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天来的那个李官爷,乃是华云县的一名衙差,三天前突然来到余家坳的丁家,手执华云县令的亲笔手令,声称丁家独女丁冬儿年已及笄,端方有仪,现应西月国王宫一年一度遴选宫女之令征入宫中。
丁家娘子愕然中完全想不到自己家的小闺女什么时候让一县之令有所知闻,平时这个闺女体质柔弱,极少出门,平rì在家也就是看看丁如山留下来的一些书籍,或帮自己缝补收来的衣物而已。整个余家坳接到这纸手令的也仅丁冬儿一人而已。

李衙差宣完县令手令后,让丁冬儿当晚收拾一下第二天离家。而丁家娘子和丁冬儿平时文弱无比,但在这一刻却同时显示出了难得一见的倔强与愤怒,在李衙差拍拍屁股走人后,娘儿俩就要追上去再理论,无奈终究都是弱质女流,在村口与李衙差争执时,李衙差挥手间带了点力道,丁冬儿一个站不稳就跌下了村口左侧的山崖下。李衙差由于失手把丁冬儿推倒,心中除了一丝欠疚外,更多的是对无法复命而带来的惶恐,所以急忙将昏迷的丁冬儿背回丁家,并请了村里唯一的王郎中来瞧伤。村里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虽对丁家母女抱以无限同情和怜悯,但事涉官府,不是小老百姓能随便言语和插手的,于是纷纷选择沉默。

今天李衙差已经是在丁冬儿昏迷后第三次来看了,正碰上她苏醒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丁家娘子喃喃自语着,然后看着林月湖犹豫着说,“娘是一定不能让你被带走入宫的,大不了咱们娘儿俩离开余家坳,离开云华县,躲的远远的,可是你现在有伤不能下地,明天一早……”

不用丁家娘子说明,林月湖也知道,此时一对弱母病儿要想连夜冒险逃出一个县城是断断不可能,想要反抗更是自取其辱;从前世看的无数古装剧的经验得出,和李衙差这种小角sè再多理论也是白费口舌,他没有恶语相向大打出手欺负孤儿寡母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对于李衙差手捧县令手书三番两次前来,执着地让自己入宫当宫女一事,林月湖心中有丝疑惑,直觉哪里不对劲,事情似乎并不这么简单,但又想不到究竟哪里有问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月湖此时已经从异世重生的慌乱中逐渐镇定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在浑身痛楚感受不到丝毫所谓内力真气等迷人字眼的存在时,她只能感叹老天爷虽然让她重生,但并不因此就对她格外青眼相加,赋予她前世就很好奇而向往的特异能力。在经历了濒临死亡的绝望和痛苦之后,她求生的yù望无比强烈,心智不但恢复了前世的清明,而且更加坚韧了,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如何无论,这一世都要努力活下去,活的更久,活的更好。

林月湖的这些心思当然不能也无法明言,看着丁家娘子充满爱怜和忧愁的面容,林月湖觉得心中一暖,对这个突然成为她娘亲的仍然颇有风韵的年轻妇人很有好感,脑中飞快而仔细地思索一阵后,抚摸着她冰凉的手温言宽慰道:“娘,你别太担心了。明天我就去县衙看看,跟县太爷好好求情,说不定他就放我回来了。我现在这个模样,憔悴不堪,虚弱无力,路也走不得,得给他们添多少麻烦?这样一个人要去入宫当宫女那多晦气啊!”

丁家娘子点点头,旋即摇头说:“怕没这么容易啊!你就这么去,娘不放心,明天娘跟你一起去县衙。”

“不用了,娘,你就在家好好等着吧,冬儿不会有事的。”林月湖心想,明天县衙来人接她,断没有连丁家娘子一并带走的道理,她也不忍心看到丁家娘子如此娇弱的女子跟凶蛮的衙差硬对上而可能遭受的屈辱,如果说言语能改变一个县令的想法,她相信自己比丁家娘子会有力的多,虽然此时她的身体还不怎么能够动弹。

丁家娘子想了一阵,也没想出更好的法子。心中隐隐觉得女儿自苏醒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眸子里的神sè较诸以往少了分柔弱,多了分坚定与执着,略感诧异后也觉欣慰。慢慢心中打定一个主意,于是点头道:“好吧,冬儿,你明天先去县衙,娘在家里等你的消息。如果三天后你还不回来,娘就上县衙去找你。”

林月湖虚弱地笑了笑,轻轻点了下头。

这一夜林月湖思前想后心cháo澎湃,怎么也睡不着。一时想念不知今生还能否再见的父母和亲朋好友,一时对未知的前途充满迷茫和担忧,同时反复鼓励自己以后要大胆细心勇敢坚强,最后不知折腾到什么时辰才勉强睡去。

天sè微明的时候,林月湖就醒了过来。挣扎了一下,身体还是很沉重,不过上半身可以略抬起一些,双臂也能够稍微活动一下了,举起胳膊看了看,两只手肘都缚着布带,然后除了右脚被包裹得象个粽子一般,身上其它部位似乎没有明显的外伤了。

床边案头上搁着一只碗,里面盛着半碗白粥,正微微地冒着热气。林月湖刚想出声,丁家娘子已经轻轻掀了帘子进来,看到女儿一双恢复了往rì神采的眸子正望向自己,不由一喜,疾步走上前问道:“冬儿,可感觉好些了?”林月湖含笑点了头。丁家娘子有些欣慰,坐到林月湖身边,用小勺一口一口喂她吃粥,一面看着她乖乖地吃着,一面说:“冬儿,此去县衙稍有些远,坐车的话要大半rì才能到。娘不在你身边,可委屈你了。”

“见了县太爷好好分说,不可无理。娘知道你自幼聪颖,但在这件事上万不能凭意气用事,一旦惹怒了县太爷,你孤身一人可怎生是好?”

林月湖一面吃着,一面乖巧地点头。

“如若不能说动县太爷,你就尽量拖延下时间在县衙养伤,让娘来想办法。”丁家娘子此时的神sè十分凝重,语气也加重了。

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能有什么好办法?林月湖心中苦笑一下,却还是对丁家娘子点点头。林月湖直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比她更有力量,她前世可不是如今这个时代里足不出户的娇小姐,网球羽毛球打得不错,也时常去健身房跳韵律cāo,对自己身体的力度和柔韧xìng比较有信心。但是,此时的她有的只是前世林月湖的灵魂,而躯壳却是今世的丁冬儿,还能够保有前世的身体机能吗?林月湖忘了这一点,也可能是此时身上的伤痛影响了她的判断。

吃完粥后,丁家娘子端来一盆温水,给林月湖细细擦拭脸庞、脖颈和身体。因为林月湖身子不灵便,丁家娘子一个人也无力为她沐浴更衣,只能勉强脱掉原来跌落山崖时挂破滚脏的外衣,给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藕sè布裙。林月湖斜倚着被褥稍微坐直身体,丁家娘子解开她凌乱的头发,为她细细梳理。一时小木屋里寂静无声,只有梳齿划过发丝的沙沙声轻柔响起,林月湖想起小时候妈妈每天也是为自己这样梳头,心中一片温暖宁静,只愿这个时光能持续的更久些。

“好了。”丁家娘子的柔荑离开林月湖的头顶,起身从窗前小几上取来一面铜镜,伸到林月湖面前说:“看看。”

这还是林月湖重生受伤以来第一次照镜子,心中一阵紧张地细细打量。打磨的极为光亮的铜镜虽然远远不如前世的银镜那样照得人纤毫毕现,但影相也还算比较清晰。

镜中是一张十五岁才拥有的青chūn稚嫩面庞,一头乌亮的青丝高挽双环于顶,底部斜插一支简单的看不出任何纹饰的玉质发簪,发尾顺滑地垂落于后背和肩头。额头未留刘海,坦露出光洁如玉的饱满额头,乍看去略显宽大,但映衬着下面两道飞扬的浓黑纤眉又显得相得益彰恰到好处,这部分显然是得了丁家娘子的遗传。并不十分大的双眼如薄雾缭绕的两汪深潭般散发着迷离而幽深的光芒,由于眉眼之间的距离较宽,所以看着有丝漫不经心的疏离感。一道十分挺直细巧的鼻子,鼻头微翘,下面一张未点朱红的淡粉sè小口薄唇紧抿,显得主人似乎心中正作着某种决定。这张脸肤如凝脂,但因为主人伤病未愈而有些苍白淡然。

林月湖心中微叹一口气。她所寄居的这具丁冬儿的**皮囊并非广义上的美女,比起自己前世来似也有些微不如,但她凭数年的绘画经验感到十分满意,一下子喜欢上了现在这个特点大过优点的全新面容。

正自感叹着,屋外的一阵嘈杂声打破了木屋内的宁和氛围。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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