上血流不止,也是伤的不轻。

之前呼喊手下留情的那中年书生,见转眼间便是几条人命,大步冲向李勃道:“还不住手!”

李勃身后的疤面官吏带着几个小吏挺刀拦住道:“此乃逆贼余党,尽数杀了!”

中年书生面沉似水,冷喝道:“我乃黄门侍郎文立,速速停手!”

听得文立自报身份,李勃心中惊疑不定。黄门侍郎不在宫内伺候陛下,来此作甚?观此人气度不凡,似是有些身份。

混战人群之中刘邵和脏兮兮的少年抵挡不住,又着了几下岌岌可危。那少年呼喊道:“此间无侠义乎!”

围观的百姓见动了家伙,不少人都是畏畏缩缩,心中愤慨却是不敢行动。听得那少年呼喊,有十余名汉子按捺不住,随手抄起木棍竹竿之类的加入了战团。家丁衙役不防身后的百姓真的敢动手,措手不及间被打倒十余人。

“都给我杀了!”李勃迟疑不决间,疤面官吏断喝一声,手中大刀砍向文立。

文立镇定非常竟是不闪不避,口中高呼道:“关虎何在?”

同时李勃见疤面如此莽撞,急叫道:“不可!”

只见文立身后一憨厚青年不见如何动作,人已经到了文立身前。疤面的大刀还没砍到,只觉得喉头一凉便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有人带头冲入战团,群情激奋之下不少百姓也加入了战斗。李勃的家丁衙役见百姓如此,那还敢交战,纷纷逃窜。李勃也想逃跑,只是挪不动腿脚。文立身旁那憨厚青年看起来平易近人,可杀死李成的那一剑实在是太快了。李成便是疤面官吏,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族人。此时数百名官兵闻讯而来,将整个街道团团围住。百姓怒气一消看这刀兵阵势,不由得瑟瑟发抖。

领兵的将领走入人群,向文立拜道:“末将步兵校尉王介参拜文大人,关将军!”

这王介是郪城的守将,与王长文同族。王长文之所以可以迅速组织军民有效的阻截叛军,多是此人的功劳。李勃见状也连忙施礼,忐忑不安道:“东广汉郡守李勃,参拜二位大人。下属无知,冲撞了二位大人,请二位大人恕罪!”

...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