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和弟弟,是我童年仅有的美好记忆,因为我没有爸爸。
当然,严格地说也不是没有,不过关于他的一切,模糊又遥远,几乎是空白。

我和弟弟随同妈妈姓沈,爸爸叫严子华,和妈妈是同学,就在为我办理领养手续的当天,他们离婚了。

我和他相处不过半月,与我以前的养父相比,他不算讨厌,儒雅而斯文,态度很和气,对妈妈未经他的同意擅自收留我,也没有太多的怨言和不满。妈妈从不提起他们离婚的理由,在我幼小的心里,离婚应该和打骂、争吵联系在一起,但是他们是例外,他们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可惜没有缘份,只能无奈分手。

他出国定居之前,我和他见过一面。

那天我刚下课,老师把我叫出门外。

“碧落,你爸爸在楼下等你好久了。”

真的,我惊喜地发现,他在cāo场等我。

“爸爸!”我跑过去。

他抚摸我的头,对我慈爱的微笑。

“碧落,爸爸要出国了,以后很难见面,你弟弟那么小,以后你要多帮帮妈妈呀!”

“知道了。”

“这个”,他拿出一包东西,递在我的手上,“是爸爸的心意,你转给妈妈吧!”

“为什么您不自己给她?”我问。

“我若给她,她不会收。”他淡淡地笑道。

可是我给妈妈,她同样也没收。

“以后不要和他见面,更不要收他任何东西,还有…他也不是你爸爸!”妈妈很生气,沉着脸说道。

“爸爸…那个他要出国了,以后也见不着了!妈妈不喜欢的话,我去退给他好了!”我惶惑不安。

“这两万块钱,大概是他全部的积蓄吧!他也不容易,咱们不能收!我会退给他的,你好好地记住——是妈妈亏欠他,所以无论无何,咱家不管多难,也不要麻烦他!答应妈妈好吗?”她眼里涌动泪光。

“好的。”我小心地回答。

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他,那个和我仅有半月父女缘份的男人。

沈碧落的名字,是在上户口的前一晚决定下来的。

“谢飞花…花儿,老师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妈妈思忖着问道。

我只有翻翻白眼。天知道什么原因!也许她正好看了《红楼梦》黛玉葬花那段——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不如给你改个名字吧!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诗句,你就叫沈碧落怎么样?”她笑着问。

就这样,我从谢飞花变成了沈碧落,开始了我自己选择的人生。

后来我才知道,关于碧落的诗词不只这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白居易的《长恨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妈妈,您是否早有预感,我们注定要分离?

我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学习优异,温顺听话,因为我知道妈妈孤身一人,带着一双儿女的额外艰辛。

皓南虽然淘气顽皮,可是课业从不落下,同样没让您cāo心过。

您走的时候,却留下遗言,“碧落,我知道你会照顾好弟弟,我也知道你会照顾好自己,可是……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你的心眼太实,妈妈怕你受伤,当爱情来临时,不要全情投入,而要小心付出,遍体鳞伤的痛苦,妈妈不忍你承受。”

我知道您言下所指,您是担心我和阿庄。

我是大二那年认识他的。那天高年级同学开毕业舞会,邀请了全校同学,我一向害怕吵闹,所以就躲到阳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可愿与我共舞,骄傲的沈碧落?”角落里的男子忽然说道。

“中文系吗?真够酸的!还有,我不愿意!”我有些不屑。

“制图系的庄可,两年前毕业的校友。”他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仔细打量他,长得很帅,气质不俗,所以才有深入骨髓的优越感吗?谁不知道他有个超级有钱的老爸?庄氏百货是辉天股份的大股东,全国百货连锁店一半和庄氏有关。女生眼里的钻石王老五,同学们都在议论和揣测,谁有可能成为他的女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我问。

“有谁不知道你的名字吗?”他笑着反问。

“收起你的冷幽默,我不喜欢!”我说道。

“他们说你是带刺的玫瑰,今天我终于领教了!”他摇头叹气。

“他们说你专泡难缠的女生,以此满足自己的征服yù!”我学他摇头说道。

“他们是谁?”我俩几乎异口同声。

先是一愣,然后发笑。

我对这个男生有点好感,他不象我想的那么讨厌。

“为什么‘装渴’?还不如‘装酷’!你们是表亲吗?”我大笑。

“只听说‘毕升’,何处来‘毕落’?你们是冤家吗?”他也笑。

那天晚上,我和他跳了一只舞。

陈百强的那首老歌“偏偏喜欢你”,拉开了我们恋爱的序曲。

室友兼死党孙晓艳羡不已。

“天哪,碧落!天上的馅饼怎么让你给接住了?庄氏企业的公子爷,可是人人垂涎的大肥肉!难怪别人说美貌是女人的最大财富,也是人生的最好捷径呀!咱们先是十年的寒窗苦读,跟着还得低眉顺眼找工作,就算找到一份辛苦的牛工,将来还得照顾老公和小孩,可是你呢,统统不用cāo心!混到毕业直接荣升庄氏少nǎi,别人争着侍侯你,你就安心享福吧!”

“是吗?未来没有想过,也不喜欢那样。”我有些不快。

如果不喜欢他,金山银海在前,我也不会动心。谁会不爱钱呢?可是在我心中,永远爱情第一。

对我们的交往,妈妈颇有微词。

“碧落,妈妈只是一个中学教师,他们那样显赫的家庭,会接受咱们这样的人家吗?”

“为什么不?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还有全世界最好的弟弟,他们应该庆幸,我能看上阿庄!”我对着旁边的皓南眨眼睛,奉上溢美之词,希望他敲边鼓。

“老妈,什么时代了,你管得忒宽了!老姐虽然有点呆,可世上也有傻子嘛!保不齐芝麻绿豆看对眼呢!”他笑着打趣。

我作势打他,他笑着闪躲,这个话题就此终结,妈妈也没有再反对,直到她离世之前,我才知道她的顾虑,从来也没有打消过。

可是我对阿庄有信心,我们交往两年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xìng情坦诚平和,没有丝毫纨绔习气,我们从热恋到知心,感情应该牢不可摧。

他在妈妈的灵前发誓,“妈妈,我会好好对待碧落,她是我真心喜欢的女孩。”

一声“妈妈”,我已经泪流满面,皓南也红了眼眶。

现在,他是我唯一的支柱和依靠,皓南的药费只能找他商量。

我虽然不愿为钱向他张口,可是必须正视无奈的现实——除了套三的房屋,几乎是一无所有。这几年妈妈供我们姐弟读书用度,还有支付她开销极大的药费,已经花光了我们全部的积蓄。

阿庄,我好累,你的胸膛,可否成为我停泊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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