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山红遍的桔子映着灰sè的天空,yīn沉沉的白天里吹着生冷的空气,桔子是半坡人一年的想头,每到腊月的时候,来年所有的开支就靠这红红的果子支撑,在半坡里又数陈姓家族的桔子量大质好,枪长一家祖孙三代就指望着山上的这点利市。
时过中午,枪长起床后,磨蹭半天也找不到去处,独自闷在火塘边发呆,他爹喘着痰声拖着残脚进到屋来,见枪长灶神一样耸在火塘边取暖,长长地喘着气,传出阵阵令人恶心的痰响声,哼哼着说:“下边老余家让你还钱,刚才人家在山上碰上我,再不还就不好看了。”

枪长木然地应道:“她说多少了?”

“说是一百几哦!”

枪长腾地一下跳起来骂道:“放屁!四斤三两酒,两条烟,合起来才二十八块六!”

他爹依然喘喘地道:“那就去跟人家说清楚。”

枪长像是泄气的皮球,立马就不吱声儿了,隔了半晌方才问道:“爹,今年的桔子能收多少?”

“嗨…嗨…一千斤都不到,合起能卖到三百五就不错了。”

枪长低着头不说话。父子俩闷坐在一起,炉里的火渐渐弱了,他爹道:“去拾点炭加火。”

枪长转头说:“我去整点事!”

他爹嗨地叹口气说:“别去电站上跟人家胡混了。”

枪长也不答话径直下坡了,一路心里不断地盘算,四斤三两酒,两块一斤的包谷酒,四二得八,三二得六,八块六,两条烟二十!加起来是二十八块六啊,老余婆子干嘛要说是一百多呢?当时还有他家姑娘在场,虽然不是每次都在,但也能证明。可是人家姑娘会这样干吗?嘿嘿,反正我条子也没打,要是迫急了……迫急了老子就乱干,嘿嘿,乱干!

于是脑海里一下又窜出了余家姑娘的粉粉的脸蛋儿,弯弯的细眼儿,虽嘴有些阔了,但看就很香,嗯,很香!

枪长倚在老余家小商店窗口,试着让自己说话的腔调斯文一些,他不喜欢粗鲁的乡人,觉着自己再怎么也得表现文化一点。把口气放得又细又柔,让诚意尽量表现在脸上,毕竟是欠人家,毕竟还没有到乱干的地步。

老余婆子头上缠着黑巾布,打了一个大大的盘结,像一块使了几十年的石磨盘。瞅了枪长一眼,扯着嗓门大声道:“哟,枪长,你舍得下山了!”

枪长眉头一皱,细声细气地说:“婶,你不要吼嘛!”

“吼?吼哪个?我敢吼哪个!”

枪长眼见对方声音太大,心下有些恐慌,于是从裤子里掏出一支烟,蹲在地上抽着,仿佛极为高深的样子。也希望人家能多少同情一下,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思还是要花上才好。

老婆子问道:“还不还?”

枪长慢吞吞地说:“我就是来对帐的,顺便给婶说等我把桔子卖了就清。”

老婆子说:“对帐?我不识字儿,我们做这点小生意是为了养家糊口,你要怎么对?”

枪长说:“一分钱,一分货,我又不是赖帐的人,四斤三两酒,两条烟,一共二十八块六,对头不?”

“不对头!你什么时候赊的?借信用社的钱也还有利息,何况你是占我家的货款,哦,现在你说是二十八块六了,你如果不欠我的,我将这钱进进出出几十回货了,那你说这该是多少?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我这儿生意历来不错,这帐要不要算?”

枪长抽着闷烟,心里觉得不是回事儿,但又整不出个道理,心想跟她吵吧,又觉得丢人,不知道的还说我赖帐,赊人家东西本就是不体面的,这老婆娘。

老婆子见他不吱声儿,口气一转慢慢地说:“我也晓得你家rì子不好过,你又不整点找钱的事情,今天我也跟你老的说了,我也不算你多,就开一百的利钱,总共还我一百二十八块六,怎么样?”

枪长听了就觉得眼前发黑,眉头紧挤着:“你说这样整怕不对头!婶…”

“不对头?啥子不对头?哪样不对头?哦,吃了喝了就对头了?不认账也对头了?”

枪长见她声音不断加大,心里更是发嘘,生怕左右的人都来围着,于是尽量压小声音道:“你别闹好不好?这不是在商量嘛!再说你看我现在也拿不出来。”

老婆子双眼一瞪,果断地说:“没钱?行,你打个欠条,亲兄弟还明算账,打个条子年前还,这样我也不逼你。”

枪长只觉得嘴巴发苦,心里的虚火一阵阵地冒,双脚哆嗦几下,他觉得自己想蹦起来,就像沟里的野蛙一样嗖地一下蹦起来,可他心里是空白的,这会儿要有点酒该有多好?有酒喝肯定就蹦起来了。

“好吧…婶儿,你说杂整就杂整。”

老婆子嘿嘿地笑道:“都是自家人,我晓得你枪长历来都行势的,来嘛,这点有纸和笔,你写。”

枪长把笔举起来,皱着眉头,想了好半晌才在纸上歪歪扭扭写道:

今欠余家烟酒钱18.60元,限期过年前还清。

陈四清

余婆子拿起欠条眯着眼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扭头朝里面喊她姑娘,余家姑娘有一双细长眼,脸上颇为白嫩,算得上是附近中上层sè,枪长望着她,心里想如果今晚把她弄了呢?弄了会不会欠这么多?

余家姑娘瞅了一眼枪长,拿起欠条看了起来,并小声地念着上面的字,枪长此时多么渴望她能说一句公道话,他觉得余家姑娘是要天良的,毕竟还没有嫁人。可余家姑娘笑了笑说:“枪长,你限哪个年啊?”

枪长把脸抬起来说道:“当然是今年啦。”

姑娘把欠条往他面前一拍说:“添上rì期吧。”

枪长脸上一红,羞愧得不行,结结巴巴地说:“我是那种人吗?我是那种人吗?这也不相信我,嘿嘿。”急忙在限期的后面加上年份。这时老婆子拿着一团红印泥过来说:“压上吧。”

枪长顿时双眼泛红,咬着牙把手伸到印泥里狠狠地摁了几下,然后把指印留在欠条上,此时的他只能在心里胡乱地搞,兴许能搞出一些名堂,比如余家姑娘会被搞得叫他亲哥哥,而老婆子则不用搞也就死得不能再死。呵,这也难怪余家姑娘嫁不出去,看来人家传说她有羊癫疯是真的了,现在为什么不发疯病呢?抽扯起多好看,要是抽扯起来,说不定老婆子会想要我帮忙,这忙是要帮的,帮到晚上,喝二两小酒,这事儿就比那晚胡老刀痛快了,哼哼,老子也吼一嗓子:脱了!

枪长走进变电站的时候,脸上还有些青sè,他不想回家,期望能在小白师傅这儿混口酒喝,顺便也请人家帮着想想主意,毕竟人家是国家单位的同志,多少有些文化和见识,整出点道理来硬是比这些乡下人有用。小白师这人平时谈吐不凡,说不定他能站出来帮一下呢?

来到门口,先脱了鞋,再使劲地搓两下,这小白师傅讲卫生呀,看人家县城来的就是不一样。进到值班室见小白在钢丝床上打盹儿,悄悄地过去,不敢惊扰了人家的清梦,先是蹲在磁砖上,直到脚蹲麻了,瞅瞅还有睡着,干脆一屁股坐下去,故意把声儿弄响点,可屁股上没肉,磕得很疼,咬着牙嘶地吸口气,小白翻身见到枪长,迷糊着说:“桌有烟,自己倒水喝,吃过饭没有?”

枪长心里头那个感动呀,亲爹也没这小白师傅强。猫着腰,讨好地笑着去摸了根带咀的烟点上。

小白名叫白天礼,县城里人,家里的独子,人也长得秀气,像个小娘们儿,小鼻子小嘴,在眼睛,要是个娘们儿就好了,这电站杂不整两个娘们来呢?

小白打着哈欠问枪长:“大冷天的,不在家猫着,来干啥?”

枪长把脸上的神情做足了,起码要让小白师傅相信自己是被人欺负了,城里人胆儿大,又在这附近权威些,四处沾了人家的光,家家的自来水都是电力公司顺带的,要是得罪了电站的人,断了他家水,那可不好受。等眉毛纠结在一起了,枪长嘬着嘴说:“唉,如今的世道新鲜了,现在还有白毛女的事情,我只是上学时听过,没想到啊。”

小白很了解枪长的脾xìng,笑骂道:“少给老子卖关子,快说吧。”

枪长想着,这赊账虽然不体面,可是也不能这么着整人啊,于是把被逼着写欠条的事情说了。小白瞪大眼睛盯着枪长,好像要看穿他内里的某样东西,摇着头说:“枉自你平时吹牛吹得叮当响,你真的写了?”

枪长觉得脸皮都丢光了,有些不自然地说:“写了,那老婆娘吼得太大声了,她要是不这么泼辣,我才懒得跟她多说。”

小白大笑着,无奈地对枪长说:“佩服你呀,本来无字无据的事儿,要是说你赖账就真赖了她能怎么样,拿出字据来啊。现在倒好!平白多加一百块钱,那是什么概念啊?差不多一百斤柑子,你被人家当猴耍,还在这儿装可怜,呵呵,要不要整点酒下去,我让人帮你准备炸药,去把她家给轰平,你也是血xìng男人,这口恶气不出怎么行啊?”

枪长恐惧地看着小白,这城里人还真的胆大啊,就是欠点钱嘛,至于就去把人全家给炸了,眼神不敢跟小白目光相对,枪长觉得这小白的眼睛会吃人,里面还有寒光呢,躲开小白的注视,枪长脸上的肌肉扯动几下,笑道:“这是从何说起呀,这种事情不能乱干,要是出了人命,那可是枪毙的罪。”

小白从枕下摸出五元钱给枪长,命令道:“去打二斤白酒来!”

枪长茫然地接过钱,被小白催促着走出去打酒,直到把酒打来还没想明白这小白是怎么回事?

把酒倒上,小白端起杯子一脸正sè地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虚岁是二十四了。”

“今晚上我就帮你做个了结,现在是九十年代,很多人都跑出去打工了,我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是想听听我的意见!你别说话,今晚这酒呀喝得让人生气,你堂堂的一个大男人被别人欺负得这样了,你还一声屁都不敢放!可怜呀,你这是懦弱知道吗?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就这么没出息,你就愿意口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一辈子老农民?就算你愿意,你这付体格,看看你自己,九十斤差点吧?每个人都有理想,是吧?我知道你想开车,赚大钱,但是你就这样天天混下去能有出息么?古语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就住在这里,四处大山崖子,头上的天不过巴掌大,今晚你把酒喝了,要么你去把欺负你的人家抄了,炸了是假的,我给你支钢管儿,去砸了她家,把胸脯子挺起来做人,堂堂正正的不让别人瞧不起!要是你喝了酒也还这熊样,那就出去吧,吃苦耐劳,勤学苦练,过个三五年学身本事,也顺带打工挣点钱,养家糊口吧,怎么样,咱们干了?”

枪长双眼血红地端起酒杯一口就蒙下去,边擦嘴边骂道:“逑!老子再整两口就去把她家抄了!妈个B,欺负老子姓陈的,还要不要在这混了,妈的……”

小白一边给他鼓劲,一边给他倒酒,结果酒喝了差不多一斤,人还是脸青脖子粗地胡骂,小白一巴掌拍在桌上叫道:“行了!钢管在墙角,拿起来,去,干!”

枪长像头饿疯了的野狗,抄起钢管就冲出去了,小白跟在他身后,一脸的兴奋,枪长冲到公路上,往余家小店的方向瞄了一下,见灯光还亮着,便对小白说:“rì他妈,再等哈,等她家熄灯了老子再克!”

小白死死地看着枪长,直看得他心里发虚,急忙声辩道:“不是,我想减轻点责任,砸了她家也不要让她晓得是我干的!”

小白转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道:“太丢人了,一斤白酒干下去,还要等人家熄灯,明明就是去抄家,你当你是在做贼呀,是不是先去把人家的电灯泡给偷了,电线断了,再把手电筒给捞了,黑灯瞎火的干起来才够胆?”

枪长不敢接话,再被骂得一文不值,不过今天酒倒是喝得够劲,好久没有这么过瘾了,最近也没人家杀猪,就算杀猪也没人请啊。被小白骂得很没面子,他也想立马冲进去烧杀掳掠一番,是啊,再把那扯羊癫疯的小婊子按在身下,嘿哧嘿哧,过瘾,哈!

望着蹲在路边电线杆下的枪长,小白想起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是头牛牵到běi jīng那也是头牛,这小子没救了!

枪长突然抬起头来,他觉得今天喝了人家小白师傅的酒,豪言壮语也发了不少,可如今却**了,这不行,冲着小白叫道:“你陪我走到她家门口,你陪我走过去!”

小白算是看透了这家伙,但也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便率先往余家走去,只差十米了,枪长一把扯住小白道:“白师,不用走了,我再抽根烟。”边说话边冒冷汗,两脚不停地弹着三弦。

小白狠狠地看着枪长:“我帮你吼一嗓子,你就开始冲!”

枪长紧紧地拉着小白,那光景好像是他是劝人的,攥着衣袖的手也在发抖,低声央求道:“等我整支烟好不好?”

小白停下来,掏了支烟给他,然后静静地等着,枪长此时的心里就像打鼓一样,他多么渴望这烟有几十米长,千万别这么快就吸到头了,小口小口地抽着,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美食,舍不得整口大的,眼看这烟也到头,是该上阵的时候了,内心恐惧极速膨胀起来,最后软弱无力地看着小白,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看我还是出去打工算了,等打工有了钱就好了……”

小白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说:“你去吧,走的时候我给你两百块,算是咱们一番交情!往后别再来找我,除非有一天你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了再说。”

枪长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觉,他深深地盯着余家小店,心里在发狠,老子两三点钟再来一把火烧了这破店!对头,老子要烧了你家,小白师多好的人啊,嘿嘿,要是把那小娘们儿整给小白干上几回,说不定他还能理我。

转身往家里踉跄而去,回屋后倒在床上,大脑一片混乱,心里很瞧不自己的行为,但又想到,今晚始终控制了自己没犯罪,有必要吗?不就是百多块钱,老子出去打工,挣来赏你!今晚确实很险啊,要是真的砸了余家,可能现在已经被公安拷起来了,还好,虽然小白师是一片苦心,但是朋友嘛,哪能真生气的!明天去跟他陪个不是,满足一下人家的自尊心就行了。

对了,自尊心,这玩意很奇妙,老子也有自尊心的,等我打工了,回来挣够钱就有自尊心了!到时谁再让我打欠条,老子cāo他祖宗。今晚真是幸运,差点就回不来了!就让他家再得意一段时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破店吗?

还是想想那小娘们儿,看脖子的皮肤白嫩得很,胸脯肉也高耸啊,腰也不像其他婆娘般的粗半壮,扭起来,哦,是的,要扭起来,一扭就肯定出水!妈的,真是个妖jīng,出去做婊子肯定大赚特赚,指不定她家的小商店就是这么起本的,呸,还不如老子强,她会不会真的卖呢?嘻嘻,要是真的去卖,也让她看在邻里的份上,让我多上几回?

那白肉儿好嫩啊,想着想着手就往裤裆处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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